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露個臉
露個臉
那天之後,兩人在極北之地的生活正式拉開序幕。
小夭把練箭的場地選在了山頂。
每當大雪停歇,小夭就和相柳一起堆雪人,兩人抓緊時間忙活。很快,一群小雪人手拉手圍了天池一圈,個個都圓滾滾胖乎乎,可可愛愛。
這些雪人,就是相柳練箭的靶子。
小夭教相柳,就像當年防風邶教導她一樣盡心盡力。
極北之地多雪,兩人常常練箭到中途,天空不知不覺就會飄起雪來,漫天大雪如柳絮飄飛,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身上。
相柳練箭極其刻苦,就算下雪,也會堅持練完當天的任務,甚至常常是超額完成。
每當雪下得大時,小夭顧慮相柳傷勢初愈的身體,不得不連哄帶勸、軟硬兼施地将相柳拽到霧凇林裏稍息。
兩人懷裏各揣着一塊日光石保暖,縮着身子在林子裏躲雪,一起喝着小夭新釀好的雪蓮酒。有時練箭累了,他們就頭挨頭、肩碰肩地靠在一起,相柳在閉眸假寐,小夭則欣賞着天池上恣意飛揚的大雪,彼此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小夭有時候會感覺他們有點像兩只在大雪紛飛中相互取暖的小松鼠,緣來則聚、緣去則散……每次想到這裏,就會莫名傷感,忍不住嘆氣。
“小夭,你從哪裏來?”相柳冷不丁問。
小夭一驚,偏頭偷偷打量相柳的神情,見他還在閉目養神,似乎只是不經意一問。
她連忙打了個哈哈:“我是你姐姐,自然是你從哪裏來我就從哪裏來啊。”
相柳悶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我從蛋裏鑽出來時,發現自己在海之盡頭,那裏只有我一個人。小夭,你見過父母嗎?”
小夭含含糊糊:“你都沒見過我當然也沒見過。”
“那日你醒來,第一句話便說我長高了。”相柳語氣奇怪:“可是這麽多年,你卻一點變化都沒有……”
“小夭,你多大了?”
這問題問得猝不及防,小夭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相柳的好奇心真是刀刀見血啊。
她苦思冥想,突然靈機一動,給了相柳額頭一個爆栗:
“小柳弟弟,你不要太過分!你不知道年齡是女孩子的禁忌話題嗎?!”
她佯怒斥了他一聲。
“我不知道。”相柳睜開眼睛,一臉無辜地看着她,“沒人告訴過我這個。”
小夭:“……”好吧,他現在還是一條懵懂的小奶蛇,沒見過什麽世面,也沒經歷過人情世故,不懂這些很正常。
“那我原諒你了,不過不許再問了。”小夭無比嚴肅地“警告”他。
相柳點點頭,表情居然有點小乖巧。
小夭後知後覺地發現哪裏不對勁——
相柳現在……好像一點都不排斥她叫他“小柳弟弟”了!?
這……她可真是占大便宜了!
小夭心裏得意得不行,簡直想仰天大笑三聲。
這種神不知鬼不覺欺負到相柳的感覺真是不要太好啊!
大概是她臉上的笑容太詭異,相柳黑眸幽幽地望住她:
“小夭你在想什麽?”
直覺告訴相柳,她此刻一定沒在想什麽好事!
可惜他沒有證據。
“呃,我在想……你是怎麽拐到毛球的。”小夭急中生智地找了個絕妙的擋箭牌。
“毛球……我剛來極北之地時,靈力低,又對這裏人生地不熟,連北極狐都抓不到,只能每天抓一些兔子什麽的果腹。有一日,我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肥肥的兔子,回來時發現有一只鳥跟了我一路……”
相柳回憶着道:“我發現它受傷了,順手就把它抱回了冰洞,想着炖湯喝。可惜那只兔子太肥了,我吃飽了,就不想吃鳥了,順手給它治了傷,又喂了兩塊兔子肉,之後它就跟着我不走了。”
“後來我發現它還挺有用的,就徹底打消了吃它的念頭。”相柳總結道。
原來兩塊兔子肉就能拐到一只大白雕……
小夭驚呆了,沒想到毛球居然是一只如此好騙的大傻鳥。
……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相柳跟随小夭練箭已經三個月。
相柳在箭術方面的天賦和悟性都極好,無論再難的動作、再深奧的訣竅,小夭只要講了一遍,相柳必定能學會。更多時候她只是開了個頭,話都沒說完,相柳已經無師自通自行領悟了。
“有這樣的徒弟,做師傅可真是省心省力啊。”小夭心中默默感嘆,相比之下當初她跟着相柳學箭的日子,那真是魔鬼訓練不堪回首。
唉,人比人,氣死人。
小夭看着遠處練箭的白衣身影,心裏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又射完一圈雪人,相柳拉弓的手停下,走過去将射出的箭一根根拔出來。他射箭用的是小夭的月牙小銀弓,箭卻是自己雕的冰箭。
冰箭數量有限,往日他都是這樣射完一輪,取回來再重新射。
小夭幫着他一塊拔箭。
等所有冰箭都收回來了,相柳回到原來的位置,準備開始新一輪的練習。
這些天,相柳的箭靶子從天池邊一直移到山頂雪地盡頭,他射箭的站位也越退越遠,現在已經退到霧凇林旁邊了。
霧凇樹下,小夭走過去,擡手止住了相柳的動作。
相柳看着她,目光疑惑。
小夭笑着道:“你的基本功已經很紮實,從現在開始不用再射雪人練習了。”
她擡手指着視線最遠處的一株霧凇,“你可以挑戰更高難度的箭術了,吶,看見那棵樹梢上最高的一片雪沒?射它!”
相柳望她一眼,沉默地挽弓、搭箭、松手。
冰箭激射而出,繞着遠處的樹梢頂端打了個轉,“嗖”地回到相柳手中。
一片完整的雪花輕輕貼在冰箭頂端,晶瑩剔透一點白,小夭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今日起,你可以從我這裏出師了。”小夭笑吟吟地對他說,“你的天賦太好,我能教你的只是一些射箭的技巧,如今在基本功上,你已經青出于藍了。”
“恭喜!”小夭望着他贊許地一笑,是真的替他高興。
相柳嘴角微彎,故意道:“可是我不滿意。”
小夭哼了聲:“不滿意也沒辦法,我盡力了!”
“我要如何才能更進一步?”相柳一臉認真地看着她,眼眸漆黑嚴肅。
小夭眯着眼看遠處的雪,似笑侃似真心:“這得看機緣。”
相柳垂頭沉默。
小夭拍拍相柳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擔心,我掐指一算,你在箭術一道上,是會遇到貴人的,他日必有大成。”
“貴人?”相柳斜眼看她,“你不會在說你自己吧?”
“胡說!我哪有這麽厚臉皮?!”小夭羞惱地瞪他。
相柳笑而不語。
兩人乘毛球返回冰洞。
“相柳,你這段時間練習越來越刻苦,為師真是備感欣慰。”雕背上,小夭回想最近相柳天天早出晚歸瘋狂練箭,發自真心地誇了他一句。
“一般。”相柳謙虛道。
“不過我總覺得你近些日子對練箭這事有些急切得不正常。”小夭納悶道。
相柳擡眸看了看天色,客觀道:“因為極地快要變天了。”
“變天?”小夭沒聽懂他的意思,扭頭郁悶地瞅了他一眼。
相柳正要解釋,這時,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突然變得黑雲壓頂、暗無天光。
太陽好像一下子從地平線上消失了!
小夭驚駭不已,身子一晃、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從雕背上往下掉。
相柳大驚,撲過去就要拉她。
千鈞一發之際,毛球反應最快,距離小夭的位置也最近。
它一爪子就将小夭踹回了露臺上!
小夭:“……”她想罵鳥!
相柳:“……”毛球這反應能力,又進步了,不錯!
天色昏暗,狂風呼嘯,雪花亂飛。
露臺上,小夭四仰八叉五體投地,幾乎以各種姿勢在冰上滾了又滾,整個人像個球一樣被滾得七葷八素,全身酸痛!就這樣,她還得謝謝毛球那只混鳥的救命一踹,不然她就要掉下萬丈高空粉身碎骨了!
這一刻,小夭無比慶幸,就是慶幸得有點想吐血……
身子一路滾到了冰洞門口,小夭幹脆破罐子破摔,不起來了,任由身體慣性帶着她一路滾進洞內。
相柳緊跟着進去,想要察看小夭是否受傷。
小夭一路翻滾,衣衫淩亂,一頭亂發更是慘不忍睹。
她毫無形象地攤在地上。
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光芒,靜靜照着地上毫無形象的小夭。
“還不起來?你擋路了。”相柳居高臨下地看着賴在地上攤餅的某人。
明明是擔心她身體受涼,嘴上卻硬邦邦地沒句好話。
相柳自覺這樣不太好,一時半會又改不了。
索性行勝于言——
他俯下身,想拉她起來。
卻是一湊近,他猛地愣住,盯着小夭的臉,震驚到瞳孔地震!他忘記了所有反應,只有身體保持着彎腰的姿勢,石雕一般定在原處。
小夭還沒覺出異常,只聽見相柳語氣不滿地嫌棄她擋路。她摔這麽疼,他居然還嫌棄她!小夭生氣,悄悄伸腳,對準相柳的方向,趁其不備狠狠踹了一腳丫子。
相柳毫無防備,身體朝她撲倒。
小夭蜷起身子,迅速滾到一旁,她可不想當相柳的肉墊子。
“嘭——”相柳身體不穩撞到牆角。
小夭聽聲音都覺得很疼,很解氣!
她嘻嘻偷笑,正納悶相柳為何毫無反抗也毫無反應時,她的肩膀忽地被人緊緊扣住、強行地扳過來。
寂靜中,兩人四目相對。
相柳拖着她手腕,一把将她拉到身前——
兩人面對面,臉貼臉,距離近得呼吸相聞。
“姐姐……”他的聲音又輕又慢,仿佛情人間喁喁私語,修長的手指輕撫着她的臉,帶着微涼的體溫。
他低聲道,“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小夭對上他專注探究的目光,心中有種不好預感。
她心虛地摸了摸頭上的桃花簪,摸了半天什麽都沒有……
小夭心裏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定是剛剛在露臺上太狼狽,她的駐顏花,不知何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