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葉子找到了時間
葉子找到了時間
晚上十二點，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刻，趙葉的臺燈依舊倔強地亮着，她還伏在課桌前學地理，神情專注，筆尖徘徊在紙上，發出“唰唰”聲。
趙葉學得忘了時間，不知道又寫了多久，困意最終襲來，小姑娘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最後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淩晨兩點的時候，趙葉被凍醒。
她迷迷糊糊坐起身，發現房間的窗戶沒關，外面的風發出“嗚嗚”的低吼，她立即跑過去把窗子關上，躺到床上裹緊被子，接着沉沉睡去。
早上起床的時候，趙葉就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堵堵的。今年汶勵市的冬天來得比較早，氣溫驟降，應該是昨晚趴在桌子上睡覺感冒了，來不及多想，随便吃了一點早飯，趙葉急匆匆趕往學校。
到了學校，感冒的症狀愈發明顯，趙葉的嗓子也開始疼，腦袋昏昏沉沉的，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一個上午，趙葉都像沒骨頭一樣趴在桌子上，別說聽課了，就連下課鈴聲響了沒有她都雲裏霧裏。
孟述安工作忙，一天都不在家，趙葉中午回家午休，家裏空落落的，桌上也沒有午飯。
平時，如果孟述安不說中午回家吃飯，那就需要趙葉随身帶點零花錢，中午回家時随便買點午飯，或者回到家用手機點外賣。
今天趙葉沒去外面帶午飯，現在只能點外賣了，但是趙葉沒力氣也沒胃口，往床上一倒，頭剛挨着枕頭就睡着了。
鬧鐘響起的時候，趙葉覺得自己的病情更加嚴重了，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慢吞吞地出了門。
外面的風呼嘯而過，趙葉穿着厚厚的外套也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緊縮身子硬着頭皮往學校走，由于沒力氣加快速度，還差點遲到。
下午的課更加崩潰，有兩節連着的數學課。
趙葉單手撐着頭，眼睛半閉半合，迷迷糊糊的根本聽不見數學老師在說什麽。
本來就對數學不感冒的她，現在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第八層地獄，身上是冰一般的冷，周身是火爐一般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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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撐過了四堂課，就到了晚飯時間，趙葉完全沒有力氣從教學樓走到食堂，索性留在教室裏，枕在手臂上睡着了。
宋雨佳吃完飯，風風火火跑回班級，立刻吐槽道：“今天食堂的飯超級難吃，完全吃不下去啊！餓死啦！！”
趙葉嗓子疼，不想說話，只好用點頭來回應宋雨佳。
宋雨佳頓了一下，關心道：“葉子，你幹脆別撐了，回家休息一下嘛。”
趙葉沒說話，算作默認。
“這樣吧，我幫你去跟老王說，你在這兒收拾收拾作業啥的。”語畢，宋雨佳離開班級，向王青發辦公室跑去。
過了一會兒，宋雨佳拿着兩張紙回來了，不由分說就遞給趙葉，說道：“老王給你媽媽打過電話了，她過會兒來接你。哦對了，老王說讓你填個請假單，過會兒出門的時候一份交給門衛，一份自己收着。”
趙葉點點頭，拿起筆按部就班地填起來。
請假單的最後一行是班主任簽名，趙葉一直沒停的筆尖頓了一下。
宋雨佳看見她的動作，解釋着：“哦，老王說他過會兒會來班上一趟，到時候你讓他給你簽一個。”
吃好晚飯的同學陸陸續續回班，班上叽叽喳喳吵個不停的時候，王青發進來了。
王青發給趙葉簽了個龍飛鳳舞的簽名，離開學校之前，王青發讓趙葉去測一□□溫，看看有沒有發燒。
宋雨佳找到班長，拿來了測溫槍，對着趙葉的手腕“滴”了一下，上面顯示是36.5攝氏度。
彙報了測溫情況，王青發叮囑了幾句“路上注意安全”，趙葉一一應下，拿着書包出了班級。
趙葉背着書包，腦子裏一片混沌，徘徊在校門口等孟述安來接她，時不時垂下頭看看自己的鞋，脖子上系着宋雨佳借給她的圍巾。
宋雨佳給她系圍巾的時候，因為怕她冷，還細心地把圍巾往上拉了一下，好遮住趙葉的半張臉，這樣可以暖和一些。
江時衍今天沒有晚自習要看，可能是出校門買東西，回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小姑娘正站在校門口，像是在等人。
趙葉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了，通過碎發的縫隙可以看見她的耳朵被凍得通紅，圍巾遮着她的鼻子和嘴，露出的大眼睛也沒有了往日的笑意靈動，取而代之的是沒精打采，眼白還布滿了血絲，紅紅的像只蔫了的兔子。
如果小姑娘的腦袋上有兔耳朵，此刻一定是耷拉着的。
看見江時衍，盡管趙葉喉嚨疼的厲害，她還是很有禮貌的打招呼，嗓音有些幹澀：“江老師好。”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啊？”江時衍走近，黑眸裏的水光化開，垂下目光看着趙葉，聲音裏帶了關切，沉穩又有磁性。
趙葉小幅度的點點頭：“感冒了，晚自習請假。”
江時衍抿了抿唇，關切的聲音萦繞在趙葉耳邊：“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多喝溫水。”
趙葉垂着頭，瞳孔向上擡了擡，看見江時衍的眼睛的那一刻，迅速閃躲：“會的，謝謝老師。”
江時衍應了聲，緩步離開。
孟述安來接趙葉回家後，給趙葉吃了999感冒靈和兩顆阿莫西林。
藥吃下後，趙葉悶頭就睡，睡到第二天上午正常的上學時間，趙葉感覺自己滿血複活，頭不怎麽感到昏昏沉沉了，喉嚨也舒服了很多，只是說話還有點鼻音。
到了學校，趙葉的精氣神基本恢複了正常。
下午，宋雨佳趴在一張數學試卷上薅頭發：“怎麽這麽難啊，這跟他上課講的是一個東西嗎！數學我真的學不通了！”
“嗯？今天的數學試卷很難嗎？”趙葉正在寫語文閱讀理解，随口問道。
宋雨佳來了勁，立馬挺直腰板給趙葉形容：“那不叫很難，那叫超級無敵巨無霸難好嗎？！”
“那你就去問老師啊，剛好我也要去問地理。”趙葉放下筆，拽了拽宋雨佳的衣袖，擡頭看她，“我們一起去呗。”
“你又去問啊，你不是前天才問過嗎，你這也太頻繁了吧。”宋雨佳有些驚訝的看着趙葉，語氣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我後來回家發現逆溫和水平氣壓梯度力我也不會，你要是不去我過會兒就一個人去了啊，你去不去？”趙葉手托着腮，理所當然道。
宋雨佳點頭，拿起數學試卷：“行吧，我去我去。”
兩人拉拉扯扯走到辦公室門口，趙葉剛想推門進去，卻發現身旁的宋雨佳沒動。
宋雨佳突然有點後悔剛剛答應了趙葉，想找機會逃跑：“我不敢去了……”
“咋啦？你不是前兩天陪我來還很勇敢的嗎？”趙葉晃了晃手裏的書，用手順了一下頭發，“來都來了，一起去嘛！走啦走啦。”
“我怕劉易說我上課不聽講，他發火很兇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宋雨佳滿面仇容，握着數學試卷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劉易是九班的數學老師，除此之外，他還是十一班的班主任。
他平時只是有一點嚴肅，還算是一個幽默風趣的老師，但是如果要是真的把他惹的生氣起來也是會大發雷霆的。
譬如宋雨佳剛剛說的，就是在數學課時，劉易因為作業完成情況很差，在班上“咆哮”的例子。
趙葉頓了一下，撓了撓頭，覺得宋雨佳說的有點道理，但是還是寬慰道：“應該不會吧，劉老師平時還是挺好的，對女生也挺給面子的，你先去試試看嘛。”
雖然劉易發火很吓人，但是對于去問題目，他應該不會對此有意見。
語畢，趙葉沒有給宋雨佳猶豫的時間，拉着她進了辦公室。宋雨佳被拉進了辦公室，想回去也不行了，只能硬着頭皮往劉易的辦公桌那邊走。
兵分兩路。
相反，趙葉很輕松，自然地把地理書往江時衍的辦公桌上一放：“老師，我水平氣壓梯度力這裏不會。”
這句話說完，趙葉又跟在後面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什麽東西嘛。”
他說了句“沒關系，我們一起分析一下就懂了”，然後拿了只紅筆，開始給趙葉講解。
“水平氣壓梯度力從高壓指向低壓。”江時擡頭看了趙葉一眼，看見她的表情有點迷惑，于是附加了一句，“原因是，水平氣壓梯度力促使大氣由高氣壓區流向低氣壓區，這個你要先記住。”
“哦，好的。”趙葉若有所思的點頭。
“然後，要直到具體的方向，要分為高空和地面兩種情況來看，首先是高空……”
江時衍的聲音低沉，伴随着他身上的清香纏繞在空氣中。
講完之後，江時衍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感冒好些了嗎？”
趙葉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啊？”
“你的感冒好些了嗎？”江時衍沒覺得不耐煩，很溫和地又問了一遍。
确認江時衍是在問自己的病情之後，趙葉輕輕點頭，眼眸含笑，嘴角上揚：“好多啦，謝謝老師關心。”
“沒事就好，天冷了要注意保暖，快回去吧。”江時衍拿起地理書遞給趙葉，目光柔和。
趙葉急匆匆丢下一句“老師再見”，推門離開辦公室。
出去之後，走廊上空空如也，宋雨佳已經不在外面等着她了，趙葉立刻跑回班，老師已經開始講課了，她在所有同學的眼神洗禮中坐回自己的位置。
剛剛聽得太認真，居然都沒聽見上課鈴什麽時候響的。
“你怎麽這麽慢啊。”宋雨佳趁老師轉頭寫字的空檔，悄聲問道。
趙葉害怕自己講話太大聲，拿了張小紙條，偷偷在上面寫道：
“我的內容比較多，而且江老師怕我不懂所以講得很慢。”
趙葉沒有提起江老師關心她感冒情況的事。
趙葉把紙條遞給宋雨佳之後，恍然之間想起來自己忘記了問逆溫，又把紙條拿回來，在後面添上了一句：
“我忘了問逆溫了！！！”
因為水平氣壓梯度力講完之後打了個岔，加上時間來不及，趙葉完全把逆溫給抛之腦後了。
宋雨佳看了看紙條，在後面回複道：
“你晚自習再去呗，反正他又不會跑。”
浏覽了一下宋雨佳的話，趙葉覺得在理，但害怕老師發現她們傳紙條，她沒再多看，快速把紙條塞進了口袋，繼續聽課。
晚自習剛開始的時候，趙葉就開始惦記問題目這件事：“你過會兒陪我去問嗎？”
“我才不去呢，你自己去。”宋雨佳沖趙葉做了個鬼臉。
趙葉聲音顫了顫，用食指戳了戳臉上的嬰兒肥：“我去的次數太多的話，江老師會不會嫌我煩啊。”
“這個應該是不會的。”宋雨佳分析，“他作為老師應該很樂意你去問他題目。”
趙葉右手撐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宋雨佳又說了一句：“他會覺得自己學的知識被需要，特別有成就感，你知道吧。”
趙葉笑得合不攏嘴。
下課鈴一打，趙葉拿着整理好的筆記就往外沖。
宋雨佳望着她的背影，看了看她寫了一半扔下的化學作業：“……”
趙葉一路小跑進辦公室，急吼吼喊了一句“報告”，直奔江時衍的辦公桌，将筆記遞過去：“老師，我逆溫這裏不是很懂。”
江時衍接過筆記，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注意力就全被趙葉的筆記吸引了過去，眼前一亮，誇贊道：“诶？你這個筆記做的挺好的呀。”
實話說這個筆記趙葉确實花了很大的精力去整理，但是她壓根沒想到自己做的筆記會被誇，只好不動聲色的抿着嘴，眨了一下眼睛。
江時衍前後浏覽了幾頁，又翻回逆溫那裏，開始講解。
趙葉站在旁邊很認真的聽着。
中途，江時衍需要做個标記，剛拿起筆，手懸在空中卻僵住，擡眸，看向小姑娘：“可以在你的筆記本上畫嗎？”
對上他的目光，趙葉愣了下，她沒想到江時衍會問她這種事，目光相撞讓她慌了手腳，剛準備回答，就聽見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傳過來，像一根羽毛在她的心尖上打顫：“算了，我拿張草稿紙，你這個筆記整理的幹幹淨淨，不能亂寫，等我一下。”
看着他站起身去一旁的打印機前抽了張白紙，為了不讓自己的想法看起來那麽明顯，趙葉壓下不由自主向上彎的唇角，若無其事“嗯”了一聲。
講完之後，江時衍突然笑了，很溫和的笑，眼睛裏像是盛着星星：“挺好的，回去再多看看。”語畢，他将筆記本還給趙葉。
“謝謝老師。”趙葉點頭，輕輕的走出了辦公室，三步并作兩步跑回了教室。
回到班級，靠近宋雨佳位置的時候，趙葉很是反常：“我回來啦！”
宋雨佳正在寫一條生物的推理分析題，聽見這個聲音，差點沒吓吐血，這種膩歪的聲音，她可從來沒有在趙葉那裏聽見過。
“你吃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宋雨佳丢了筆，幹咳兩聲。
趙葉趴在書裏，正在偷笑。
見狀，宋雨佳伸手摸了摸趙葉的額頭：“沒發燒啊，你什麽情況？”
趙葉整理了一下額前的劉海，擡頭，臉上還殘留着一絲笑意：“什麽？”
“你過來我問你！”待趙葉靠近後，宋雨佳湊近趙葉的耳朵，悄聲問道，“你不是談戀愛了？”
趙葉立刻從宋雨佳身邊彈開，反駁：“這怎麽可能嘛！說好的誰談戀愛誰是狗的！”
“那你……有喜歡的人了？”宋雨佳不依不撓的追問道。
趙葉心裏忽然往下“撲通”一沉，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用笑來掩飾自己些許的緊張和慌亂：“這就更不可能了嘛！”
“那你怎麽這麽膩歪啊。”宋雨佳嫌棄道，“他們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會變得很膩歪。”
趙葉鼓了鼓嘴，假裝嫌棄的打了一下宋雨佳：“你天天正經事不幹一個，就知道聽他們瞎說，好了我不跟你聊了，我寫作業了。”
宋雨佳笑着吐槽了趙葉一聲，也沒再問什麽。
趙葉平時是和孟述安一起住的，父親趙利航在栗清市上班，栗清市和汶勵市是鄰市，來回也不到2小時，但是他最多只能兩周回一次家，有時候一個月不回來也是正常的事。而孟述安也是如此，有時候忙到一天都回不了家，晚上加班太晚索性就睡在辦公室裏。
孟述安和趙利航都是各自公司的高管，收入不菲，可要忙的事情也多，少了陪伴趙葉的時間。
所以從初中開始，趙葉就很獨立。
孟述安會定時給趙葉的支付寶裏打錢，讓她買些生活用品和早、午飯，趙葉自己照顧着自己，壓着分數線考上了汶勵市最好的高中，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鳳尾”。
孟述安和趙利航對于趙葉的要求不高，只要她覺得快樂，那他們也覺得滿意。
這天晚上，等到趙葉回到家，孟述安已經睡下了。
趙葉坐在桌子前，打開臺燈，翻開地理筆記，是她答應了江老師要再看看逆溫的。
大概二十分鐘，趙葉又把這塊內容仔細的過了一遍。她打開手機，點開備忘錄，打下了一行字。
打字的聲音微弱，像是藏匿着一個秘密。
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X年11月27日，葉子找到了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