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放下
放下
李秋楠盯着照片,看得呆住了,她努力回想了許久,方才隐約記起當日的情景。
那時,她似乎是去做一場義賣活動的志願者,結束後有表演節目,她便站在人群後面湊熱鬧。
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咔嚓”一聲,她下意識地回頭,和當時的周海穆四目相對,在他對面,有個少年正舉着相機在拍照,與此同時又是“咔嚓”一聲。
那時她對周海穆是何印象,如今已然想不起來了,她只記得自己當時對周繼說:“小孩,你不會把我也拍進去了吧?”
還未等周繼回答,同宿舍的同學便火急火燎地把她拉走了,說是今晚吃火鍋,要趕緊去占位。
拍照的事也就此不了了之了。
隔天,李秋楠早早出了門,買了束鮮花,又去市場買了橙子、蘋果和山竹。沉甸甸的一大袋拎在手裏,有種要去和朋友聚會的喜悅感。
清晨的墓園很是安靜,靜到連林子裏鳥兒翅膀撲騰的聲響也清晰可聞。
她站在陳晉的墓前,久久地凝視着照片裏他那張清瘦的面孔,微微笑道:“哥,我來看你了……你在那邊怎麽樣啊……如果覺得太無聊,就來我夢裏和我說說話吧。”
“秋楠。”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李秋楠轉頭,見到馬琳提着一袋東西正朝她走來。她憔悴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
“琳姐。”她如夢初醒般地和她打招呼。
“真巧啊,你在葵城工作還順利麽?”
“挺好的,已經适應了。”
馬琳沒有問她怎麽不去找她之類的話,只是低頭把自己帶來的水果和糕點擺在一旁,遲疑片刻,才又擺上一個淡青色的小陶罐,往裏面倒了點白酒。
Advertisement
李秋楠僵住片刻,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熟悉的陶罐上,“這罐子……”
“哦,這是你哥送給我的,開玩笑說是定情信物。”馬琳蹲在墓前,笑着笑着,眼淚滴落在花崗石的臺面上,她舉起小陶罐,“你看,這裏面畫的是雙生魚的圖案,你哥說了,其中一條是他,另一條是我。”
李秋楠臉色蒼白,強忍住眼中的淚水,伸手扶她起來,“琳姐,你別太傷心了,咱們都要向前看。”
“是啊,瞧我,還老是哭哭啼啼的。”她擦了擦眼睛,“秋楠,你能這樣想,你哥泉下有知,也就安心了。”
對于馬琳的吃飯邀請,李秋楠婉拒了,“下次吧,下次我再來看你。”
祭拜完,兩人在墓園門口互相道了別,李秋楠坐在出租車上,腦海裏浮現出那個小陶罐的影子。
這陶罐還是她以前親手燒制的,雙生魚也是她畫的。當時,她自以為陳晉對她也有那份情意,便把這陶罐送給他,對他說:“這裏面的雙生魚代表的是兩個相愛的人,将來你如果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就把這個送給她吧。”
陳晉十分嫌棄,“送這個也太寒碜了吧。”
“哪裏寒碜了。你平時又沒那些個浪漫心思,我不幫你張羅,你鐵定要被人家嫌棄。”
其實雙生魚只是她編造出來的美好意象,它就像是一個密碼,只有她和他知道。後來,他把這個密碼告訴了馬琳,并用它傳達情意。
那天回到住處,李秋楠默默哭了一場,從前與陳晉相處的情景,如電影般在腦海裏一幕幕放映。
可是很奇怪,回憶的末尾處,卻閃過周海穆那張神情淡淡的臉。僅僅一秒,已令她打了個激靈。
這是……什麽情況?
她茫然擦掉眼角的淚水,歪倒在沙發上換了好幾個姿勢,想了許久,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隔天倒是開了竅,自個兒揪出原因——是時候獲取能量了。
她打開雲漫網,熟門熟路地點進《靜夜》裏,看到最新的一章,妹妹因為從前的事而感到萬分痛苦,哥哥對妹妹說:“我已經放下了過去,希望你也勇敢一點,開始享受新的旅程。”
李秋楠感覺被戳到了內心,一時興起,在章末留下評論:“今天的我也很勇敢,決定放下許多年的暗戀。”
無處傾訴的心裏話,仿佛找到了宣洩口,她覺得沒那麽郁悶了。
評論完,習慣性地又想删除,但最終還是由着它去了。
在假期結束前,李秋楠把葡城的出租屋退掉了。原先保留着這邊的住處,是因為她先前還幻想着某天能調回總部來。
如今看來,似乎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周依涵是不可能再讓她回總部的了。
在周日返程的高鐵上,李秋楠難得地來了興致,一路觀賞途中的綠林山水,并且幸運地錄到了雨後的彩虹。
她将視頻發到和安晴林敬的三人群裏,“請二位大佬共賞彩虹。”
林敬很快回複:“這就對了。”
李秋楠:“對什麽?”
林敬:“說明那天沒白帶你跳舞啊,你已經被我的人生哲學影響了幾分。”
李秋楠:“你的人生哲學,随處發現生活之美?”
安晴跳出來:“什麽,跳舞?你們什麽時候背着我跳舞去了?”
林敬:“就那天回葡城路上啊。”
李秋楠:“林哥舞跳得還不錯喔。”
安晴:“喲喲,想不到林哥是深藏不露啊。”
李秋楠插了句題外話:“林哥,你有妹妹嗎?”
林敬:“我家就我一個獨生子,怎麽?”
李秋楠:“我能不能認你做我哥哥?”
後面括號附帶“沒開玩笑”四個字。
面對李秋楠唐突的請求,林敬淡定回複:“要做我妹妹,也得看你夠不夠格喲。”
李秋楠:“那你說說看,當你妹需要什麽條件。”
安晴:“卧槽,我錯過了什麽!楠楠,既然你缺哥哥,那幹脆把我這個姐姐也認下了吧,哈哈哈哈!”
還未等李秋楠做出反應,安晴又@了她和周海穆:“周廠長,您缺不缺妹妹?這裏有一個哦!”
周海穆:“……”
或許是覺得他們對話太無聊,周海穆只回複一串省略號就沒下文了。
李秋楠愕然看着周海穆的頭像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吓了一跳,周廠長是什麽時候加入他們群裏的?
她翻到前面的記錄,發現是安晴拉他進的群。
私下問過安晴,才知她前兩天為了方便溝通新品牌的事,需要拉周海穆進一個林敬和江文俊都在的工作群,結果錯把周海穆拉進了私人群,過後他沒有退群,安晴也不好踢他出去。
李秋楠埋怨道:“你也不通知我一聲,萬一在群裏講他壞話就完蛋了。”
安晴發來一個白眼的表情包,“姐姐,那麽大的字,你眼盲看不見,怎麽能怪我呢。”
兩人互怼了幾句,方才結束這個話題。
從高鐵站出來,李秋楠順便去市裏購物廣場逛了一圈,買些日用品和零食。
回到葵城工廠時,已接近晚上九點半。她提着一大袋東西,背上還背着個書包,為了圖省事,她又順道取出快遞,弄得兩手不得空閑。此時不得不微微佝偻着腰,活像個小老頭。
快遞盒并不重,但奈何體積太大,才走了幾步,她就意識到自己搞不定。
李秋楠站着沒動,心裏考慮着要叫安晴下來幫她,還是找個地方先把快遞盒放下,四處張望時,她發現周海穆的車燈還亮着。
于是走近前去,湊近車窗一看,發現他果然在裏面,這會兒,他也正轉頭看過來。
車窗降下來,她俯身看進去,對上他那雙深邃沉靜的眼睛,又是一愣。
“你回來了?”他合上筆記本,率先開了口。
李秋楠心想,原來他喜歡在車裏工作。
“嗯,周廠長,能不能幫我個忙啊?”
他注意到她手裏提着一大堆東西,“幫你提東西,是麽?”
“哦,不是,能不能幫我看下這個箱子,我很快就下來拿。”
周海穆下了車,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箱子,另一手還要幫她提那袋零食。
她忙說:“這個我來就好。”
他還是一把搶了過去,“你也就知道跟我客氣,跟你哥倒真像是自家人。”
這話李秋楠理解了好一會,才明白他說的是林敬。她嘆息道:“他還沒答應當我哥呢。”
她知道,無緣無故地認一個同事做哥哥,聽起來真的很奇怪。
但林秋楠不在乎。不知為何,同回葡城那天,她忽然覺得,林敬和她有兄妹的緣分。就如同,安晴也曾在周海穆身上看到她哥的影子一般。
這種感覺捉摸不定,過後可能就會發生變化,但她素來害怕失去,忽逢溫情,只想拼命抓住。
周海穆沒問她為什麽偏要認林敬做哥哥,也沒問她是不是獨生子女,只是嘟囔着說了句不相幹的話:“行吧,有個大舅哥也不錯……”
“啊,你說什麽?”她一頭霧水地望向他。
卻見他嘴角微微上揚,“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