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初悸(七)
第7章 7.初悸(七)
那頓新鮮魚肉的午飯過後,青梨好像才開始正式被考核。
她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但怎麽也甩不掉,即使她一頓狂奔甩掉對方,休息不到一個小時,那個人又會追上來。
這次考核的考官至少有十個人,西極是肯定會有的,但一般情況下他不會直接參與進來和她正面戰鬥,這樣她就毫無勝算了,不夠公平。
他主要的任務是監督考核,雖說生死有命,但還是要盡量避免惡性事件的發生。
剩下的人裏,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找上門來的瑞博,但追在後面陰魂不散的肯定不是他。
她知道瑞博不會放棄,但也絕不會這麽能沉住氣,不聲不響地追她超過了八小時。
青梨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她剛剛才把後面那個人甩掉,她不能就這麽被迫消耗體力,所以要抓緊一切機會休息。
布置好陷阱後,她爬上一棵大樹,用從瑞博那裏繳來的吊袋把自己吊在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上,蜷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就像是睡在鳥巢裏的雛鳥一樣。
這種吊袋材質柔軟又結實,防水防割,雖然無法完全防毒蟲和蛇,但可以避開其他野獸和絕大部分的毒蟲,還能隔絕濕氣,能讓人安心不少。
而且她還把驅蛇粉灑在了周圍的樹幹上,可以說是很安全了。
雖然比預想中的輕松不少,但将近二十四小時裏,她的精神一直處于高度警惕的狀态,又在不停地跑動,所以眼睛一閉,她立刻就睡着了。
因為睡得不踏實,她一直在做夢。
六歲以前,即使知道自己有個小三歲的弟弟,父母畸形的關系,但并沒有影響她以為自己就是青家的這種認知小公主。
那時候她真的挺幸福的,郁郁寡歡的母親每天都會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會給她穿層層疊疊的公主裙,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會用中文和她說話、講故事、背詩詞,她的中文就是在那個時候學的,但是對方并沒有教過她寫字。
漢薩·青也一樣,每次來的時候都會送她很多小禮物,那些昂貴的零食、玩具,衣服,她什麽都不缺,也不知道什麽叫做煩惱,雖然她從小就不怎麽愛說話,比較內秀寡言,但她內心是充實又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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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那年,她不光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父親,漢薩·青幾乎沒有再回來見過她,對她不聞不問,她被交給正妻維多,從受寵愛的情人之女,青家大小姐,變成了廚房裏的灰姑娘,一個女仆,維多的出氣筒。
她麻木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要麽在十五歲以後被維多賣給哪個男人,要麽被虐待到死,說不清楚哪個更悲慘一些。
那十二年不見天日的日子,她每晚都會自己講故事給自己聽,中文的語調越來越奇怪,故事也漸漸偏離了最初的模樣,華人母親留給她的印跡随着時間就這樣漸漸消散了。
直到她去找青蘇迪,想讓對方給加諾真買點藥的時候偷聽到了維多正在打電話。
主要有兩件事,一個就是要把她一千萬賣給一個老男人,一個就是假意買橡膠園給岳峙,将對方引到印尼萬隆青家的莊園,然後埋伏擊殺,趁亂低價買回岳峙手裏那兩條印尼橡膠和棕榈油出口的商業線,提高青家橡膠和棕榈油出口的價格,壓低運輸成本。
岳峙的名字她聽說過,從那些和維多商談的商人口中,甚至是青家的仆人口中。
一個神秘又強勢的大佬,被人暗地裏稱為“東南亞王”,有自己的私人武裝,財力武力都很強勁,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那時候她并沒有想借此做些什麽,維多要怎麽樣都和她沒關系,她只是為自己即将被賣掉的命運而感到有些茫然。
她強裝鎮定從青蘇迪那裏拿了藥,回到了仆人們住的房間,女仆們是狹小的兩人間,她和加諾真的親姐姐一個房間,而加諾真住的男仆們的大通鋪房間,就在隔壁。
剛一進門,立刻就有幾道猥瑣黏膩的視線貼在了她穿着輕薄的身體上,她面不改色地走到加諾真床邊,換帕子擦臉,端水喂藥,非常淡定。
這裏的年輕女仆不僅要幹活,還要去伺候維多的合作夥伴,甚至會被男仆們拖去角落裏□□,她們真切地呈現着底層的蝼蟻不可反抗的悲運。
加諾真的親姐姐也一樣,她不是不可以離開,可再也沒有一個地方能在她每次陪完客人後給她五十萬印尼盾(折合約二百三十元)的獎金,還能免費讓她的弟弟跟少爺一起去昂貴的私人學校讀書了。
她甚至祈禱自己能夠更加麻木,堅持更久的時間,存夠弟弟加諾真上大學的錢。
可她終究還是沒有堅持到那一天。
和維多合作要害岳峙的男人過來和維多碰頭,加諾真的姐姐去陪酒,聽到他們不僅要帶走青梨,還要把加諾真一起賣掉。
她奮力地抗争了,卻被男人的手下□□後打成了重傷,絕望地躺在床上死了。
臨死前她拉着青梨的手,求她,“帶我弟弟逃跑吧,求你了,別讓他被賣掉,男孩子不一樣的,他一定會被折磨死的,他才十五歲……”
從青梨六歲開始,這個姑娘是唯一還把她當大小姐照顧的人,她把對方當親姐姐一樣看待,所以要實現姐姐的遺願。
她和加諾真拟定了一個粗糙的計劃,那就是救出岳峙,然後以救命之恩求得自由的回報。
只因為她依稀記得母親講過的故事,美人魚救了王子,王子為了報答她帶她離開了大海。
過程雖有崎岖,但好在結局還算圓滿,她離開了青家,甚至還替姐姐報了仇,用吸塵器的頭打死了那個害死姐姐的男人。
一切都會變好的,她要通過考核,留在岳峙身邊,得到更高的權限和自由,一切都會變好的。
夢境結束,青梨瞬間睜開眼睛,探身鑽出吊袋朝着下面開出了一槍!
對面沒有任何動靜,但她确定有人已經追到了這裏。
她鑽出吊袋,從樹上跳下來,在地上滾了一圈後躲進了不遠處的灌木叢裏。
舉槍靜待了半個小時,在她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黑影掠過,手腕傳來一陣劇痛,手中的PPK被人一腳踢飛了出去。
她立刻蹬腿起身,朝着對方踹了一腳,但是被對方靈活地躲開了。
兩個人纏鬥在一起,月亮已經落下,時間是後半夜,她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睡超過了五個小時,看來對方對她相當心慈手軟。
就連戰鬥也是,她能明顯感受到對方的格鬥技巧絕對在她之上,但對方沒有讓她贏,也沒有讓她受傷。
她意識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考核的目的并不是要她贏過哪位考官,而是要在考官的追捕下堅持三天不被抓到,所以她現在的目标不是打贏,而是順利逃跑并擺脫追擊。
餘光中她看到一絲發亮的線,明白這位考官并沒有破壞掉她的陷阱,只是避開而已,所以她還可以利用的。
她一邊打一邊往那邊退,瞅準機會從腰帶上的包裏抽出一支飛镖扔出去,這一瞬間的分神讓她挨了對方重重一拳,腦子都被打蒙了,口腔裏瞬間充滿了血腥味。
她倒在地上,對方立刻欺身而上,她連忙滾了兩圈,對方也緊追不舍,眼看着手就要抓住她了,指尖卻倏然遠離。
對方的腳腕被繩索套住,整個人被吊在了半空中,然後他靠着強大的核心力量,手持軍刀立刻就要弓身起來割斷繩子,但沒有成功。
因為青梨眼疾手快地沖過去抓住了他的胳膊,還給他打了一針。
男人動彈了幾下,麻藥的效果就出來了,他平靜地放棄了掙紮,“真是不留情啊,青梨。”
危機解除,青梨癱在地上喘氣,“把我牙都打松了,你也沒怎麽留情啊,陳賽師傅。”
陳賽是團隊裏除了西極以外唯一的華人,也是資格最老的人之一,他從岳峙十幾歲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西極也是他一手培養,是個合格的保護者。
現在基本上已經不做危險的任務了,專門負責管理基地和傭兵團,配合西極的工作。
青梨沒想到他竟然會親自來考核。
她起身走到一棵樹後,把繩子在胳膊上繞了兩圈才解開繩扣,然後用腳抵着樹幹,把肌肉已經松弛的陳賽放到了地上。
要是別人她不會這麽做,但是陳賽已經四十多了,感覺要是這麽倒吊一會兒,可能會直接上天。
“怎麽?同情我老了?”陳賽的嘴唇也麻痹了,又戴着面罩,青梨差點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不是,怕你跑得太快再追上來。”青梨把他帶到一棵樹邊,用對方包裏的繩子密密實實地纏了好幾圈,然後又撒了一圈驅蛇藥,“這樣才比較保險。”
陳賽嘆了口氣,“我果然是把老骨頭了,你把我的信號槍打了再跑,讓岳峙派人來接我回去,你們年輕人玩吧。”
青梨點點頭,收拾好行李,從他包裏拿了食物和子彈,這才打出信號槍,然後丢下信號槍就跑。
“喂,哎……喂!這丫頭,也不用這麽着急吧。”陳賽無奈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