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一人在醫院過夜,想想都覺得孤獨。
所以,福芳問姜伊人,咱們可不可以打電話的時候,姜伊人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視頻電話撥過來的時候,姜伊人在洗臉,福芳瞪着屏幕,對她梳洗臺上的瓶瓶罐罐好奇死了。
她不停地問,這是什麽,那是什麽。
姜伊人很有耐心,從琥珀卸妝油,到銀座潔面膏,乃至臺面上的無火香薰,都介紹了一遍。
她好笑地問,“給你種草了沒?”
福芳瘋狂點頭,“一會兒挂了電話我就下單。”
姜伊人:“……”
她願意打這通電話,可不是為了帶貨。
“可以說說了嗎,我和周肅,是哪裏露的破綻,讓你看出來的?”
鏡頭裏,福芳穿着條紋病號服,看起來乖乖的。
她笑了一下,渾身冒着粉紅泡泡。
“我比師兄小一屆,他進入一隊的第二年,我也進了一隊,當然了,大家分屬男女隊,構不成競争,但偶爾訓練,會在一起競速,那時候我就覺得周師兄好厲害啊。”
“他簡直就是高嶺之花,輸的時候很平靜,贏的時候更平靜。”
“當然他很少輸啦。”
意識到自己在幫周肅說話,福芳掩口又笑了,“我以前超喜歡周師兄的,你別告訴他。”
姜伊人也笑了,福芳這哪是暗戀,根本是在追偶像。
而接下來,福芳的話,也證實了姜伊人的猜想。
“我剛進一隊沒多久,發現師兄有時候會翹晚課,還有助教,總會轉達一些奇奇怪怪的短信給他。”
再後來,露餡就變成一種必然。
周肅只要請假,不去晚課,福芳就會找借口溜出去,跟在他後面。
然後,在泳隊東面那條商業街上,她就看見過好幾次,周肅和姜伊人牽着的手,慢慢挪到對方腰上。
又或者,明明只是對視而已,他們兩人忽然笑起來。
人間煙火淪為背景,只剩這一對小情人,鮮活愛意,站在聚光等下。
如同看了一場偶像劇般心滿意足。
福芳從向往周肅,轉變為向往周肅和姜伊人的愛情,她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人家的戀愛談了個啥,但就是向往。
以至于,時隔這麽多年,福芳在一堆記者裏再次見到姜伊人,還是一眼就把她認了出來。
“你會不會覺得,我跟蹤師兄很猥瑣?”
福芳笑眯眯的,期待攢些人品。
姜伊人如實說,“是有點。”
像游樂場裏的氣球。
福芳瞬間癟了,下一秒,又搖搖晃晃支棱起來。
“我暗戀過師兄的事,你不介意吧,別告訴他,好不好,不然以後遇見師兄,我可太尴尬了。”
暗戀正式進化為嗑CP,姜伊人當然不介意,不止不介意,簡直去掉一塊心頭大患,但,她沒說話,眼波流轉,矜持地笑了笑。
福芳着急,雙手合十,“拜托,幫我保密……”
“那我和周肅的事,你會告訴別人嗎?”
“不會,肯定不會!”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莫名奇妙的交換秘密,莫名巧妙的聊了整晚,最後手機發燙,只剩一絲電。
福芳有點不舍,想讓姜伊人周末去醫院找自己玩。
姜伊人答應下來,直覺告訴她,福芳應該是個不錯的朋友。
周末,姜伊人開車出門,先去商場選了兩支熱門色的口紅,然後在花店買了一束向日葵,出挑的橘色小花苞,紮在深綠色的風華紙中,有種蒸蒸日上的元氣感。
果然,福芳在接到花的時候,直呼“好漂亮,好高級哦!”
她抱着,愛不釋手。
姜伊人環顧一圈,沒有找到花瓶,福芳指了指桌上的罐頭瓶,“用那個裝吧,剩下半瓶黃桃幫我倒碗裏,謝謝。”
姜伊人笑了一聲,想起她聽過的一個梗——每個生病的東北小孩,吃了黃桃罐頭才能好。
“你是東北人麽?”姜伊人問。
“是噠,”福芳問她,“你呢,是哪裏人?”
姜伊人拿罐頭瓶,去衛生間清洗,回來時,大肚子的玻璃瓶,已經裝上了水。
“我是濱江人。”
“你和師兄是一個地方的啊,”福芳八卦兮兮地,“那你們怎麽認識的?”
“家裏長輩是朋友,通過父母認識的。”
福芳了然:“哦,青梅竹馬。”
“那為什麽這幾年,你消失了?”
“中間分手過,是最近,又重新在一起了。”
“是五年前分的手嗎?”
擺弄花枝的姜伊人擡起頭,對福芳終于有點佩服了。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觀察我分析我推理。”名偵探福芳說。
“我不僅知道你們分手是在五年前,我還能準确說出時間點。”
姜伊人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大美人的輕蔑,徹底點燃了福芳的激情,她腿腳不好使,用雙手撐直身體。
“東京亞運會!”
“是不是那屆亞運會之後!”
姜伊人眨眨眼,福芳拍手,“哈哈,我猜對了!”
光有結論不行,她還有缜密的破案邏輯。
“師兄第一次參加國際大賽就拿到金牌,隊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當時還傳出他戀愛的消息,雖然後來教練批謠了,說是假的,但我知道是真的啊。”
福芳往前湊了湊,“你們是不是被教練棒打鴛鴦了?”
姜伊人搖頭。
“那是因為師兄有了成績,你覺得壓力太大,提的分手?”
“不是。”
福芳義憤了,“難不成……師兄眼看自己功成名就,覺得你配不上他了,所以抛棄了你?!”
姜伊人把向日葵插瓶放在床頭,“影視劇少看點吧,好嗎。”
“那是什麽原因啊,你們當初為什麽分手?”
手上動作一頓,姜伊人有一瞬的沉默。
為什麽分手。
因為,大家不再同路。
東京亞運會結束後,UCL的錄取通知書就來了。
當初申請的時候,留學中介吹的天花亂墜,姜伊人的想法卻很佛系。
在讀書這方面,姜伊人一直沒什麽志向,一個北電足夠維護父母的顏面,學校申不申得上,她都無所謂,反正材料不用她準備,有棗沒棗打一杆子而已。
最後沒想到真被錄取了。
在某個無風的傍晚,她和周肅登頂西峰,燒紅的天邊,萬丈的山谷,太陽正在下墜,宛如觀看一場盛大的落幕,姜伊人覺得美極了。
甚至忘記拿相機拍下來。
他們彼此偎依,大腿下面的石凳上,還殘留着白天的溫熱,姜伊人把自己考上UCL的消息,告訴了周肅。
他為她姜伊人驕傲,擁吻她,眼裏的光,明亮得過分,遠勝頭頂璀璨的星河。
姜伊人故作煩惱,靠在他的肩膀上,“怎麽辦,以後從英國往返北城,要花好多機票錢哦。”
“如果我爸媽不幫我報銷,你要負責出錢,亞運冠軍,你要把獎金好好攢起來,留給我買機票。”
“好。”周肅輕柔地吻她額角。
“還有,”姜伊人沉浸地規劃着,“我已經算過了,除了寒暑假,英國的公共休假很多,幾乎每個月都有,所以,只要能對上你的休假日,我就可以回來。”
“這樣,異地戀談起來就和沒出國一樣了。”
這次周肅沒有馬上答應,他安靜了半晌,“這樣會占用你大量的時間精力。”
“是有一點。”
“不過!”姜伊人想得很樂觀,“魚和熊掌想要兼得,辛苦奔波一點也沒什麽。”
姜伊人沖周肅笑,一邊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角,向上。
“你有點嚴肅诶。”
“我也是成年人,會安排好自己的,好不好?為我擔心啦?”
“是有一點。”
周肅學她俏皮的口吻,惹得姜伊人笑起來,眉眼彎彎。
天空蒼藍,銀月的光輝,照亮上山的小路,另有一番野趣風情。
只是,回去的途中,不知為什麽,周肅話少了很多。
姜伊人在病房裏呆了一上午。
她下午還約了周肅,看看時間,他差不多要到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好好養傷,回頭咱們電話聯系。”
福芳只顧着試口紅,騰不出嘴,嗯了一聲,跟她揮揮手。
姜伊人笑笑,起身往外走。
正好遇見福芳的教練謝忠,他帶着午飯來看她。
同時和謝忠一起來的,還有傳說中的泳隊總教頭、吳登峰。
兩個人都是五十左右的年紀。
謝忠像個小老頭,笑呵呵地跟姜伊人打招呼,吳登峰則威嚴得多,身材高大皮膚黝黑,一說話,那張臉跟周肅有點挂相。
以前泳隊有人開玩笑,說吳登峰和周肅是沒有血緣的父子,現在礙于吳登峰的分量,自然不敢再提。
但在姜伊人看來,吳登峰和周肅确實有相似之處,不是五官而是氣質——冷鼻子冷臉的,好像別人都欠他二百五十萬。
“你是小姜記者?”吳登峰開口,目光裏透着審視。
姜伊人禮貌點頭,“是我,吳教練。”
“這次要謝謝你,維護我們的運動員。”
吳教練始終嚴肅臉,“雖然他們是公衆人物,可畢竟不是明星,作為運動員,每次出現在新聞裏,都應該和比賽、和訓練相關,其他博眼球的東西,泳隊希望越少越好。”
“我明白。”
姜伊人微笑,背在身後的手,正悄悄去褲兜裏的手機。
吳登峰:“這次福芳受傷,隊裏的公關稿已經出來了,今天就會給到你們,二次加工潤色的時候,還請如實報道,不要過分誇張。”
“我明白。”
姜伊人再度微笑,這時手心已經出汗了。
就連福芳,眼巴巴的聽訓,飯盒擺在面前,都不敢動筷。
謝忠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笑了,“又不是在隊裏開大會,老吳,差不多得了,你看你把孩子們都吓成什麽樣了。”
吳登峰皺眉,謝忠立刻收聲,雙手做投降狀,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周肅在病房門口站了一下。
門是開着的,純粹禮貌使然。
周肅敲門示意。
姜伊人垂眸,默默嘆口氣。
怎麽還是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