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想說
我想說
夏日的陽光烈豔地照在賀松餘的背上,他逆着光,笑着對時肆說:“來我這。”
不知道為什麽,時肆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
好像上次賀松餘這麽喊他,是在一個雷雨天氣。
時肆再次局促起來。
雖然賀松餘身上沒有任何他應該怕的地方,可他就是莫名感到恐慌。
他松開緊拽着代數衣角的手,走向賀松餘。
賀松餘身上的氣漸漸消下,他轉而看向代數,說:“你們先出去吧,人太多了時肆放不開。”
時肆:“!!?”他可沒這麽說!
李齊觀啧啧幾聲,離開窗臺,走到瑜伽墊旁邊,踹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躺着換成趴着了的屁股一腳,說:“走了老鐘,再趴這等會你就別想活着走出健身房了。”
鐘秘書往前趴了一下,低聲罵了句什麽,然後一邊爬起來一邊扭頭對李齊觀罵道:“我操/你媽的李齊觀,你他媽叫就叫,踹我幹什——”
話音猛地收住了。
賀松餘微笑着和他對視,而時肆也微側着頭看他。
從鐘秘書的角度看過去,這兩人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
賀松餘吊兒郎當地靠着窗臺,時肆站在他跟前,站在賀松餘遮蔽出的影子下。
兩人一同側頭看着鐘秘書,他背後一涼,趕緊站好拉着李齊觀出了這間健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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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房裏頓時只剩下賀松餘和時肆兩人。
“賀總,有什麽事嗎?”時肆垂眼看着地面。
“我很好奇,對你而言我是個很可怕的人嗎?”賀松餘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還帶着幾絲傷心。
“不是!”時肆立刻擡起頭來解釋,神色有點慌張,“我一直都覺得您是一位非常好的人!”
賀松餘再次接下小朋友遞來的好人卡,神色卻變得更加不太高興了:“可是你在怕我。”
“我沒有怕您,我怕的是……”時肆再次低下頭,聲音也弱下來,“您生氣了。”
“我沒生氣。”賀松餘不承認。
“那您現在找我是為了說什麽?”時肆兩手背後,低眉順眼的,像個做錯事了的小學生。
“我想說,”賀松餘打量着眼前的人,視線貪婪地從對方的每一皮膚滑過,淡聲說,“你可不可以多麻煩我一些?你是我的助理,直屬上司是我,不是任何人,更不是陳言。”
“可是助理不都是幫上司處理麻煩的嗎?”時肆反駁。
“你給我帶來的就不算麻煩。”賀松餘說。
“我過不去心裏那關。”時肆為難地說。
賀松餘氣笑了,沒再說話,就這麽靠着窗臺看着時肆。
時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背在身後的雙手使勁搓搓。
兩人靜靜對峙着,誰也沒說話,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最終還是賀松餘先憋不住了,他離開窗臺,向時肆逼近一步,垂眸,問:“你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有的。”時肆小聲回複。
他還是習慣看人臉色說話,又悄悄擡頭觀察對方,接着就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賀松餘沒料到時肆會突然擡頭,神色沒有來得及收住,一切煩躁和不耐都體現在了臉上。
草。
他在心裏罵了句。
“抱歉,是我太主觀了,沒考慮到你的想法,”他斂住神情,無奈地笑着,語氣卻淡淡,“我應該遵從你的個人意願,如果你覺得麻煩陳言比麻煩我方便,我也可以把你調去當他的助理。正好管理陳經理陳言缺一個助理,只要你願意,明天我就把你調過去,畢竟我和你待一起會讓你不安,不是麽?”
時肆猛地搖頭,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嗯,那你是什麽意思?你想說你只是還沒習慣?那如果讓你做陳經理的助理呢?你會像面對我一樣面對他嗎?不會對吧,你的适應能力很強,唯一不适應的只是我們之間的身份轉變,你剛來公司那會,對我還是很熱情的,沒想到只是短短四天,你對我就改觀了,”賀松餘十分傷心地說,“時肆,我很難過。”
時肆一愣。
他确實是受了些事情的影響才變成這樣的。
從肖尋的出現開始,從天雨的項目被他代理開始,他對“高層領導”這樣的概念就越來越清晰,對賀松餘也越來越尊重,甚至是在私下的時間裏都一直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冒犯。
賀松餘覺得,這樣的關系很不利于培養感情,小朋友完全把他當上司來看待了,根本不會公私分明,這樣的關系持續時間越久,“上司”這個概念就會在他身上定義得更頑固。
他今天來的首要目的是幹擾時肆和代數的獨處時間,其次便是處理這段關系。
“對不起,”時肆道了個歉,“我只是覺得……”
“我們私下裏是朋友,不是嗎?”賀松餘打斷他,說,“我們一起上下班,幾乎每餐都一起吃,我還允許你穿私服,這還不算朋友嗎?朋友之間是不需要恭維的。”
“好……對不起,我會注意的。”時肆說。
他雙眼下垂,抿着唇,一副受了委屈似的模樣。
但如果代數在這,多半要說“你裝個蛋啊!”了。
可惜面前的人看不出來,只後悔剛剛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太沖了點。
乖死了……
賀松餘無奈地嘆了聲,擡手揉了揉時肆毛茸茸的頭發,又忽然注意到他的頭發好像長長了點。
前額的頭發快蓋到眼睛,發尾在後脖頸過半的位置,兩側的頭發已經蓋過了耳呆,不過被時肆勾到了耳後。
賀松餘的手不自覺地移到時肆的耳側,拇指在他耳垂後方輕輕蹭了蹭。
時肆瞬間偏開頭,避開這只手,眼裏多了些慌亂和無措。
賀松餘淡定收回手,勾起唇,頗有些愉悅地說:“頭發長了。”
“嗯。”時肆的眼睛看看地板,看看窗戶,到處看,但就是不往賀松餘臉上看,他就連這聲“嗯”中都滿是慌張。
這已經不是賀松餘第一次做出這樣的親昵的動作了。
“一會帶你去剪。”賀松餘說。
“不了吧,”時肆咬咬下唇,說,“我和代數還要逛呢。”
賀松餘對他提起別人的名字不太爽,不過還是笑道:“他已經和秘書室走了。”
他和三位秘書跟本不需要刻意配合計劃,他們都太了解互相了,只一句話,一個眼神,根本不需要打暗號,就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
“啊?”時肆愣住。
“他還說了晚上帶我去逛夜市呢……”時肆小小聲說。
“我帶你逛,”賀松餘說,“他只能帶你逛,我還能給你買。”
這快要溢出言表的攀比心是怎麽回事啊!
時肆在心裏默默吐嘈。
他只能暫時把這樣的攀比心歸結于同齡人之間的攀比?
畢竟賀松餘也沒大代數多少歲。
“我不買東西,看看就好了,”時肆說,“買了也用不上。”
實際上是不舍得用。
“那買點吃的。”賀松餘說。
“不貴吧?”時肆問。
“對我來說……可以稱得上是免費了。”賀松餘既委婉又高調地說。
時肆:“!!”這可怕又懸殊的消費觀!
“我覺得我們不太适合當朋友了,”時肆眨眨眼,看着賀松餘,認真道,“你太浪費錢了。”
賀松餘一噎,随即偏過頭笑了一聲,又轉回臉,說:“是,那你認為我們适合做什麽?”
這次輪到時肆啞言。
過了會,他動了動腳,轉過身說:“得了,我們在這待了好久了,該出去了!”
他幾乎落荒而逃,快步走向門口。
顯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
賀松餘不疾不緩地跟在後頭。
時肆出門之後發現代數他們真的不在,他立即低頭給代數發信息。
14:好哥哥你人呢??!
代數:換個稱呼再說話。
“14”撤回了一條信息。
14:哥們你人呢??!
代數:三位猛男聯合把我架走了,說賀總有事要和你談。
代數:你不會是被拉去加班了吧!?
14:加班倒算不上……
時肆一邊低頭打字一邊往外走。
賀松餘見他越走越快,便也加快步子走到他身邊,接着勾住他的肩,笑道:“這位小朋友,你要往哪走?”
時肆這才擡起頭,發現自己正往另一條走廊去,立刻掉頭,連帶着肩上環着的手臂一塊轉了個彎。
他把手機放回褲兜,拍了拍勾在自己肩上的手,問:“你不熱嗎?”
“空調房呢,為什麽會熱?”賀松餘知道時肆因為他剛剛那個親昵的動作而一時半會不想和他有肢體接觸。
但賀松餘可不想如他的願。
他就是要讓時肆知道,他們不能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
時肆嘆了口氣,說:“随你吧。”
他還真是知錯就改,說不恭維就不恭維,用對待代數的态度對待賀松餘。
雖然好像突然不那麽乖了,但賀松餘感覺很新鮮。
“去剪頭發?”賀松餘問。
“好,去哪剪?”時肆說着,又忍不住開始發散話題,“我從來沒去過理發店剪頭發,都是隔壁家張姨幫我剪的,剪一次頭發要四十多,我感覺就幾剪子的事……我突然後悔了,要不我還是回家讓張姨幫我剪吧?”
“我給你剪。”賀松餘勾着他肩的手向忽然後一滑,勾了勾時肆的發尾。
時肆本來想躲,但又不知道為什麽要躲,而且躲的話顯得太刻意了,有種莫名其妙說不上來的感覺,于是他就沒躲。
他扭過頭,驚訝道:“你會剪頭發?”
賀松餘和時肆肩搭肩本就離得很近,他這一扭頭,呼吸都幾乎交錯在了一起。
賀松餘看着那依舊營養不良,一張一合的唇,內心一道很強烈的欲/望近乎要沖破囚籠。
他強行錯開視線,說:“以前學過。”
“哇,那好厲害!”時肆眼睛一下亮起來,八卦之心起,“你學它做什麽?手藝怎麽樣?以前學是為了幫女朋友剪還是給哥哥姐姐剪?”
賀松餘聞言笑起來,說:“手藝不錯,給我姐剪過,她覺得不錯,剪完以後還拍照發朋友圈了,不過我學剪發的主要目的是幫未來對象剪頭發,你要替他試試水嗎?”
時肆“喔”了聲,說:“好啊,可以嗎?”
“當然可以。”賀松餘笑得眉眼彎彎。
“好榮幸,我太幸福了,”時肆笑着,卻突然轉折,說,“不過還是算了吧。”
他不想欠下賀松餘那麽多人情。
什麽都要別人來幹,那他到底還會什麽。
賀松餘一頓,問:“什麽算了?你剛剛不還答應得好好的嗎?”
“欠你的太多了,我還不上。”時肆很誠實地說。
“不用你還,我助人為樂,樂于奉獻。”賀松餘說。
“那我知恩圖報,湧泉相報。”時肆說。
賀松餘想和他擡扛,但又不好用怼李齊觀的方式和他說話,于是只好忍辱負重地咽下話音。
松開勾着對方的肩,賀松餘拿出手機,有人打他電話。
時肆走快幾步,沒有聽人電話的不禮貌行為,低頭繼續給代數發信息。
14:你現在可以返程救我嗎?我突然累了。
14:[心碎][心碎]
14:[大哭]
14:[微笑]你為什麽不回我信息,是有什麽心事嗎
代數:……
代數:你一分鐘四條,我剛打開手機你就在哐哐發,我有見縫插針的能力也沒那個餘地啊!
代數:但是對不住了,我被李齊觀扣壓到邊塞地區了。
代數:誰又來救救在職被貶理科生?[心碎]
14:……
14:抱歉,在職打工人也撈不了你。
14:被老板扣壓了[心碎]
代數:剛剛眼睛斜了(因為李齊觀那傻逼突然吼了我一聲),看成你被老板扣了。。。[擦汗]
14:……
14:滾。
代數:這就滾。
賀松餘接到的是李齊觀的電話。
“有事?”賀松餘将聽筒貼在耳邊,跟在時肆身後。
“啧啧,還嫌我幹擾你們二人世界了是吧?”李齊觀說,“請你給我打兩千,我和老鐘要帶老黃和代數去吃新西式。”
“神特麽新西式,要吃牛排直說,”賀松餘好笑道,“再說你們自己不夠錢嗎?別告訴我忘記支付密碼了,也別說銀行卡沒帶,老黃可随身備着現金。”
“留條活路吧賀總,”李齊觀無奈道,“不給錢我這就讓代數發信息讓時肆來一起吃牛排,你看着辦。”
“那我從你們資裏扣。”賀松餘說。
“代數!”李齊觀對着電話外大喊了聲。
“我操,”那邊代數似乎吓了一跳,“我他媽就在你旁邊!吼那麽大聲是生怕我聾不了嗎!?”
賀松餘:“……挂了。”
說罷,他挂斷電話。
“有什麽想吃的嗎?”賀松餘走到時肆身旁。
時肆看了眼代數的信息,幾乎脫口而出:“牛排。”
賀松餘:“……”
李齊觀,我,操,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