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三哥找我來,有什麽事?”元铮像往常一樣大喇喇地進了宣和殿,瞥到立在兩邊的內侍,想起母親的囑咐,又規矩地站好。
俞瑾安使了個眼色,左右立即退下,待殿內只剩他二人,他伸了個懶腰,繞過書桌走到元铮面前:“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自然不是,三哥做了皇帝,自然有許多朝事要處理,哪裏還顧得上管我?”
俞瑾安輕笑一聲,挑眉看向他:“聽說你傷了梁國公的愛女?”
“三哥叫我來,就是專程為了這個?”
俞瑾安怔了一下,矢口否認:“那倒不是。”說罷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你就說屬不屬實吧。”
元铮不自然地別過臉:“我不是有意的。”
俞瑾安眸色微動,放下手中的茶盞,悠悠地說:“雖是國公府的人,說起來不過是一個小輩,送些禮物賠罪也就是了,怎麽還勞動舅母親自前去?”
元铮長嘆了一口氣,擡眸看向他,猶豫了片刻:“母親怕是有別的意思。”
“什麽意思?”
“若是好不了,便叫我同她成婚。”
俞瑾安眉間的川字一閃而過,身子微微前傾:“那你呢?你怎麽想?”
“我怎麽想三哥不知道嗎?我終歸是要上戰場的,貿然成婚,不過平白耽誤了人家姑娘。”
俞瑾安臉上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抱着雙臂,斜倚着桌案:“打仗也不能不成婚,吳家的姑娘你可見過,如何?”
想起那晚的事,元铮脫口而出:“脾氣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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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有些後悔,饒是對面是三哥,背後這樣毀謗一個女子,實在不是君子所為,臉一燒,立即岔開了話題:“三哥今日傳我來,可是有別的事要交代?”
俞瑾安一愣,不好再接着往下問,于是從身後拿出一封奏折遞給他:“安西出了匪患,我想着……”
話未說完,元铮眼睛一亮,一把接了過來:“多謝三哥!”
“不嫌差事小?”俞瑾安打趣道。
“聖命哪裏還敢挑剔?”元铮嘴上說着,心裏早已樂開了花,将奏折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裏有了數,不等陛下吩咐,急匆匆地問:
“陛下準備給我多少人馬?”
俞瑾安伸出一只手:“五千。”
“足夠了!”元铮揚起臉,信誓旦旦地說:“我這就去回去準備!”
看着他的背影,俞瑾安松了一口氣,前世他初登皇位識不清人,聽了朝臣的建議派了旁人去,結果生生耗了兩年,白白搭進去幾十萬兩白銀。
那時候他哪裏知道,元铮後來那樣好用。
不過……他忽的想起方才二人的對話。
吳熙寧脾氣不好?這倒是新鮮。
因傷在腿上不宜挪動,于是清明那日後,吳熙寧便在平陽侯府住着,只是住得久了,終歸是有些叨擾,于是這幾日好了些,便計劃着動身回府。
馬車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突然停下了,外面吵吵鬧鬧,不知發生了什麽。
吳熙寧心裏好奇,眼下非節非日,怎會這麽熱鬧,于是掀開車簾來看,發現馬車剛好駛到一個路口,一眼望去全是人,将馬車前端圍得水洩不通。
“我下去看看。”說完,吳彥明跳下了馬車。
吳熙寧“嗯”了一聲,剛準備放下車簾,突然前方一陣歡呼聲起,她循着聲音往前看,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披堅執銳打馬從遠處過來。
元铮?
她“噌”地放下車簾,恨自己吃一塹卻沒長一智,今日出門又沒看黃歷。
“齊王世子今日出征,要去安西剿匪。”吳彥明上來,将打聽的消息說與她:“人不少,從這兒過去怕是要些功夫。”
“無妨,等等就是了。”吳熙寧嘴上說着,心裏卻在犯疑。
前世安西剿匪足足拖了兩年,打的極其窩囊,竟是元铮去的?
正猶疑間,車夫在外面詢問:“公子,前面讓開一條道,咱們過不過?”
吳熙寧透過車簾,視線正好與停在街頭的元铮對上,不等吳彥明答話,立馬吩咐道:“你去告訴世子,斷尾不吉,我們等等。”
吳彥明嘴上不說,心裏卻同明鏡一般,元铮退讓,無非是因着前日傷了妹妹心中有愧,可自家妹妹顯然并不領情。
沒等來車夫的回話,片刻後,馬車竟無聲無息動了起來。兄妹倆對視一眼,忙打開車簾來看,卻見車夫在一旁站着,元铮牽着馬,一路穿過了路口。
等馬車停下,車外傳來一句:“吉不吉在我,不在其他。”
吳彥明剛要下去致謝,卻被妹妹一把拉住。
于是四下安靜時,又聽得一句:“你……好好養傷。”
氣氛一時變得奇怪起來,吳熙寧渾身不自在,他怎麽可以這樣對自己說話!腦海中不由又想起那天晚上……
這個愣頭青!
她現在不用回頭都知道哥哥在用什麽眼神看她!
“人走了。”吳彥明放下車簾,偷偷瞄了自己自家妹妹一眼,見她毫無反應,吩咐車夫:“回府。”
自打回府後,因着腿腳不便,吳熙寧每日待在陶然苑裏,日頭好時便在院子裏曬曬太陽,日子過得舒心惬意。
不覺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了四月十八。
四月十八,是吳熙寧的生辰。
前世的今日,是她進宮後的第一個生辰,當時內有安西匪患,外有北境作亂,俞瑾安忙得焦頭爛額。
那一日,她懷揣着一份期盼,在常寧宮裏從早坐到晚。
接受着後宮的請安,命婦的觐見,卻唯獨沒有等來俞瑾安。
她在寝殿裏守着一根蠟燭獨坐到天明,一顆心熱了又涼,涼了又熱,不住地安慰自己,他是陛下,是九五之尊,全天下等着他操心。
那時她哪裏會想到,之後的三十年裏,每年的四月十八,都是如此。
還好眼下不同了。
梁國公府一向沒有大操大辦的習慣,不止是她的生辰,便連父親的生辰也是如此,不過是請些親朋相聚,大家一道熱鬧熱鬧。
吳熙寧剛梳洗完畢,便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等侍女來禀,便見一個嬌俏的身影打簾進來。
“寧姐姐可好些了?”
看得表妹沈雲岚眉眼彎彎朝自己走來,她頓時心情大好,剛要起身,便被輕輕按住:“姐姐坐着就好。”
姐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好一會兒,吳熙寧才看見門口立着一個怯生生的身影。
“這是?”她仔細辨認了一番,終究什麽都沒想起來,最終帶着求助的眼神看向沈雲岚。
沈雲岚還未吱聲,便見那女孩兒低着頭走到她面前:“寧姐姐好,我是瑤兒。”
瑤兒?沈雲瑤?
沈雲岚“嘁”了一聲,睨了她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故作姿态!”
若是有旁人在場,不免要責怪沈雲岚一句苛待庶妹,可這位瞧着弱柳扶風的平陽侯庶女日後做了什麽事,吳熙寧可是清清楚楚。
她上下打量了沈雲瑤一眼,眼前的她枯瘦幹巴,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樣子,的确很難與後來在宮中見到的瑤貴人聯系起來。
往年她生辰時,舅舅和舅母只帶着沈玉成和沈雲岚來,怎麽今年,她也來了。
“潘姨娘可好?”她壓下心底的疑慮,噙着笑問。
“多謝寧姐姐挂懷,姨娘一切都好。”
“一道坐吧。”
沈雲岚對她的寒暄顯然有些不滿,拼命拉扯她的手,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又礙于沈雲瑤在場,不好開口。
吳熙寧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轉頭看向沈雲瑤:“我記得潘姨娘是欽州人士?”
“是。”
“不知家中還有什麽親眷?”
“舅舅一家還在欽州,不過舅父早逝,家裏只剩舅母和表哥兩人。”
是了,她在心中暗忖道。
前世沈雲岚遠嫁欽州,在京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堂堂侯府千金下嫁給一個沒有功名的白身,引來諸多猜測。
而她嫁的,就是沈雲瑤的表兄潘懷仁。
若是婚後琴瑟和鳴也就算了,無非是侯府多幫襯些,可婚後不過一年,沈雲岚便難産而死。
彼時她在宮裏,耳目閉塞不知內情,聽聞後不過唏噓幾句,直到後來沈雲瑤進了宮,才品出幾分不對來。
前世她自顧不暇,對自己的命運都無力掌控,更遑論其他。如今想來,其實不止是她,原來身邊的人,也處處是遺憾。
可現在她既知道了,便不能坐視不管。
她正捋着思緒,忽有侍女來禀:“姑娘,夫人請您和表姑娘們到芙蓉園去。”
“好。”她在沈雲岚的攙扶下起身,剛站起來,沈雲瑤也趕緊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
沈雲岚見了,頓時來勁了,貼得自己更緊,吳熙寧輕嘆一口氣,任人這樣攙着去了芙蓉園。
一進門,便看到母親臉上不大好看,指了指桌上的禮盒:“齊王妃差人持名帖來送了生辰禮,另有一份邀帖,請咱們三日後去齊王府賞花。”
齊王府,賞花?吳熙寧聽得心裏一陣疑惑。
前世加今生兩輩子,都沒聽過齊王府裏種了什麽值得觀瞻的花,更沒見過齊王妃邀人上門。
“陛下,今日齊王妃差人去了梁國公府。”自從上次之後,暗衛也長了個心眼,與齊王府相關的消息都第一個報。
“去做什麽?”
“送了國公小姐生辰禮,邀她和國公夫人三日後到齊王府賞花。”
三日後?俞瑾安在一堆奏折裏翻找了一番,最終找到元铮的那份,打開看了一眼。
那不正是元铮回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