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試探
試探
二十年的距離, 像一條長河,過了一年又一年,它像是一把利刃, 每過一年猶如割他一刀。
失望攢到一定程度,人變得愈發麻木。可眼前的女人,卻讓他生出一種不該有的心思。
她不愛吃的食物和妻子很像, 包括上次的姜絲,再加上她最近的種種反常,總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如死水般的心髒再起波瀾,随之而來的是一陣抽痛。
駱之禮彎腰捂住發疼的胃,臉色瞬間蒼白。
這一舉動把楊英蘭吓了一跳, 忙上前詢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你別吓我。”
駱之禮緊抿薄唇,勉強擺擺手,疼得發不出聲音。
她見狀,拿過他手裏的空飯盒放到旁邊的餐桌上,并主動攙扶他的胳膊, 蹙眉關心道:“是胃不舒服嗎,還是心髒?能走嗎?要不, 我扶你去醫院吧。”
男人仍然擺擺手,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一個“胃”字, 并慢慢移動腳步,朝椅子那邊挪去。
楊英蘭這才想起應該先扶他坐下, 心裏暗自猜想:這人怎麽說病就病了?不會是被自己氣的吧?
周圍人看到一幕, 也都紛紛圍過來表示關心。
知道他難受得說不出話,楊英蘭替他向大家解釋:“你們別擔心, 他需要緩一緩,請問哪裏有溫水?”
她想接杯水讓他暖暖胃。
有人指向後廚, 她剛要去接,卻被駱之禮用力握住手腕,哪兒都去不了。
楊英蘭愣怔一瞬,看向他修長的手指,又望向那張痛苦的俊臉,下意識放輕聲音,說:“我只是去接杯溫水,馬上回來,不會丢下你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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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男人依舊沒松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不放。
兩人四目相對,神色皆為複雜。
還好有人熱心幫忙,很快端來一杯溫水。
楊英蘭用那只自由的手接過水杯,遞到他的嘴邊,無奈說道:“你先喝點水吧,身上有胃藥嗎?如果沒有,我去買。”
經過時間的推移,駱之禮已經好了許多,他之所以沒吭聲,是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如果眼前的女人真是妻子,她回來了,為什麽沒告訴自己?
而楊英蘭被他的沉默态度,磨掉了所有耐心,語氣也比剛剛兇了一些,“快把嘴張開,把水喝了。”
駱之禮回過神,乖乖張開嘴,下一秒,有股溫熱的暖流順着食管來到心口窩,慢慢打開他的糾結之處。
待想清楚後,他展開眉心,由衷說道:“謝謝,我好多了。”
見他終于能說話了,楊英蘭長舒一口氣,暗下決心從今以後,絕不來這裏吃飯了。果然,愛占小便宜沒好事。
“你既然好了,能不能把手松開?”
“……”
看向他們的親密接觸,駱之禮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迅速收回手,掌心還殘留着她的溫度。
為緩解尴尬,楊英蘭随口問道:“你用不用去醫院?我可以送你。”
男人沉思幾秒,點頭應下,“嗯,咱們先吃飯吧,等吃完飯,麻煩你陪我去一趟。”
“??”
她本以為他t會再次拒絕去好意,卻沒想到這老男人竟然敢真的使喚她?!
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楊英蘭勉強扯笑,只能自認倒黴,“行吧,我去打飯,你有忌口的東西嗎?”
駱之禮看着她,輕聲說“沒有”,思忖一會兒該問些什麽好?
幾分鐘後,楊英蘭端着兩個滿滿的飯盒回來,把其中一份放到他面前說:“冬瓜湯我沒要,因為我看見那道菜就惡心,你吃另外兩樣菜吧,慢慢吃,容易消化。”
駱之禮攥緊手中的筷子,那抹缥缈的希望又擴大一分,只因他妻子也是這麽挑食,每次看見冬瓜湯都會想吐,以至于在一起的那幾年,家裏從沒做過這道菜。
他深深凝望着她,故意問:“你能講講以前的生活嗎?咱們好像從沒聊過這個話題。”
“以前的生活?”
楊英蘭只覺得頭大,因為她沒有原身前二十年的記憶,聊這個很容易露餡。
好在她應變能力強,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問題解決了。
“憑咱倆的關系,有必要聊它嗎?我不想說。”
沒套出想要的答案,駱之禮也不氣餒,随即又想到一個問題。
“你還記得咱們結婚時,曉玲送的禮物嗎?她最近鬧得歡,讓我把當初的結婚禮物還給她。”
楊英蘭心虛一瞬,很快淡定如常,“那麽久遠的事,我哪記得?實在不行,你還她現金呗,讓她說個數兒。”
聽到這裏,駱之禮忍不住雙拳緊握,終于可以肯定,眼前之人絕不是魂穿二十年的“她”。
如果是“她”,早已經詫異,問他什麽意思?絕不會說出這番話。
他努力壓抑沖動,放緩呼吸問:“你以前記性很好,就連小時候的事都記得,那件禮物,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楊英蘭被問得心煩,沒空再陪他耍花槍,“我老了,記性變差了。你到底吃不吃飯?真能墨跡!”
“……”
很久沒人這麽吼他,駱之禮一噎,竟生出一種久違的幸福感,就很玄妙。
他态度良好,謙卑道:“抱歉,是我話太多了。”
像他這種有風度的男人,在後世也很吃香。但楊英蘭不是戀愛腦,只醉心于事業,對他的表現無動于衷。
她假裝低頭吃飯,沒再分他半個眼神,很後悔今天來這裏,簡直食不知味。
駱之禮看着她那冷漠的樣子,心裏挺不是滋味,只能勸說自己要循序漸進,慢慢來……
吃完飯,楊英蘭不得不陪男人去市中心醫院。工廠門前就有公交車站點,路程需要半個多小時。
他們并肩等在車站,俊男美女,哪怕人到中年,依然十分般配。有許多廠職工看見,都格外驚訝。
楊英蘭全當沒看見那些打量的目光,只希望公交車快點來,早日脫離苦海。
反觀駱之禮,再次蹙眉,不知過了多久,眉頭一松,忽然說:“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看完病,能否去大雜院聊一聊?”
“你還想去大雜院?”楊英蘭睜大眼睛看他,快被氣死了!
就在她想要拒絕的時候,男人又說:“咱院兒老高想把他那間房買給我,我順便看一眼。”
老高是鋼鐵廠的煉鋼師傅,住在隔壁的大雜院。楊英蘭聽說過他的名字,好奇打聽道:“他那房子多少平?為什麽要賣?”
駱之禮耐心答道:“他弟過世了,弟媳回了娘家,他媽讓他賣的。”
“要賣的是他弟弟房?”
“嗯。”
楊英蘭覺得這事兒不妥,如果真把房子買下來,将來肯定留有後患。念在夫妻一場,他還給了自己七千元錢,于是主動請纓:“熟人之間不好辦事,一會兒我陪你去看看。”
“嗯,好。”
駱之禮勾起唇角,內心深處充滿忐忑。
當他們到達醫院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這一路上,兩人保持沉默,沒多說一句廢話。
楊英蘭不想搭理他,駱之禮則是不敢深問。
他們挂號走進專家診室,老中醫先是為他診脈,診了半天直搖頭。
駱之禮依然淡定,倒是把楊英蘭吓夠嗆,“大夫,您搖頭是什麽意思?他得了什麽病?”
老中醫沒理她,過了半晌才診完,并語重心長道:“情志不舒,憂思過重,傷了脾胃。必須要好好調養,不能把小病弄成大病,到時候為時已晚。”
楊英蘭聽得認真,希望他能長命百歲,明年再給她幾千存款,争取早日變成萬元戶。
“他應該吃些什麽藥?平時吃東西有注意事項嗎?”
老中醫撸了一把山羊胡,拿起桌上的鋼筆,大筆一揮,寫下一張潦草的中藥方子。
“這段時間,盡量吃得清淡點兒,要按時喝藥,十天後再來複診。”
楊英蘭收起那張方子,連連感謝,很像一位賢惠的妻子,駱之禮情不自禁看得入迷。
抓完藥從醫院出來,兩人并肩前行。她很好奇他有什麽憂思,會嚴重到傷及脾胃?
駱之禮沉默不語,拎着一摞中藥,陪着她慢慢走。
在暖陽下,楊英蘭忽然問:“你會煎中藥嗎?首先聲明,我不會。”
原身也不會,這點和她挺像。
駱之禮聽到這話,并不意外,“沒關系,我會煎藥。”
這年頭的中藥不像後世,只要花錢,醫護人員就會幫忙熬好,再分成幾包方便喝。
他手裏拎的都是純純的中草藥,回家要小火慢熬,不糊鍋,那味道特別苦,聞起來賊酸爽。
楊英蘭很想豎起大拇指,佩服他的承受能力。
當他們回到大雜院時,阮桃桃和駱青川都不在家。有鄰居看見駱之禮,倍感意外,“呦,這不是駱廠長嗎?你咋有空回來了?”
駱之禮是在這院子裏長大的,對周圍人都很熟悉,他嘴角噙起一絲笑意,如實答道:“有點家事要處理,我們先進屋了。”
對方很有眼力見,沒再打擾他們。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屋,楊英蘭直接問道:“說吧,你想找我聊什麽?”
駱之禮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青川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我今天走得早,沒看見他。”
顧慮到他胃不好,楊英蘭拿起桌上的空茶缸,為他倒了杯水。
“你坐吧,有什麽話坐着說也一樣。”
男人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等她忙完坐下後才說:“是這樣的,之前咱們約法三章所定的協議,還是落實到書面上比較好。你覺得呢?”
想到自己和原身的筆跡不同,楊英蘭當然不願意,“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
駱之禮壓下忐忑的心情,淡定解釋道:“書面協議要比口頭協議有約束力,這對咱們都好。你也可以趁此機會補充條款,我會全部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