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姜伊人邀請周肅上樓的暗示,太過明顯。
滿滿的動機不純,反而令周肅止步,他一直沒動,視線上移,掃過樓宇,然後再次落回到姜伊人臉上。
“姜伊人,你在國外這些年,都學了什麽?”
“攝影藝術,人類文明史,還有各種主義……很多。”姜伊人認真地說,“你感興趣嗎,上來坐,我慢慢講給你聽。”
她的表情實在太無辜,看得周肅鋒利的下颌,微微磨動。
他當然知道姜伊人在開玩笑,可還是莫名地又氣又好笑。
“姜伊人,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姜伊人好奇,“誰?”
“任學清。”
姜伊人眯眼。
她發現周肅也不是拿她完全沒辦法。
周肅:“你現在很像任學清,號稱大師,滿嘴理論,實際卻是個騙財騙色的詐騙犯。”
“好吧,被你識破了。”姜伊人輕佻一笑,“我騙色失敗,你可以報警抓我了!”
說罷,她扭身就走,可周肅人高腿長有優勢,一步便跨上來,扳過她肩膀,将人擁入懷裏。
周肅語意帶笑,“生氣了?”
“沒有啊。”
周肅把姜伊人推上來的手,一把攥在手心。
他低垂着眉眼,“你下的餌太少了,魚怎麽會咬勾?”
原來騙色也要有耐心才行。
姜伊人噗地一笑,“那我下次多鋪墊一下。”
“嗯。”
今天,姜伊人暗含引誘之意,邀請周肅上樓來坐的時候,被拒絕早已在意料之中。
周肅不會輕易與她發生關系,尤其是借用身體的親昵,來填充他們剛建立好的戀愛關系。
天性如此,周肅個性冷感,極難撼動。
他一貫的原則,便是不輕易踏入親密關系,即便已經建立親密關系,他也不會主動介入對方的生活軌跡。
更多的時候,他選擇做一個旁觀者。
姜伊人記得曾經有一次,周定江出軌被周母發現,兩人大鬧一場後,周母給周肅發短信,問他,我們離婚你跟誰。
那會周肅十七歲,尚未成年,但作為國家二隊裏最有前途的運動員,他的人生軌跡距離周母的問題,差了十萬八千裏。
他回複周母,你只要想好就可以,不用考慮我。
周母後來又說了很多話,周肅只做簡短回複。
那時候姜伊人和周肅的關系,大約處于朋友之上、戀人未滿的狀态,他們從姜家的小閣樓,爬到房頂上。
那一晚,星月很高,天幕開闊,是觸手不可及的澄藍色。
兩個人席地而坐,姜伊人就在旁邊,下巴搭在周肅膝蓋上,眼巴巴瞧着他和周母一來一回的對話。
最後,看得她都熱血沸騰了,揚言道,出軌渣男人人得而誅之!
“周肅,你應該幫阿姨出氣。”
周肅把手機一扣,“這和你我都沒關系,是他們的婚姻出了問題,我能做的,就是最大程度不做幹擾項。”
“而你能做的——”
“好好,我不看我不看。”
周家的離婚事件,持續了兩個月,最後不了了之。
這兩個月,周肅吃飯睡覺訓練,似乎完全沒受影響。
姜伊人起初覺得,周肅是個冷血動物,跟他從小在外訓練,常年寄宿有關,他與父母感情不深。
後來,她無意中在周肅的手機備忘錄裏,發現了大段大段的文字,都是他想跟周母說的話,編輯好又沒發出去。
令人心疼的孤獨。
令人驚嘆的克制。
姜伊人回到家,先洗手換衣服。
晚飯在電視前度過,打開就是上次看了一半的電影《紅雀》,她一邊吃零食,一邊窩進沙發裏,時不時看眼手機。
大概十點多一點,周肅一直沒動靜,她發信息問他。
【下晚課了沒有?】
晚課是一種統稱,不一定真的有什麽教學內容,通常是開會、看對手錄像進行分析、或者是舒展性的夜跑等等。
根據賽季與非賽季不同,晚課內容也不一樣。
當下階段,亞運會剛結束,距離下一場大賽還早,周肅不算忙。
他回複很快,【早就下了,我剛洗完澡。】
“洗完澡……”姜伊人啃了啃拇指上粘的糖粉,決定先做一個淑女,問他。
【我想要一份你在隊裏的日程,大概就可以,好方便聯系你,可以嗎,男朋友。】
可能是最後那幾個字起作用了。
周肅回,可以。
過了一會兒,周肅發照片過來,是一張時間表,裁掉了科目名稱,只留一串數字,幾點到幾點,大塊時間肯定是訓練,剩下短的,則是上岸手機在身邊的時間。
姜伊人發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突然不知道要聊什麽了。
長久沒有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談戀愛也要複健。
姜伊人自嘲式笑了一聲,關掉電視,去衛生間做睡前洗漱護膚。
大約過了半小時,她回到卧室,拿起手機查看,以為周肅早已下線,卻沒想到他又發了一條信息,就在一分鐘前。
【今晚忘了一件事。】
姜伊人還想是什麽的時候,周肅的信息緊跟着又過來一條。
【生日快樂。】
剛好卡在這一天的尾巴上。
二十五歲生日終得圓滿。
快樂像加了冰塊的蘇打水,舒爽的泡泡,一串串向上,向上,向上。
姜伊人得寸進尺,強制加碼,問:【那你能不能叫我寶寶。】
發完手機一扔,姜伊人一頭紮進宣軟的大床裏,只差游一個百米來回,外加一個觸壁返身。
完全是作惡後的竊喜。
不知道周肅做了幾番掙紮,足足等了五分鐘,海裏的那只飛魚,自己躍進網中。
【生日快樂,寶寶。】
……
嶄新的一個工作日。
姜伊人早早抵達崗位,拖了三天的稿子,主編已經催過兩回,她花了一上午搞定,臨發出前又覺得不完美,從網上搜了幾張圖,穿插在文檔裏,用來作為補充說明。
吃過午飯,也沒歇着,打開OA系統,那裏通常是流程上的事,報銷啊,加班啊,繁瑣且細碎,姜伊人耐着性子,挨個查看,挨個處理。
忙完這一輪,剛想休息一下,母親陳婷又打電話來。
一來是提醒她周末回家,幫她補過生日;二來,有個客戶往家裏送了好幾箱新鮮剛下樹的櫻桃。
“我去市中心做美容,順便幫你送到小公寓去?”
姜伊人沒猶豫,欣然報上家門密碼。
忙碌的一周終于結束。
周末姜伊人早起回到家,和她想得差不多,補過生日是個幌子。上回周家溫居,姜年是客人,這次他有心回請,便設了這場家宴。
周定江夫婦會來,意味着周肅也在。
姜伊人一進院,就看見他在草坪上喂狗。
一只金銀雙色的約克夏,圍在他腳邊搖尾巴,小小的,比茶杯大不了多少,吞咽都費勁。
“哪來的狗?”姜伊人走過去。
“姜阿姨剛買的。”
周肅很有耐心,把香腸撕成一片一片的,喂給它,待手裏空了才起身。
可小狗不知足,還想要,便貼着周肅腳邊蹭啊蹭的。
姜伊人皺眉。
這時陳婷聽見動靜,從屋裏出來,“妮妮!別纏着哥哥……有自己的午飯不吃,跑出來偷吃零食,真不乖。”
陳婷把狗抱起來,掰着它的爪,朝姜伊人揮了揮,“來,跟姐姐打個招呼。”
姜伊人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側頭去看周肅,他看好戲一樣,眼裏有隐隐的笑意。
姜伊人誰都不理,甩手進屋。
彼時餐廳正熱鬧,姜年見女兒來了,招手叫她,“周伯伯周伯母還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看看喜歡不喜歡。”
姜伊人把包遞給阿姨,先洗了手,過去乖巧叫人。
周母溫婉地牽她,“看喜不喜歡。”
餐桌旁的邊櫃上,擺了一副蘇繡。
黃楊木的架子,裏面嵌着玻璃鏡框,框子裏是一只懶洋洋的白貓兒,深深淺淺的白色,日光下看流光溢彩,翻轉鏡面,另一邊同樣的貓咪,變成了黃色,金燦燦的,看着更喜人。
好東西就是好東西,它有一種通性,無需注解,也能讓外行人也看出它的好。
姜伊人很喜歡,點頭謝過周定江夫婦。
姜年:“她一個小孩子過生日,叫你們破費了。”
周定江擺擺手,“說破天也是個玩器,伊人喜歡最重要,放家裏擺着玩吧。”
菜已上齊,姜年招呼入座。
今天姜伊人是名義上的主角,免不了提供話題。
陳婷掩口,當着客人面,笑着問姜伊人。
“女兒啊,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正在夾菜的姜伊人,心頭一悚,差點把那顆香菇掉回盤子裏。
她下意識去看周肅,只見他輕輕搖頭——他沒告訴過任何人。
收回視線,姜伊人緩了緩臉色,“我沒交男朋友,媽你別亂講。”
“怎麽是亂講。”
陳婷很有把握,“那天去你家送櫻桃,客房裏有枕頭、被子、還有拖鞋,家裏就是住了另一人的樣子嘛。”
“還說沒談戀愛?!”
姜伊人不自覺松了口氣,“那是我的朋友程嘉妮。”
“她在我那住了半個月,最近才走,被子什麽的,我沒及時收起來而已。”
“人家是個女孩子,不是我的男朋友。”
語氣和邏輯都不像在扯謊。
陳婷自言自語,“真的不是男朋友啊。”
姜伊人哼笑,“再說,誰同居會讓男朋友睡客房啊。”
在長輩們了然的笑意中,她目光瞥向周肅。
周肅明目張膽地看着她,那眼神很難形容,說寵愛絕沒有那麽熱情,只能說他癖好奇特,喜歡看姜伊人胡說八道。
借着兒女這個話題,周母又想起樁舊事。
“其實周肅也談過戀愛。”
話題牽動人心,衆人齊刷刷看向周肅,包括姜伊人在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肅薄唇輕抿,無奈一笑。
周母:“……當時教練都通知家長了,說能練就練,不服管就領回省隊去,嗬,當時把我吓一跳,以為周肅惹了什麽事,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談戀愛了。”
“我和他爸當天就飛到北城,馬不停蹄見到周肅人,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話,哪知道人家可好,只說不用我們管。”
周定江補充道:“人家的意思是,戀愛要談,國家隊也要呆,一切成績說話。”
兒子有種,當父母的無不面上有光,連陳婷聽了,都忍不住問。
“那後來呢?”
“後來啊。”周母頗為遺憾,“沒有後來了。”
“我以為這件事要鬧大,哪知道沒兩個月,就聽隊裏說他們已經分手了,速度太快,我們都吓了一跳。”
陳婷:“唉,養孩子不省心,總要被他們吓出毛病來。我們家伊人是這樣,沒想到你家周肅也是。”
“那女孩子是誰,知道嗎?”
姜伊人與周肅對視,那目光分明有你知我知的默契。
周母:“大概也是為了保護對方吧,這中間無論我們和教練怎麽問,發生了什麽,女孩叫什麽……周肅一律閉口不談,所以,這事在我們家也成懸案了。”
他們由衷的好奇,到底是一段怎樣的戀愛,會在轟烈官宣後,轉瞬就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