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過去的回憶
過去的回憶
見蘇木上馬之後,達娃就用藏語對羅布他們說了一句:“回家吧。”
蘇木看着那見不到盡頭的草原,在思考我們是否真的能回家嘛?他似乎有點找不到方向。
達娃似乎看出他的疑問:“放心,牧民不會找不到自己的家的,因為我們有很強烈的歸屬感。”
回家不用着急,他們驅趕着馬兒慢悠悠回家,蘇木這時也可以好好欣賞欣賞回去的風景,綠晃晃的草原,風一吹裏頭就露出鮮豔的花兒,紅的、黃的、紫的都有。
現在是六月底,草是嫩綠的,到了七月份,草就要開始變深,馬兒就不愛吃了,所以他們讓馬兒一步步慢慢的吃回家。
慢悠悠的,涼風一吹,帶着花香,總會讓人想起以前的事情,蘇木看着遠處的雪山,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別人總說他性子孤傲,是交不到朋友的,所以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直到大學認識了次仁。
其實并不是他性格的原因,而是他家庭的原因,父母從小管他就管的很嚴,朋友不能亂交,會耽誤學習。
好像從記事起父母好像就沒離開過他視線半分。
從幼兒園開始,被父母逼迫着上各種補習班,人家的孩子都在上興趣班,只有他開始學小學才學的知識,這也導致剛進小學就被人稱為神童,父母不願說是給他報了補習班,而是他天賦異禀,小小年紀就會。
父母為了這個神童父母的虛名,繼續要求他每天放學都要去補習班,從補習班回來之後,寫着老師布置的作業,作業寫完,就是父母每日的抽檢,直到晚上八點,所以他們得到了十二年神童父母稱號,也是這一稱號害苦了蘇木學生時期。
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聽說的,孩子要每天八點睡覺,早上六點起床,記性才會好,所以母親總會站在他的床邊,直到他睡覺才離開。
父母好像到了後面越來越變本加厲,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母親就辭去工作,向學校申請陪讀,每時每刻每秒都在盯着他,導致他下課除了去趟廁所之外,就一直在課桌上讀書。
剛認識的朋友也不該離他太近,慢慢的就遠離了他,有時候蘇木真的很羨慕在操場盡情玩耍的人,他們放肆的大笑,盡情的揮灑汗水,但他也只能默默的看着。
蘇木站在榮譽榜前,他又是第一名,身旁站着第二名的同學和他的家長,即使是第二名,家長也很高興,嘴裏說着等會帶他去吃好吃的,想要什麽就給他買什麽,第二名高興的在原地蹦蹦跳跳,他的父母和藹的摸着他的頭,最後牽着他走出了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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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第一名啊,為什麽他的父母不會這樣呢?只會得來一句,下次一定要再考好一點,争取滿分。
到了高中,他的叛逆期到了,他開始反抗父母的嚴厲管教,想讓他們放過自己,讓自己得到一點喘息的機會,可他的成績始終不敢掉下第一名,最終他的叛逆期在父母眼裏只是偶爾發作的一點小脾氣,他們好像越來越不滿足第一名。
開始帶他參加各種比賽,不再是晚上八點睡覺,六點起床,而是淩晨睡覺,五點起床,有時候蘇木趁母親去外頭拿東西的時候,就會趴在桌邊,透過鐵欄杆看向外頭的玉蘭樹,上面總會站着幾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并不讨人厭,小麻雀好像不怕人,蘇木大着膽子揮手去驅趕它們飛向天空,可它們只會歪着腦袋傻乎乎看着蘇木,直到蘇木的母親進來,才揮動翅膀飛走,飛向遠方。
有一次數學競賽,他在初賽就犯了錯誤,落後了幾分,不過好在還是能進晉級賽的,可父母的表現就像是天快塌下來一樣,在他耳邊唠叨,要好好讀書,一定要好好讀書,讀好書才會有好出路,就不用像父母一樣一輩子為別人打工,看別人臉色。
他走不出父母的壓迫,因為他一直都在父母的管控之下。
直到上了大學就好了一些,不過他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在校園了,所以同班同學的問好,他也只是禮貌回個招呼,不打算深交。
但次仁不一樣,剛大學開學,開完班會,蘇木就收拾筆記本準備回外頭父母給他租的房子。
次仁從人群中跑過來,從背後一把攬住他的肩,蘇木疑惑的看着他,他記得他,從西藏來的,身上帶着他說不清的味道,是一種自由灑性的味道,應該是他想成為的那種人。
次仁很熱情,熱情到他上課來晚了搶不到座位,次仁就會很熱情的邀請他坐到自己身旁,熱情到吃飯都要跟着他。
這應該是朋友吧,倒也彌補了他學生時期沒有交到朋友的遺憾,所以次仁成為了蘇木唯一的朋友,從前在身旁的是父母,現在是次仁。
不過父母的管教還在繼續,還沒享受好大一的美好時光,就要抓緊一切保研的機會,比賽,活動到處奔波,次仁也跟着他一起忙碌,奔走在比賽活動之前,但有次仁陪着,好像也沒那麽無趣,但是蘇木一直覺得都是自己讓次仁這麽勞累。
好在他們兩個成功保研,雖然被不同導師收入,但好在也是在同一個實驗室裏,能經常見到面。
父母看見他成功保研,才放下一顆心來,不過他們的嘴裏依舊沒有好話,只有貶低。
“就應該大一保研,非要等到大二。”
“當上了研究生,再去試試博士。”
兩個幾乎病态的人一直強迫孩子往上爬,卻始終忘記自己也是平凡的人。
次仁是知道他家庭的狀況,所以他在次仁這裏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那是一個秋天,蘇木正在做着實驗,他的手機響了,次仁見他沒空,就主動幫他接聽放在蘇木耳朵旁。
蘇木大腦一片空白,只聽見自己說了一聲:“知道了,馬上回去。”
電話挂斷之後,蘇木彎着腰一直保持剛才的動作,過了很久才将實驗服脫了下來放在次仁手裏,還跟他說:“記得幫我轉達導師,說我家裏出了點事,要回去一趟。”
說完就急沖沖的走了,也沒關身後的次仁一直問什麽事。
蘇木的家就在北京,坐個出租車就到了,他走在狹窄的小巷子,走過自己小時候一遍遍走過的路,躲避着小巷裏竄出來的自行車,走了很久才到自己家門口。
門口挂着兩個大白花,大廳裏放着兩口棺材,父母黑白照挂在上頭,照片上頭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
大伯正操持着家中一切事物,根本不需要他插手,他只需要站在靈堂前就行,蘇木呆呆的望着遺照,大伯說他們兩個原本出門去采買東西,剛采買完過馬路就被一個剎車失靈的貨車撞死了,當場死亡來不及就醫。
蘇木只是呆呆的眨巴着眼睛聽着大伯說這些事,大伯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傷心到不想說話,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便走了,去照顧賓客去了。
蘇木不說話,只是他覺得自己心裏對自己父母的去世好像并不難過,這是為什麽?
難道他也如同父母那般冷漠嗎?父母的去世他應該是要難過的,為什麽自己心裏會很開心呢?
難道是他們的去世,終于可以将他們鎖住自己腳步的鎖鏈解開了,還是因為以後好像就沒人管着自己,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蘇木心裏是對他們有恨的,還不知道從何恨起,他們是對自己很好,但是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哪怕他們關心一句,蘇木也不會那麽恨他們。
玉蘭樹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叫個不聽,他偏頭去看,用嘴輕輕吹了一口氣,它們就跑了,以前用手驅趕都不跑,現在他只是在很遠的地方吹了一口氣,它們就感應到了全跑了。
親戚們全都上來安慰着他,蘇木覺得自己不紅點眼眶,好像就對不起他們,但蘇木不知道自己心裏還是想念着他們,所以才紅了眼眶。
回到學校,次仁聽說了他家中的事情,跑來安慰他,可看到蘇木那一刻,他也只是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背就沒說什麽。
父母去世那一年的冬天,北京下起了大雪,次仁不知道從哪買的冰棍,躲在角落斯哈斯哈吃着冰棍,次仁看着空蕩蕩的實驗室,就他和蘇木兩個人。
蘇木一直埋着頭做着實驗,其他人早就回自己家中去了,次仁是因為回一趟家太麻煩就選擇留校,而蘇木就不知道了。
次仁嘆了一口氣,蘇木說父母去世之後,就再也沒人管着他了,他想哪天不學習就哪天不學習,可次仁從未看見過他休息,蘇木好像比他父母在世的時候更加勤奮,這下成了是他自己不放過自己。
“今天除夕夜,要吃餃子嗎?”
蘇木點着頭。
“那我去你家給你煮好,八點之前記得回來吃餃子。”
蘇木繼續點着頭。
次仁坐在餐桌前,牆壁上的時鐘已經快到十二點了,窗外過年倒數的鐘聲也響起了。
“三、二、一。”
整個北京都響起了煙花爆竹聲。
次仁撇了撇嘴,将熱了五遍的餃子重新端到廚房再熱了一遍,然後沾着醋吃完了,五十個餃子還是挺噎人的。
蘇木站在實驗室的窗前,來不及修剪的頭發,遮住了他的雙眼,頭發下是他紅了的眼眶,雙手撐在窗臺望着滿是煙花的天空。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好像已經習慣了父母的管控,一但失去,自己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所以他想找回從前的感覺,一遍一遍的逼自己,甚至更加苛刻自己,他不敢回家,以前總要在家門口磨蹭半天才回家,現在卻連家都不敢回了。
回憶就到此刻結束了,因為他的回憶被人打斷了,蘇木坐在馬上低頭看着已經下馬牽着月亮往他這邊走來的達娃。
達娃好像看出他的悲傷,于是詢問着:“要自己試着騎騎馬嗎?”
“不了吧,還是回家要緊。”
“快到了。”
蘇木朝前方看去,草原上出現了幾個蒙古包,這麽快?他想事情想了這麽久嗎?
達娃繼續問:“要試試嗎?”
“試試吧。”
達娃讓羅布下馬,蘇木往前移了一點靠近馬頭,沒有人可以給他抓了,他還是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