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初悸(十四)
第14章 14.初悸(十四)
因為青梨以後基本可以自由行動,肯定會經常往來莊園和新加坡,所以這次和加諾真分別,也沒有太多的不舍。
她很慢熱,不僅表現在寡言的性格上,對環境的适應也很慢,所以第二天下午回去的時候,她非常期待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即使新加坡真的非常好。
“西極呢?”她問。
“昨天就先回去了,他們說要給你舉行一個正式加入的歡迎儀式。”岳峙說着看了一下已經落了一般的夕陽,“等我們回去應該差不多剛好。”
“回去就開始嗎?”青梨攥了一下手中的提袋,“我還想着要先去給瑪莎送東西。”
“不急在這一時,明天再去吧。”岳峙問她,“想好怎麽幫她了嗎?”
青梨稍作思忖,“瑪莎的父親只是為了錢而已,我可以給他錢,然後讓瑪莎繼續去讀書,再久遠的事情就不好說了,或許将來退休的時候,我也可以帶她一起離開。”
岳峙撐着腦袋看她,眼神戲谑,“當年你弟弟求你你都不多看他一眼,我以為你不愛管閑事的,現在卻願意為瑪莎花費巨款,甚至還考慮到了以後,有點突破我對你的認知。”
青梨很難準确描述自己在瑪莎身上體會到的熟悉感覺,只是看了看窗外,岳峙那座墨綠色的山已經近在眼前了,“他們是不一樣的。”
到了莊園,岳峙帶人直接去了有專門入口,平時基本不會用到的宴會廳,推開裝飾着彩繪玻璃的白色雙開門,禮炮聲響起,彩帶飄了青梨一臉。
“歡迎正式加入!”西極就像一只過度興奮地猴子一樣舉着一邊打着禮花,一邊沖了上來。
青梨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面前二十來人,都是基地傭兵團的成員,在這兩年裏,她和他們已經很熟悉了,被這樣真心真意地歡迎自然是很高興的,但她卻不知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
“謝謝大家。”青梨說道,“以後我會好好執行任務,不會拖大家後腿的……謝謝。”
空氣有些安靜,岳峙拍了一下手掌,笑道:“好了,知道你們不過是找個機會放縱而已,今晚的開銷都算我的,吃喝随意,酒窖裏的酒你們自己看着拿。”
大家歡呼一聲,跟着西極去糟蹋岳峙的酒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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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拘謹,已經很熟悉了,也不用過于客氣。”岳峙拿下她頭上的彩紙片,“後天就有任務了,所以趁現在放松吧,少喝點酒,注意傷口。”
青梨看着他沉默了。
她肩膀和大臂的傷沒有傷到筋骨,為了不讓加諾真擔心,她只用了一天吊帶,全程也是盡量不用左手,以防開裂出血,除了她自己感到的疼痛,沒有人發現。
沒想到岳峙卻一直記得,青梨道:“謝謝先生。”
西極帶着人很快擡了兩箱酒上來,一半都是伏特加之類的烈酒,大有今晚有人站着就不罷休的氣勢。
岳峙本來要走,也被西極拉着喝了兩杯。
青梨第一次喝酒,酒量意料之中的差,雖然被照顧只喝了幾杯幹紅,就已經暈乎乎地靠在沙發上看着別人玩鬧了。
她的眼神又不自覺地看向了岳峙。
他正被西極陳賽幾人拉着玩21點,袖口卷起到手肘,襯衫領口也解開了,頭發也有些松散,有種青梨從未見過的漫不經心和閑散。
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喝醉了,眼中的岳峙帶着一種朦胧的柔光,讓她再次确定,先生是真的很好看。
岳峙今年三十二歲,面容年輕但不是刻意保養的那種,笑起來眼角會有淺淺的紋路,顯得很平易近人。
他個子很高,因為過于颀長有時候顯得有些瘦削,但其實肩寬腿長,身材非常标準,偶爾穿修身款的T恤,也能看到線條恰到好處的肌肉。
他身上沒有傭兵團裏的人那種刀口舔血的淩厲氣質,平日裏甚至還沒有陳賽給人的壓迫感強,比起黑白兩道都不敢惹的大佬,他更像是一個儒雅的大學教授。
青梨知道自己的這些認知都很表面,因為所有人都對岳峙說一不二,沒有人敢違逆他,他肯定不是看起來的樣子,但她很喜歡觀察這種表象,因為這種表象讓岳峙和她認識的任何人都不同。
岳峙連贏了好幾把,大有無人可匹之勢,西極輸的舉手,“夠了夠了,我就不該找你玩這個,忘了他能記牌了,你是老板,你趕緊去忙,別在這裏剝削我們了。”
“是你非叫我過來。”岳峙喝完手邊杯中的酒,将手中的牌扔在牌桌上,從善如流地退場了,“你們玩,我去看看阿梨。”
青梨抱着抱枕,看着岳峙在眼中漸漸放大,來到了自己面前,蹲下了身體,兩人的臉在同一高度,彼此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自己。
“先生……”
岳峙摸了摸她紅得發燙的臉,“喝醉了?”
青梨看着岳峙,神色迷蒙,深灰色的眼睛像是浸在霧中,“先生,我媽媽死了……”
“我知道,你跟我講過。”岳峙把她抱起來,和西極還有已經喝嗨了的梁津說了一聲,“我先帶她回去了。”
然後兩個人就在衆人的矚目之中離開了。
“那就是傳說中的公主抱嗎?我活了半輩子終于又見了一回。”陳賽指着門口,“那是岳峙吧?”
“老板原來喜歡青梨那種冷冰冰的女人嗎?”傭兵團的門蒙格瑪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西極。
西極立馬炸了,“你看我幹什麽,我早就說了我和岳峙沒有那種關系。”
那人一臉我懂的表情擺了擺手,好奇地問陳賽,“教官,你上次見到公主抱是什麽時候?”
“去年新年party,梁津把喝翻的西極公主抱送回去了。”陳賽淡淡地說。
衆人沉默。
西極擡手就給了梁津一巴掌,“你他媽就不能換種姿勢,不行你把我扔那別管也行!”
蒙格瑪:“老板原來是為了成人之美所以放棄了西極啊……”
……
“我媽媽死的時候我沒有看到她,她被一塊布蓋起來了。”青梨靠在岳峙的懷裏,含混道,“她被好好安葬了嗎,葬在哪裏,有人去祭奠嗎……我什麽都不知道。”
岳峙靜靜地聽她說,這些事情他早在把青梨帶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我爸爸再也沒有管過我,仆人們不給我飯吃,都是阿姐,阿姐在保護我……”
岳峙知道她口中的阿姐就是加諾真的姐姐,在兩人第一次見面前的一個月,因為嚴重性.暴力導致的內出血而死亡了。
阿姐的名字,就叫瑪莎。
“瑪莎就是阿姐啊……她會保護弟弟妹妹的。”青梨說。
岳峙把青梨放在她的床上,“睡吧。”叫了女仆過來幫她洗漱換衣服,自己悄悄離開了。
站在門外,他拿着手機給西極打電話,對方沒接,直到電話自己挂斷,他拇指移動,似乎是想再打一遍,但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青梨第二天是被太陽照在眼睛上的光弄醒的,她看了看時間,居然已經上午十一點了。
她這輩子都沒睡過這麽晚,起床的動作迅速到把肩膀的傷口都扯疼了。
“先生去上班了嗎?”她問樓道裏打掃的女仆。
“還沒,岳先生今天沒有離開。”
青梨趕緊拿着袋子下了樓,岳峙對着花園那邊的露臺一邊喝茶一邊拿着平板看新聞。
“先生。”青梨扒了扒頭發,腳步有些拘謹。
“起來了,頭痛嗎,讓廚房給你煮點湯?”岳峙放下平板,“要去鎮上找瑪莎嗎?”
“嗯。”青梨坐下來,遞出手中的另一個紙袋,“這是送給先生的禮物,是我讓加諾真帶我去買的,我不太會挑,只是希望能為先生的置裝增加一個選擇。”
岳峙接過來打開,熟悉的logo,黑色絲絨底座上是一套的袖扣配領帶夾,梭形領帶夾表面飾以白色珠光貼片,袖口則是兩顆價值不菲的白色珍珠鑲嵌的,略微張揚的款式,但又顯得很溫和柔潤。
“我會好好使用的,謝謝。”岳峙笑着說。
青梨松了口氣,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天岳峙的笑容有些不一樣,帶着些遲疑和其他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拎着送給瑪莎的禮物準備起身,西極快步跑進來,“岳峙!出事了。”
他看到坐在一旁的青梨,驀地收了聲。
岳峙的手指在首飾盒上摩挲了一下,“說吧,沒什麽阿梨不能聽的。”
“瑞博前天就回來了,前天晚上他下山去了鎮上,我一直讓人盯着,但他不過是在鎮上的小賭.場裏玩罷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昨天傍晚他就直接睡在賭.場二樓的,今天早上我派去的人說他不見了,找了一圈,發現他……”
西極看了青梨一眼,“他半夜就出去了,奸.殺了鎮上的一個姑娘,現在還沒有找到人,可以算是叛逃了。”
“誰?”
青梨站起來,看着西極一臉木然,又問了一遍,“他奸.殺了誰?”
西極抿了抿唇,“不知道,報告的人沒說。”
青梨推開他沖了出去。
“阿梨。”岳峙輕輕一聲叫住了她。
青梨回頭,混亂的腦子裏還在想,要是岳峙阻止他,要是岳峙不讓她去怎麽辦。
“不用手下留情,也別讓自己傷得太重。”岳峙看着她說,“不要做沒準備的鬥争,冷靜些。”
青梨站在原地沉默了幾秒,回房間換了衣服帶了裝備,騎了一輛哈雷摩托,沖到了鎮上。
她希望自己這次只是為岳峙清除一位叛逃的手下,而不是替某人去報什麽仇。
但當她看到熟悉的老舊超市門前,陳賽領着好幾個普通保镖站在那裏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次,她必然是要報仇見血了。
“陳叔,人呢?”她問。
“誰?瑞博嗎,還沒有找到。”陳賽手裏拿着衛星對講機,像是在等其他人的偵察消息。
“瑪莎。”
陳賽嘆了口氣,“遺體還在家裏,我勸你別看。”
他勸也沒用,青梨已經推開門進去了。
她穿過逼仄的貨架,走進後面低矮昏暗的房間,曾經嗅到過的,無數次出現在噩夢中的熟悉的腐爛氣息和死亡一起,劈頭蓋臉地撲在她臉上,讓她四肢發麻。
瑪莎的媽媽抱着小女兒希拉呆滞地縮在牆角,聽見人來也沒有擡頭看一眼。
青梨看着地上蓋着舊床單的遺體,瑪莎的手露在外面,手指蜷縮,她蹲下去輕輕掰開那細瘦黑紫的手。
瑪莎的掌心攥着兩顆玉一般通透的菩提子。
是青梨當作約定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