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初悸(十)
第10章 10.初悸(十)
青梨把瑪莎的父親暴踹了一頓,男人反抗不過,但母女三人也沒有一個上去幫忙的。
她停手後,男人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起來,憤怒不甘地看着他,捏緊了拳頭。
“你要是敢上來反抗一下,我也算你是個男人。”青梨看着對方抱着胳膊站得很松弛。
男人沒有,他知道自己打不過,更知道青梨是岳峙的人,他惹不起。
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罵罵咧咧。
青梨“果然如此”地輕嗤了一聲,看着他眼神冰冷,“我要是再從她們身上看到一點傷,你這家超市就要換老板了,反正你的存在,對這個家來說也沒有任何用處。”
男人哆嗦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跌跌撞撞地鑽進裏屋裏去了。
瑪莎送青梨離開,搓着手臂上被父親踢出來的青紫,“梨小姐,謝謝你幫我們。”
青梨張了張嘴,沒說什麽,轉身去拉車門,想起第一次見到瑪莎的時候,對方懷裏緊緊抱着自己的妹妹,硬生生挨了父親的一耳光,在看到超市門口的她,一邊高高腫起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連忙出來招呼她,“這位小姐買點什麽?
她回過頭,抿了抿唇,“你真的要結婚嗎?你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呢。”
瑪莎的表情立刻凝滞了,她低頭有些無措地搓了一下手,“大家都是那樣的,我要嫁過去的那個男人已經有了一個老婆,而且他老婆也同意了,合法合規,沒什麽不可以的,而且他還會付我們家七千令吉的彩禮(約人民幣一萬零六百),我們鎮裏,沒有誰比我的彩禮更高了。”
“我是問你自己想結婚嗎,難道你不想繼續去讀書嗎,我記得以前你和我說過想去吉隆坡讀大學的。”
瑪莎使勁攥了攥自己的衣角,“去不去上大學,其實我已經無所謂了,我只是擔心我走了以後,我媽和希拉再被我爸打的時候沒有人保護她們,也怕……那個男人像我爸那樣打我。”
“那就不要結婚。”青梨說,“婚期不是還沒有定下來嗎,你盡量拖着,等我從新加坡回來,我一定會幫你想辦法的。”
瑪莎慢慢地擡起眼睛,“真的嗎?”然後她一下子沖到青梨面前,死死地抓住對方的手,“只要能讓我別結婚,讓我幹什麽都行,我不要包包了,什麽都不要,我可以把我偷偷攢的錢全都給你,雖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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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梨擡手阻止了她語無倫次的話,“不用,你在家裏等着就行,好好照顧你妹妹。”
瑪莎看着她沒有松手。
青梨從手腕上褪下一個串珠手鏈,是很便宜的油棕果核打磨做成的白玉菩提手串,因為戴了很多年都已經有些泛黃玉化了,這是她十歲那年,加諾真的姐姐陪維多出去的時候,在小攤上買來送給她的。
“這個給你,這是我的姐姐給我留下的唯一的東西。”她把手串戴在瑪莎的手腕上,“我回來的時候你再給我,到時候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瑪莎這才松手,紅着眼點點頭。
青梨坐上車,從車窗朝瑪莎擺擺手,“回去吧。”
車子一點點往那座屬于岳峙的山開去,她從後視鏡裏看到了後面依然在不停擺手的瑪莎,對方穿着白衣白裙,看上去輕飄飄的,離得漸遠,瑪莎臉上期待又不舍的表情也慢慢模糊了。
和記憶裏加諾真的姐姐詭異地重合了。
她透過車窗看着不遠處背光而黑幽的山,腦子裏又浮現了兩年前的場景。
“帶我弟弟逃跑吧,求你了,別讓他被賣掉,男孩子不一樣的,他一定會被折磨死的,他才十五歲……”
說完這句話,姐姐腫脹發黑,滿是淚水的臉上出現了和瑪莎相似的期待與不舍,期待死亡,不舍弟弟,她細瘦到被暴徒輕易折斷,關節扭曲的手指虛虛地握住了青梨的手。
“你們倆要……自由……”
最後這句話是她最後的生氣,青梨幾乎要将耳朵貼上她的嘴唇才能聽清,然後她再也沒有了呼吸。
加諾真從學校回來哭得撕心裂肺,青梨平靜又麻木地摟着他,看着眼前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已經散發出腐臭氣息的屍體,摸了一把自己的臉。
沒有眼淚。
自從母親死後,和她最親近的,對她最好的人離開了,她竟然沒有眼淚。
她甚至拉住了想要上去揍站在門口目瞪口呆、渾身僵硬的青蘇迪的加諾真。
“是你!都是你媽害的,是你媽害死了我姐姐,生生折磨死了她!”加諾真朝着自己從小跟到大的少爺怒吼,他想上去打死青蘇迪,讓維多感受同樣的痛苦。
青蘇迪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
青梨摟着加諾真拍着他的背,擡頭看自己的親弟弟,這個被過分保護和寵愛的青家少爺甚至不知道他生活的地方竟然會有這麽多罪惡與肮髒。
一臉茫然震驚,想為自己母親辯解又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就像一個白癡。
她怎麽會有這種弟弟呢,這個養尊處優的,像傻子一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是她的弟弟?
“你走吧。”青梨看着青蘇迪,她的旁邊是尚有溫度的屍體,“別呆在這裏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青蘇迪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加諾真,他感到委屈,“我不知道,這和我沒關系……”
“所以我讓你離開。”青梨擡眼看着他,從下往上,明明是仰視的角度,卻顯得眼神更加冰冷,“這裏的一切都和你沒有關系,所以你趕緊走,我們還要斂葬亡人。”
青蘇迪跌跌撞撞離開了,他想着自己的姐姐肯定是生他母親的氣了,等過幾天氣消了,她肯定還會像以前一樣對他淺淺地笑。
青梨拍着加諾真的背,空洞地看着地上的遺體,閉上眼睛像是催眠一樣念叨,“姐姐不在了,還有我,放心吧,我們都會好的,離開這裏,得到自由,放心吧……”
她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西極一臉興奮正在玩游戲的臉。
“醒了?直升機上這麽吵,虧你能睡着,坐起來,我們到了。”西極說。
青梨坐直身體,從窗戶往下看,是東南亞城市建設的典範,城市環境和質量最好的國家,岳峙商業帝國的本部所在地,新加坡。
她之前差點被維多賣掉的那個青家莊園在印尼第二大城市萬隆的郊區,從高速經過時她看到了之前十八年沒有見過的鋼鐵叢林,那些高樓大廈的輪廓尖銳平直,是雨林裏的樹無法企及的高度。
但路過和深入不同,這次她真的要進入城市了。
在這一點上,她的經驗甚至還不如這城市裏生活的一個三歲小兒。
直升機落在了一幢大廈的頂部,西極往外看了一眼,有些驚訝,“喲,岳峙居然親自來接。”他眼神暧昧地看了青梨一眼,“真是沾了你的光。”
青梨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聽沒聽出他話中的調侃,下了直升機。
岳峙站在不遠處,穿着一件休閑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在直升機卷起的風中獵獵作響,勾勒出他高大完美的身材,襯衫被收進褲腰中,與寬闊的肩膀相比格外細韌。
“怎麽了?”岳峙笑着問她,“呆頭呆腦的。”
青梨看他,“你果然長得很好看。”
岳峙和西極都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憋笑的西極,一邊往回走一邊溫聲道:“只是我長得符合你對好看的定義罷了。”
青梨随着他進了樓頂的電梯,“岳先生應該至少符合百分之九十八……九的人對好看的定義。”
岳峙看了看她,沒有再繼續讨論這個話題,“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參加一個飯局,明天加諾真從學校過來,讓他陪你在城裏轉轉,就當放假了。”
“嗯。”
岳峙看她聽到加諾真就隐隐有期待的表情,轉頭去和梁津說工作的事情了。
從電梯進到大廈頂層,幾個人就散開了,似乎都各自有事,青梨幾人進了岳峙那間位于頂層的超大辦公室。
“喂,要不要先跟我去玩一下。”西極邀請她。
“玩什麽?”
“去賭.場啊,反正離晚上還早着呢。”西極沒什麽別的愛好,就喜歡這個。
青梨拒絕了,“我就呆在先生這裏就好。”
西極皺眉,“你別搞得這麽緊繃嘛,放松一點,這裏是岳峙的辦公室,你留着……”
“讓她呆着吧,不礙事。”和梁津說話的岳峙抽空擡頭說,然後就又低頭看卷宗了。
西極看了一眼已經坐在沙發上的青梨,甩着車鑰匙離開了。
青梨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靜靜地來到一旁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岳氏大廈位于濱海灣金融中心,這裏是新加坡中央商務區的核心地帶,鞏固了新加坡東南亞金融之都的重要地位,也是全球最重要的商業中心之一。
大廈高五十五層,是新加坡最高的建築之一,她站在窗前,可以看到幾乎整個濱海灣的景色,那是她二十年從未見過的風景。
各種高樓大廈,遠處還有一個高度差不多,頂部像是一艘船一樣的建築,再往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上面還零星分部着一些小島。
青梨見過大海,但是她總覺得這裏的大海和她在印尼種植園不遠處看過的是不一樣的,即便是一樣的顏色,似乎也有一種更現代的氣息。
“那是金沙灣酒店,算是個娛樂中心,明天你和加諾真可以去那裏玩。”
岳峙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青梨回頭,看到他和梁津都在看她,“酒店?我們今晚是要住在那裏嗎?”
梁津面無表情,“我們在這裏有房産,是不用去住……”
“可以。”岳峙擡手阻止了梁津的話,站起身朝青梨走過來,站在她的旁邊,“阿梨還沒有住過酒店,那就去感受一下吧,梁津,打電話讓留兩間套房出來,今晚就先不回莊園了。”
梁津滞了一下,抱着一摞文件出去了。
“怎麽樣,視野還不錯吧。”岳峙問。
“嗯。”青梨點點頭,指向金沙灣酒店,“三幢樓都是酒店嗎,那麽多房間能住滿嗎?”
岳峙看着她笑了笑,“不是,還有購物中心,□□之類的。”他擡手指向另一邊,“那是新加坡摩天輪,還有那邊,這個角度看不到,是濱海灣花園,裏面的超級樹挺有意思的,你應該會很感興趣。”
他的聲音不算低沉,清朗柔和,語速不快不慢,帶着點愉悅輕松的氣息,像青梨介紹了濱海灣這片地方值得去看看的地方,說的很詳細,又不枯燥。
青梨靜靜地聽着,不知為何,心髒那裏突然有種異樣,好像在發癢,她擡手按住胸口,卻好像隔靴搔癢一般,異樣仍然存在。
“怎麽了,不舒服?”岳峙問。
青梨搖搖頭,“先生,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樣,我只是……不值得耗費你寶貴的時間。”
岳峙看着她幾乎沒有出現過激烈表情的小臉,拍了拍她的腦袋,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別苦大仇深的,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工作狂,這兩年你學了不少東西,但那都只是文字圖片,還是要實際去看看才能明白。”
青梨也不再追問,對她而言,其實岳峙行為的原因并不重要,她只需要接受對方給予的一切就好。
“明天加諾真來了,我會讓他帶我去你說的地方都看看的。”
岳峙垂眸看她,“嗯”了一聲,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