第26章 字跡
字跡
好巧不巧, 她所負責的區域就在大雜院附近。
阮桃桃有些為難,但她沒有表現出來,“謝謝大姐, 我會努力的。”
女人笑着點點頭,又問:“這活兒比較墨跡,你真的沒問題?”
剛剛說了上班時間和注意事項, 阮桃桃毫不猶豫地說:“沒問題!只要不用我起早就行,我不怕墨跡。”
她慶幸自己應聘的是零工,不用起早掃街道,不然絕對瞞不住家裏人。
最後,阮桃桃由一名大姐帶着, 從今天開始熟悉所管轄的街道。
大姐為人熱情,告訴她許多知識,她認真地聽進心裏。
此時,在紡織廠辦公室。
小張神秘兮兮把楊英蘭拉到一邊,講述從別處聽到的八卦。
“主任, 那個吳芳和她丈夫打起來了!昨晚打得特別兇!周圍鄰居都勸不住。”
聽到這些,楊英蘭蹙眉:“她丈夫打人?”
“哪兒啊, 是她單方面輸出,她丈夫一直抱着書本不撒手, 好像是怕她把書本燒了。”
“燒書本?”
楊英蘭若有所思,終于明白吳芳的想法, 對她這種偏激行為, 感到無語。
“然後呢?書本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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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沒有,她男人氣得離家出走了。”
當天下午。
吳芳再次來到辦公室, 神色憔悴。她沒提上次的豪言壯語,對楊英蘭仍充滿希望, “主任,您還是幫幫我吧,我男人和狐貍精跑了。”
“……”要不是有小張的提前劇透,楊英蘭也許真會相信她的話。
“你看見他倆一起跑的?”
吳芳微微一怔,非常篤定道:“沒看見又怎樣?他肯定去找她了。”
“那你想怎樣?我聽聽。”
知道楊英蘭脾氣臭,她沒敢硬碰硬,如今只想去鋼鐵廠把人找回來。
聽完她的訴求,楊英蘭挺意外,“你讓我陪你一起去?”
“對,您是婦女主任,為廠裏婦女排憂解難是您的工作。我求求您幫幫我~”
楊英蘭沒再跟她廢話,叫上小張,讓吳芳領路,坐上去往鋼鐵廠的公交車。
小張有些不明所以,在去的路上,偷偷問向楊英蘭,“主任,您真要捉奸啊?萬一沒這事兒,對方的名聲就毀了。”
看着前方不遠處的背影,楊英蘭淡淡說道:“如果不走這一遭,估計這事只會沒完沒了。其實,吳芳目的很簡單,不想她男人考上大學,不希望他變得更優秀,哪怕沒工作,也要守着她和孩子,這樣她才有安全感。”
小張忍不住咋舌,難以理解這種想法,“難道她不想過好日子嗎?如果她男人能考上大學,對她來說應該是好事吧?”
“那是你以為的,不是她以為的。”
楊英蘭沒再多作解釋,心裏默默有了打算。
很快,他們來到鋼鐵廠。
門衛師傅看見她,想都沒想,給廠長辦公室撥去了電話,等楊英蘭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門衛笑呵呵地說:“主任,您快進去吧,廠長在辦公室等着您呢。”
“……”
楊英蘭無奈地笑了笑,說聲感謝後帶着兩人走進了鋼鐵廠的大門。
吳芳很少來這裏,對于陌生的環境,有點惴惴不安。
幾分鐘後,他們坐在廠長辦公室的沙發上,楊英蘭說起此行目的。
“麻煩廠長把鄭國斌和秦芹叫來,最好是當面對質,一次性解決問題。”
還沒等駱之禮點頭,吳芳先不幹了,“主任,我只想找鄭國斌,沒想找那狐貍精!你這是打草驚蛇,就算對質,她也不會承認的。”
無懼她的氣憤,楊英蘭說道:“秦芹同志也是當事人之一,你們可以當面鑼對面鼓,把所有問題攤在明面上談,人人都有知情權,不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駱之禮深深看她一眼,拿起電話聽筒,撥通小號,讓另外兩位當事人來辦公室。
并對吳芳解釋道:“昨晚,鄭國斌同志是在張亮家睡的,有人可以作證,張亮是個大老爺們,不是狐貍精。”
面對他那不怒而威的氣場,吳芳如鹌鹑般,沒敢像在紡織廠那樣大聲反駁。
見她看人下菜碟,楊英蘭都快氣笑了。同時,不得不佩服駱之禮的責任心,廠裏的大事小情,他好像都知道。
剛好在這時,駱之禮轉過頭,與她視線相對。
深邃之中,帶着幾分溫柔。
楊英蘭以為自己看錯了,于是眨了眨眼睛,發現溫柔還在,瞧着怪吓人的。
她不自在地挪開視線,對吳芳說:“如果今天能證明你丈夫和秦芹同志是清白的,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鬧了。想想你的孩子們,父母的言行,有時候會影響他們一生。”
吳芳聽完默不作聲。
十分鐘後,鄭國斌和秦芹一前一後來到辦公室。
當看到吳芳時,鄭國斌既無奈又氣憤,“你咋找這兒來了?還嫌在家鬧得不夠嗎?”
“我鬧啥了?你要是沒做虧心事,能怕我鬧嗎?現在連家都不回了,你真有本事!”
吳芳梗着脖子吼他,想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楊英蘭見狀,讓雙方心平氣和坐下聊。
身為另外一位當事人,秦芹一臉茫然,“廠長,您叫我來有啥事?”
看到她的反應,楊英蘭笑着說:“你先坐下,咱們慢慢聊。”
秦芹知道她的身份,乖乖坐到沙發上,等待一個答案。
所有事情開始一件件捋。
當秦芹聽說自己竟成了狐貍精時,臉都氣紅了。
“我和鄭國斌同志一點都不熟,你這是誣陷!”
如今,吳芳也不再有顧忌,大聲嚷嚷道:“啥叫不熟?有人看見你倆在大馬路上一塊兒走,這能是正常關系嗎?”
秦芹認真回憶半天,終于憶起算是一塊兒走的畫面,快要委屈哭了:“大家都在同一個時間下班,家又在一個方向,同路不是很正常嗎?再說,我和你男人很少說話,也沒有并肩走在一起,一前一後回家也不行嗎?”
“不行!你這是強詞奪理!”
見其不依不饒,鄭國斌只覺得丢人,“你閉嘴吧!我和小秦同志是清白的。在家的時候,你怎麽罵我都行,可在外面,你誣陷好人,把無辜人拉下水,這絕對不行!”
在吳芳看來,他是在護小三,鼻子都快氣歪了,“好你個鄭國斌,咱倆還沒離呢,你就護上了,你們這對狗男女,我跟你們沒完!”
楊英蘭在旁邊看到這一切,很是無奈。但問題還要解決,不能由着她撒潑。
駱之禮先她一步問:“吳芳同志,你還有其它證據嗎?還有,你最終的訴求是什麽?也一并說出來吧。”
由于他氣場強大,吳芳下意識收斂脾氣,一臉委屈道:“他倆都是聰明人,我沒找到其它證據。您是他們的領導,可要為我做主啊!”t
駱之禮沉思一瞬,有了決定:“這樣吧,從今天開始,鄭國斌不用再上班了,這能有效杜絕他和秦芹同志見面,我也和孫廠長說一聲,給你放個長假,讓你能24小時盯着你丈夫,你覺得如何?”
吳芳認真思考半晌,覺得這辦法可行,同意道:“謝謝廠長,還是您厲害,一下子就把問題解決了。”
鄭國斌一臉震驚地看向駱之禮,立刻拒絕道:“我不同意!沒了工作,我們一家七口人吃什麽?廠長您不能聽她的!”
可駱之禮主意已定,拍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只有把家安定好,你才能大展拳腳幹別的,趁此機會好好想想,該怎麽做,才會無後顧之憂。”
鄭國斌愣怔一瞬,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沒再反對。
駱之禮繼續道:“我相信秦芹同志是清白的,希望你們兩口子給人家道個歉,如果不道歉,到時候秦芹同志去舉報你們,我可管不了。”
鄭國斌由衷說了聲“對不起”,吳芳不是很情願,但是只要她男人能跟她回家,一切都好說。
聽到她的道歉,秦芹頭一撇,覺得對方是個神經病,懶得和她一般見識。
鄭國斌算是停薪留職,接下來,需要寫一份證明材料。可他沒帶鋼筆,只能向駱之禮借用。
駱之禮剛要有所動作,忽然一頓,問向楊英蘭,“我的鋼筆壞了,你有沒有帶?”
“有,你等一下。”
楊英蘭不疑有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支英雄牌的鋼筆,遞給鄭國斌,對方感謝後,當着所有人的面,寫下一份證明,然後交給駱之禮。
“你讓老盧帶你去辦停職手續吧。”
駱之禮一目十行,把證明材料收好。手裏拿着那支英雄牌鋼筆,問向楊英蘭:“你是不是也該寫份材料,由三方簽字,拿回去給孫廠長?”
楊英蘭對這個年代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只能強裝鎮定道:“我字醜,要不你代筆寫呗?”
可這一次,駱之禮沒想輕易放過她,“你們紡織廠的事,我不方便幫忙,還是你寫吧,大概意思,和鄭國斌寫得差不多就行。”
剛剛那張證明,楊英蘭有偷瞄過,這下心裏有底了,“行吧,那就不麻煩您了。”
她從他手中拽過鋼筆,遞給小張:“喏,我念,你來寫。”
小張一臉懵,接過鋼筆,心中生出一股被委以重任的喜悅,對她激動保證道:“主任,我一定會好好寫的!”
駱之禮看到這一幕,抿起薄唇,頓時生出一種無力感。
等把證明寫完,輪到三方簽字。
楊英蘭想蓋章代替手寫,可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印章,駱之禮見狀,強裝淡定道:“我已經簽完字,該你簽了。”
此時此刻,楊英蘭努力回憶原身的筆跡,忽然發現有些記憶竟然漸漸變得模糊,這讓她有少許心慌,幾秒後,才恢複如常。
她拿起鋼筆,抱着僥幸心理,在駱之禮的名字旁邊,龍飛鳳舞寫下自己的名字,潦草之中帶着一股灑脫勁兒。
她心想:只是三個字而已,他應該察覺不到什麽吧?
在寫下第一筆的時候,駱之禮就已經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字跡。
一折一撇,早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她寫下的每一筆都與妻子一模一樣。
駱之禮手指輕顫,心窩處再一次隐隐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