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陛下前些日子把奏請封後的帖子一一駁回去了,這事姐姐可知道?”
吳熙寧搖搖頭,她躲俞瑾安都來不及,哪裏還會留意他的消息。
“有消息說”,沈雲岚指了指名帖上的日期:“今次的宴會,就是專為陛下選妃而設,興許也要選了皇後。”
吳熙寧“啪”地一聲将帖子合上,随手丢在一邊,自顧自地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表妹,一杯送到自己嘴邊。
沈雲岚見她不為所動,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湊到她跟前:“火燒眉毛了,寧姐姐。”
“選上你我可怎麽辦?”
聞言,吳熙寧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随後打趣道:“你我姐妹如娥皇女英般共侍一夫,這不是天下人都喜聞樂見的一樁美談嗎?”
沈雲岚臉一僵,瞅了她一眼:“姐姐慣會膈應人的,皇宮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任誰進去還不得掉一層皮,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見她真有些急了,吳熙寧也不再調笑:“我腿腳不利索,去不了,至于岚兒你,想想辦法,找個由頭拒了就是。”
沈雲岚遲疑了片刻:“這樣會不會太駁陛下的面子?”
吳熙寧把名帖推到她面前:“你看看這名帖上,哪個字提到了陛下?”
“況且京中名門貴女那麽多,俞……陛下日理萬機,哪裏有空盯着你我這樣的小人物?”
沈雲岚還是不放心,再次确認:“照姐姐這麽說,是不用去了?”
“不去。”吳熙寧斬釘截鐵地說。
俞瑾安這個人目的心重又要面子,整這麽一出定是有了自己的考量,說不定人選都定好了。況且,那日在齊王府她是一點面子沒給他留,以他的脾氣秉性,不會再想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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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視線劃過沈雲岚時,卻突然覺察出幾分不對。
按說皇帝選妃這樣的大事,不單單是女兒的婚嫁,更是關乎一姓一族,無論怎麽都應該和父母相商,怎的表妹會越過舅父舅母,來找自己問辦法。
她心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前世她進宮後不久表妹便出嫁了,算一算,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
她趕緊握住沈雲岚的手,熱切地注視着她:“岚兒,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了心儀的人?”
沈雲岚沒有開口,頰間驀地飛上一抹緋紅。
吳熙寧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兒,眼中卻仍懷着一線希望:“他是誰?”
面對表姐的追問,沈雲岚抿着嘴垂下了頭,過了半晌才小聲回:“他叫潘懷仁,是欽州的一個書生。”
姓潘,來自欽州,吳熙寧眼前一黑,不是那個人是誰?怎的岚兒前世的孽緣,兜兜轉轉,今生還是逃不過?
“你看不上潘姨娘母女,怎麽就能看得上她的侄兒?”
“他同潘姨娘不一樣!”沈雲岚搶白道:“他和大哥哥一樣,都是一心向着聖賢的書生。”
聽見表妹拿這麽個人來和自家兄長比,吳熙寧心中不免有些生氣,卻偏偏不能在她面前表現出來,她如今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惹惱了她,怕是更難勸。
正思索間,沈雲岚冷不丁地問:“不過寧姐姐怎麽知道他是潘姨娘的侄兒?”
她不禁眼神有些躲閃:“都姓潘,欽州人氏,有什麽難猜的?”
不過提起兄長,吳熙寧腦中倒是閃過一個念頭。
“他如今在你們府上嗎?”
沈雲岚點了點頭。
“要待到什麽時候?”
“不好說,說是上京來讀書的,潘姨娘求了父親,要托人送他進易陽書苑。”
她不由在心裏冷笑一聲,呵,易陽書院,好大的手筆!真是一個敢求,一個敢應。
“既是來讀書,不妨哪天請到府裏來,哥哥這些日子得空,興許能指點一二呢。”
沈雲岚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真的可以嗎?”
得到首肯之後,她親昵地抱起吳熙寧的手臂:“若是這樣,再好不過了,他曾在我面前提過,很是仰慕大哥哥的文采,若是能得大哥哥提點,定能有所長進。”
“不過,最好你們幾個都來。”
沈雲岚的笑容即刻僵在了臉上:“沈雲瑤也要來嗎?”
“當然了”,吳熙寧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畢竟她和潘懷仁才是貨真價實的表兄妹。”
沈雲岚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說:“知道了。”
原想着以腿腳不便為由回了張太妃就高枕無憂了,沒想到宴會當日,宮裏的一頂小轎直接擡到了府門前。
父兄都不在府中,母親沈氏急得在女兒的屋子裏來來回回地走,嘴裏罵着太妃此舉不夠體面。
吳熙寧剛聽到消息時,心裏也覺得氣憤,這會兒倒是冷靜下來,招呼清瑤過來梳妝,她倒要看看,俞瑾安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寧兒,你真要去?”沈氏替她捋了捋鬓間的流蘇,眼裏充滿了擔憂。
她心裏泛起一絲苦澀,這個架勢,由不得她不去。她縱然可以和俞瑾安撕破臉皮,父兄卻要在朝為官,梁國公府聽着尊貴,在皇權面前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些都是擺在臺面上的事,可她若照實說了,定會增添母親心裏的愧疚感。
“母親放心,不過是個尋常的宴會,去了也便去了,沒什麽的。”
她說的輕松,沈氏心裏卻放心不下,思量了片刻:“我陪你一起去。”
吳熙寧輕笑一聲,挽起沈氏的胳膊:“母親這樣,倒像是女兒要去赴鴻門宴。況且這次邀的是各家未出閣的女兒,母親若是去了,平白讓別人笑話我吳家的女兒沒出息。”
“母親放心,無礙的。”安撫好沈氏,她一路來到府門口,鑽進了入宮的轎子。
從國公府到皇宮,要穿過三條街六道巷,距離雖不算近,可這條路于她而言,卻格外陌生和漫長。
前世她進宮之後,回家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只因皇後省親要花費巨大的財力物力,她不願叨擾家裏人,也心疼日日為府庫發愁的俞瑾安。
父母養了她一遭,兄長疼了她十幾年,然而她一入宮門,卻像把自己賣了一般,餘生更是從未在父母面前盡過一天孝。
她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卻不覺宮城漸漸近了,直到內侍出言提醒。
轎外有人打簾,她彎腰垂首鑽了出去,站定之後,擡眼便是高聳威嚴的景德門。
偌大的皇宮,除卻她的寝殿常寧宮外,唯有這裏她最為熟悉。
每年九月初八,俞瑾安的壽辰,她都會和他并肩站在這裏,接受萬民的朝拜。那日他會執着她的手,共同登上高樓,一道上演帝後鹣鲽情深的戲碼。
如今想來,她前世該有多傻、多荒唐,他對她棄若敝履,她竟還苦苦貪戀世人眼光下,他掌心的一絲溫暖。
她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收回目光,在內侍的帶領下準備入宮。
剛走了幾步,餘光似乎瞥到有人正注視着自己,回過頭一看,竟然是元铮。
他似乎沒有料到她會轉過身來,迎上她的目光時,顯然有些局促。她的視線并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匆匆一瞥便回過頭。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只是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吳熙寧心安了許多,看來那次談話還是奏效的,相比之前,他的确有分寸了不少。
可元铮心中就沒有這麽平靜了,平白無故的,她孤身一人進宮做什麽?
進了宣和殿,俞瑾安尚有政事要處理,他便坐在一旁靜靜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俞瑾安辦完手頭的事,伸了個懶腰準備起身,擡頭一看,元铮仍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坐在那裏發呆。
“走吧。”
話音落地卻無人回應。
于是他起身走過去,擡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元铮這才回過神來,咧嘴一笑:“沒什麽。”
“那便随我去禦花園走走,有些事要同你交代。”
“是。”
今日禦花園裏似乎格外熱鬧,不少年輕女子三兩成群聚在一起,穿着華麗,一看就不是宮女的裝束。
他想起一早在崇德門碰上的吳熙寧,假裝漫不經心地問:“三哥,今日宮中是有什麽宴會嗎?”
“嗯,張太妃那邊請了不少貴女過來賞花。”
生出了一絲狐疑,自先帝殡、新皇即位,張太妃數月來深居簡出,怎的突然來了興致,要辦宴會,請的還都是名門貴女。
“三哥要選妃?”元铮沒有多加思考,想到了便脫口而出。
俞瑾安面色如常,不置可否,他卻皺起了眉,吳熙寧……難道母妃一語成谶,竟事先猜中了?
見身後突然沒了聲響,俞瑾安轉過身,卻見元铮愁眉鎖眼。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他環視了一周,瞄見涼亭下那一抹身影,故意說道:“怎麽,今日來的,有你看上的人?”
元铮嘴上說着“沒有”,臉卻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讓我來猜一下,是趙心月?”
“不是。”元铮爽快地否認。
“那,是吳熙寧?”
“三哥莫要亂講。”元铮低聲回道,臉上卻寫滿了不自然。
俞瑾安凝眸看向他,眼睛漸漸眯成了一道縫:“你既不中意她,一會兒我可把她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