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不希望她再回頭
她不希望她再回頭
那天晚上,兩個人隔着電話線聊了很久,一直聊到祁正印手機沒電,強行關機,才不得已挂斷了電話。
但她自始至終也沒有跟電話那頭的人提起今天下午在醫院裏發生的事情。
她不提,那個體貼的哈薩克青年便也不問,兩個人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默契。
也是回到家以後,祁正印才突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他剛才用什麽給她打的電話?
難不成……
重新開機的手機“叮叮”兩聲,用實際行動地回答了她心中的疑問——某個人為了聯系她買了手機。
昏暗中,女孩默了一默,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裏,照亮她漆黑的眼眸,緩慢地蕩起一抹深深的笑意。
她拿起手機,便看到某個人幾分鐘前剛給她發的消息:
今晚的月亮真美。
在那個偏遠的北疆村落,西沉的落日終于追上城市的夜色,幹淨澄澈的深藍天幕裏,逐漸顯現出月亮的輪廓。
哈薩克青年望見月亮出來的第一時間便給心愛的女孩發送了短信,但他真正想說的其實是:
他想她了。
很想很想她。
手機這端的女孩很輕易便讀懂他藏在短信裏的情話,眼中的笑意愈發深了,打字回複道:
是啊,真美。
發完短信,她亦轉頭望向窗外的月亮,而在千裏之外的另一處地方,那個哈薩克青年也正在望着同一輪月亮。
滿溢的情愫跨越時空和距離,化作一汪蕩漾的水波,在這對年輕男女的心海裏彙湧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久久無法平息。
如果想念有顏色的話,那一定是銀白色的,就像今晚的月光一樣:
純淨無瑕,動人心扉。
祁正印忽而記起那個美好的哈薩克傳統,鄭重地在手機上編輯出一條雀躍的邀請:
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草原上騎馬吧!
阿依努爾曾經向她解釋過,在哈薩克族的文化裏,年輕的男女相約在草原上一起騎馬,等同于表露心跡。
而那個哈薩克青年曾用這種方式在彈唱會上隐晦地向她表露過心跡,卻因為她當時對此一無所知,遺憾地錯過了。
這一次,她決定彌補這個缺憾。
彼時巴太才剛到家,來回奔波了一個下午,飯都沒顧得上吃,低頭看見短信裏的內容,卻是瞬間将饑寒交迫抛到九霄雲外,開心地咧嘴笑了。
但又傲嬌地不肯讓手機那頭的女孩洞穿自己的心思,勾起唇角故意回複道:
現在是冬天,連草都沒有,哪裏有什麽草原。
消息很快送達某人的眼前。
祁正印望着短信的內容一陣語塞,但想了一想,卻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正要改口說那就等冬天結束再去,又收到一條新的消息:
等你回來,我帶你去做更好玩的事情。
更好玩的事情?
女孩眼睛一亮,當即追問起來。
但手機那頭的男人卻是故意賣起關子,怎麽也不肯再多透露一個字了,只給她留下一句抓心撓肺的話:
想知道就早點回來。
月色如水,照得人心浮蕩。
祁正印望着手機屏幕發了會兒呆,翻身從床上坐起來,用力地打出一個“嗯”字,重重地按下了發送鍵。
如果可以的話,她此刻就想飛奔回去,一頭撲進那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裏,緊緊地抱住他,一直到漫長的冬天結束,又迎來一個嶄新的春日。
四季輪回,周而複始。
在洶湧的愛意裏站成永恒。
第二天一大早,祁正印就起了床,依照張鳳俠教給她的方法熬了鍋湯,裝進保溫盒裏拎去了醫院。
陸謹依然是态度冷淡,端正地靠坐在病床上,專注于手中的報紙,連看也沒有看一眼她花了一個早上精心準備的東西。
病房裏充斥着詭異的安靜,隐約可以聽見走廊裏錯雜的腳步聲,時遠時近,透着一股獨屬于醫院的沉悶和忙碌。
祁正印轉眸看向床頭櫃上那本原封未動的雜志,心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其實她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沉默良久,她緩緩開口道:
“我買了後天的火車票回去。”
她故意用了“回去”這個詞,為的是和眼前的人表明立場,這一次,她要正大光明地離開,而不是像上次那樣落荒而逃。
陸謹顯然也明白她此舉的用意,輕蔑地笑了一笑,目光始終沒有從手上的報紙上挪開半分。
見到對方這個态度,祁正印也知道沒什麽好說的了,利落地拿起背包,起身就走。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撫上門把手的那一刻,身後的人卻突然放下手中的報紙,平靜地開口道:
“是我錯了,高看了你。”
聞言,祁正印懸在半空中的手稍微僵了一僵,下意識停住腳步。
而那個偏執的母親卻終于明白,她無論再用什麽方法也已經挽不回失去的女兒了,于是索性心一橫,繼續道:
“我對你太失望了,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選擇留在那樣一個地方。”
聽着落在耳邊的話,祁正印的心中毫無波瀾,神情略顯諷刺,她的母親果然還是這麽傲慢,輕易便給所有她不理解的事情扣上武斷的帽子。
她重新扶上門把手,堅定地推開了門。
被隔絕的嘈雜一下子湧了進來,填滿病房裏的寂靜,陸謹卻沒有就此打住,反而揚起聲音,沖着門口的背影高聲道:
“祁正印,你記好了,就算現在有人愛你,也別天真地以為他會一直愛你,這個世界上真正會永遠愛你的,只有你自己。”
她說着情緒逐漸激動,最後一句幾乎吼了出來。
而這還是祁正印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見到母親如此失控,條件反射地放下門把手,便要轉過身去。
卻被身後的人厲聲制止:
“別回頭!”
門口的人被這極具分量的三個字當場喝住,埋頭沉默許久,終究是放棄了回頭,邁開步子朝前走了。
“別讓我看不起你。”
這是陸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許多年後,當她再次回想起這個場景,回想起母親當時對她說的話,卻是萬千思緒纏繞心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隐約從中感知到一絲極度晦澀的期許——那是一份獨屬于她的母親,過分嚴苛,過分冷厲,不近人情的期許。
但也許,她的母親當時也不希望她因為心軟而回頭重蹈覆轍。
所以才說了那樣決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