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陳是憑着記憶找到三年沒踏足過的地方，和記憶裏一樣，沒有什麽變化。
丁軍安家是在花店後面的一個居民樓裏，二樓，一個簡單的兩居室。
客廳裏有個長桌，他以前總坐在那張桌上吃飯，古樊舒不太會做飯，兩家大人關系好，他就常常帶着水果蔬菜來丁家吃飯。
雖然金阿姨每次都讓他不要帶東西，但他媽總是在他出門的時候讓他捎上東西。
這次也是，陳是從後街那買了兩袋子水果才去。
金苗打開門看着門口的少年還跟小時候似的手上提着一堆東西，不免想起他媽，笑道：“怎麽還這樣呢？快進來。”
那句“跟你媽媽一樣”硬是沒說出口。
陳是看丁軍安已經坐在飯桌前等他了，進廚房放下東西，洗幹淨手才上桌。
飯桌上丁軍安夾了塊紅燒肉，挑刺兒道：“假模假樣。”
陳是聽他說，臉上也頓時自然了很多，因為丁軍安從小就這樣，看似跟他不對付，但實際上跟他最好。
金苗頓時擡頭瞪了眼丁軍安：“你這兒不饒人的勁兒到底随誰啊？”
丁軍安一副“不就是随了您的”樣，欠揍的不行。
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平淡地再次接納了他。
陳是看了一圈，五六個菜，全是自己喜歡的。
陳是也不是矯情的性子，随便夾了點菜在碗裏嘗了嘗：“金阿姨的手藝還是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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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少年笑着道：“陳是你這讨人喜歡的技能也是一點沒拉下啊，馬屁精。”
一頓飯有了丁軍安，兩人吵吵鬧鬧的，陳是也有點驚，太熟悉了，仿佛他們還是每天一起打鬧的孩子。
吃完飯陳是主動想幫忙洗碗，金苗想了下也不拒絕：“丁軍安，幫忙去。”
“嘶，媽你不要那麽偏心行不行，陳是多大個人，洗碗還得我在旁邊伺候嗎？”
金苗在一旁冷笑：“趕緊去。”
陳是笑着聽母子兩人拌嘴，等丁軍安磨磨蹭蹭進廚房的時候他碗都洗完了一半。
丁軍安靠在碗櫃旁邊，不算大的廚房裏站着兩個一八五以上的男人頓時顯得狹小，他聲音輕，伴着水聲，陳是聽見了他的話。
“阿是，我決定考南警了。”
陳是聽見了他的話，手裏的動作停了停，他身上算是背了一半的劣跡，檔案上寫得很清楚，就政治考察這一關他就過不了，所以他沒辦法，只能默默地說：“金阿姨知道嗎？”
丁軍安笑道：“我媽那脾氣你不知道？我哪敢跟她講？”
兩人雖然關系不合在學校裏一句話都沒說過，但陳是有留意過丁軍安的成績，他如果要考南警基本上是穩的。
“什麽專業？”
“緝毒。”
陳是皺着眉頭轉頭看他：“不行。”
緝毒專業，什麽意思，畢業後接觸的都是什麽人？他爸就是個例子，坐了十三年牢，出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報複他媽。
選了這條路丁軍安他這輩子都不能反悔，要随時準備為國捐軀，金苗已經中年喪偶了，如果在晚年時丁軍安再出了什麽事，她要怎麽辦？
陳是眼裏滿是警告：“換一個。”
丁軍安嘆了口氣，“我以為最起碼你會支持我。”
他從小就想成為像丁忠信一樣的英雄，忠于國家，信任人民。
只是丁忠信死了，他不知道，但是他覺得他爸要是還在，也會支持自己的。
陳是洗完最後一個碗，關上水龍頭，一字一句，傳進丁軍安耳朵裏：“就算丁叔還在，他也不會答應的，你想報效祖國，有沒有考慮過你家，有沒有考慮過你媽？”
陳是轉身出去，最後留下一句：“做英雄不容易，是有代價。”甚至是以生命為代價，這件事，他們都是親身體會到的，經歷裏融着的都是血腥和煙火味兒。
所以，是誰都行，但丁軍安不行。
丁軍安聽到他的話，看了眼邊看電視邊嗑瓜子的金苗，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并非兒戲，這事他想了六年，快到了選擇前，他做選擇的原因卻親自站出來警告自己。
少年的背彎了彎，有些難耐，他知道，陳是說的是對的，他一直堅定的目标，在這一刻，變得模糊且痛苦。
陳是坐在金苗身邊，心不在焉地陪着她一起看電視。
金苗臉上還挂着笑容，“這是怎麽了？這麽快就又跟軍安吵架了？”
女人早就習慣了，從小就是的，兩人一天恨不得扯八百次架。
少年低着頭皮笑肉不笑的，“哪能啊，我哪次不讓他？”
陳是真正的有了家的感覺。
女人也已經五十了，臉上難免有皺紋，但金苗一直是一個想得開的女人，她拉着少年的手親近得像一個長輩安慰他：“阿是，我呢，一直都在等你想開，等你不是拿着錢站在我面前，而是提着東西跟我說，‘金阿姨，我想吃你做飯了’，你啊，實在是太倔了，軍安幼稚，你總讓着他，我知道你倆從小就關系好，好不容易回來了，就乖乖的，阿姨很歡迎你留在我家，給我當兒子也行。”
女人面上帶着慈愛的笑，陳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丁軍安的志願又會是什麽表情。
“我知道了金阿姨，你不用擔心我，我過年要去明海參加一個數學競賽，到時候回來了再給您拜年。”
金苗點點頭，放心道：“好，到時候我再給你做好吃的。”
陳是晚上要幫董月為看店得早點回去，跟金苗打了聲招呼就準備走，剛穿上鞋就聽見丁軍安在房間裏不情不願地說了聲：“知道了我現在就去。”
丁軍安跟陳是一同下了樓，手裏還提了袋垃圾，見陳是盯着自己，只好解釋：“金女士說讓我打探一下你過得什麽日子。”
陳是勾了勾嘴角，随便讓丁軍安跟在一邊。
兩人腿長，步子也快，從街頭走到結尾又拐了兩個彎就到了網吧門口，陳是知道如果丁軍安回去沒能告訴金阿姨就又得被念叨好一陣。
“你住網吧？”丁軍安有些詫異還以為再慘他也得租間小破屋子吧。
陳是淡淡道：“嗯，老板人好，不收房租。”
陳是帶着他上三樓，丁軍安幾乎是一眼就看完了這間屋子：“葉純沒來過吧？”陳是這麽好面子的人應該不願意讓葉純看見他這麽狼狽的樣子吧。
“來過。”葉純對這可熟的很。
“你真是越來越沒臉沒皮了。”丁軍安不會含沙射影那套，只是直白的說他不要臉。
“行，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陳是覺得他一路跟自己到這只是為了看一眼自己過得怎麽樣有些好笑，在他準備離開的那一刻喊住他。
少年語氣很平靜：“如果你真的非要選擇這條路，我也能養咱媽。”
他頓了頓又加了句：“但是你得一直活着，不然我就不管了。”
話像是從丁軍安嗓子裏硬擠出來的一樣：“操，你他媽還真是會耍帥啊。”
他沒轉過頭，陳是看着丁軍安的背影聽見他說：“下次這話當着金女士面兒說，她保準兒樂開花。走了。”
陳是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拿着打卷子下樓換班。
丁軍安一個人走進黑暗的巷子裏，思考着等會要怎麽跟他媽說陳是住在網吧的慘狀。
巷子裏有野貓的叫聲，丁軍安突然想起來，高一的時候蔣原稞跟他說，他後來是在巷子裏撿到的陳是。
*
火災後丁軍安整個暑假就見過陳是兩次，第一次是他爸葬禮的時候，陳是帶着錢來在他爸墓前磕了三個頭；第二次是高一開學前幾天，他跟範仲幾個人出門，路過施工地，他意外發現，中考狀元正在裏面搬磚呢。
當時有點懵逼，陳是從小到達，學習牛逼，初中看的書他都看不懂，喜歡機車模型喜歡打游戲，初二的時候他還玩過陳是做的小游戲，陳是萬丈光芒他就一直都是當影子的那個。
那年夏天是真熱，新聞甚至報道過有農民熱死在田裏，就那種天，陳是被曬得很黑，就連他差點都沒認出來。
幾個玩的好的兄弟看到丁軍安駐足，範仲是緊接着認出陳是的人。
丁軍安從範仲那聽說的：“陳是的分數确實高，但昨天家裏人吃飯才聽我小姨說，市裏的幾所學校拒絕了收陳是。”
丁軍安和範仲成績都不太行，跟陳是更是沒法比，兩人早就說好去七中了，只是沒想到陳是會被拒絕。
所以在報名前他跟範仲就去了趟學校。
原本想着碰碰運氣，如果實在不行就在報名那天再找老師問問。
結果從教學樓下來就碰到了在停車的地方貓着抽煙的蔣原稞。
蔣原稞也看見這兩個男生，吊兒郎當地問：“這麽大熱天，來學校巡查？”
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兩個人絕對是準高一生。
丁軍安看着眼前的男人，有點懷疑：“你是老師？”
蔣原稞吐了煙圈笑着道：“我不是老師難道是學生？”
這麽熱的天，傻子才會為了看看學校的情況跑到學校吧：“來幹嘛的？”
蔣原稞是臨時被喊到學校給高三的學生代班的，剛下課跑到樓下抽根煙的功夫就遇上了兩個傻愣的男孩。
丁軍安看了範仲一眼，想着都是老師，只要能幫忙就行吧。
“來找老師幫忙的。”
蔣原稞倒是覺得好笑，高一又沒開學，能有什麽事？
“老師，我朋友是這屆的中考狀元，但是被市裏的高中拒收了，有什麽辦法嗎？”
蔣原稞聽說過這件事，但倒也沒想到居然會被拒收，看來影響确實是挺厲害的，讓市裏的好學校這麽避而不見啊。
蔣原稞是個很相信緣分的人，既然這兩人能這麽巧地遇上他，他就有幫忙的理由。
“人呢？”
範仲告訴蔣原稞陳是晚上會在雲記飯館打工。
結果就是，蔣原稞真把事整成了，等開學丁軍安在同班見到了陳是，懸着的心也終于落下。
第一節課下課立馬就去找了蔣原課，蔣原稞甚至沒讓丁軍安開口就說：“他不知道。”
丁軍安沒反應過來，蔣原稞才又耐着性子解釋道：“他不知道是你和另一個男生告訴我的。”
丁軍安很佩服蔣原稞，是個神人。
男人一舉一動都慢條斯理的，頓了頓又帶着點憐憫道：“我沒在飯店碰到他，是在巷子裏撿到他的，他剛被打完。”
蔣原稞覺得這群少年還是不懂事，太中二了，懂不懂就把人堵起來打一頓，仗着年紀小沒法徹底制裁。
丁軍安想着事情出了神，直到走出巷子，又看見路邊明晃晃的燈光後才反應過來。
面上都帶着輕松。
這件事，陳是一輩子都不知道，除非範仲說漏嘴，但這件事按範仲的性格，早八百年前就該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