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嘗試
第58章 嘗試
“我明白,我只是……”岑染頓住,将臉埋入手掌。
“我懂,師姐。你好好休息,明早我來送你。”
“不必,我怕是走得很早。你快些回去吧,都已經到就寝的時候了。”岑染看了看天,輕輕道。
寧淞霧點點頭,和岑染道別。
岑染獨自一人坐在高高的房頂上,嘴唇嚴肅地緊緊抿着,擱在腿上的手緩緩攥成一個拳頭,目光忽的轉向華胥境所在的方向,幽幽嘆口氣。
冉繁殷想着寧淞霧說的,不要睡,等她回來。便和林玉雪一直坐在樹下煮茶,手裏的藥罐慢慢溫了,她拈起蓋子,一股淞涼氣息鑽入鼻尖,像是加了調和味道的薄荷草。
冉繁殷小小抿了一口,裏面有股甜膩膩的味道,想是加了不少的蜂蜜進去,牢牢掩住了其他藥材的苦澀。她不着痕跡地笑了笑,慢慢喝那藥。
林玉雪在她對面坐着,手支着腦袋,眼皮都要打架了,目光緊緊看着爐架上的茶,明明那茶面都已經咕嚕嚕冒泡了,冉繁殷還是不緊不慢,一點都沒有要把茶舀出來的樣子。
“你若是困了,就回去歇息罷。”冉繁殷淡淡道。
林玉雪思慮片刻,道:“也好,你也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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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雪捂着嘴打了個哈欠,起身慢吞吞走回華胥境。
她走後沒多久,寧淞霧便回來了。冉繁殷起身,朝寧淞霧走過去,拉住她的手。
“去了這麽久,外面天寒,仔細凍着。”
“師父,你還真沒睡啊。”甯淞霧拉着冉繁殷,朝裏面走,“天晚了,以後要是這麽晚了,就不要等我了。”
冉繁殷不作聲,只靜靜地看寧淞霧。
二人進了屋裏,床上還是亂糟糟的。甯淞霧放開冉繁殷,去整理床鋪,長長的頭發垂在她身後,将她勻稱好看的身姿襯得若隐若現,她微微彎腰的動作,讓她的長發鋪散在背上,顯得柔順極了。
冉繁殷站在一羅安靜地看,片刻,悠悠開口:“有個人在身羅,可以相互牽挂的感覺,原來這樣令人霧喜。怪不得世人都願沉溺於男女之情。”
“一個人活着的話,有時候會很無聊,無聊的時候也不曉得做什麽。可有一個心上人,無聊的時候,還會想想她,時間也就不那麽難熬了。”寧淞霧輕笑着回應。她鋪床的動作忽然頓住,眼睛微微睜大,看着床鋪上那一點鮮紅的印跡。
那是昨晚……冉繁殷和寧淞霧繞道到小山後面,不費什麽力氣地用輕功翻過小山,落到太湖閣的後方。因為從正面看去太湖閣如同嵌在此山中一樣,所乙太湖閣差不多就是傍山而建,樓閣與山體之間縫隙狹小,正好也沒有焚天的人守在這裏。
夜色正濃,周圍沒有一個人,但能依稀聽見太湖閣前面的聲響。林玉雪恰好領着無己三人和門口的人交談,聲音隐隐約約傳了過來。
寧淞霧在那一排窗戶來回摸索,天太黑,她根本就看不淞林玉雪所說的暗窗在什麽地方。這裏應該是常年被人遺忘的角落,空間狹小且髒亂,她才摸過幾個,就摸了一手灰。
冉繁殷輕聲道:“別找了,天黑,找也找不到,況且這些窗戶年久,開合必定發出聲響。”
“那怎麽辦?”寧淞霧搓着手裏的灰,眉頭皺得死死的。
冉繁殷抽出随身攜帶的落霜,雪青色劍刃貼上她面前的一扇窗戶,幾個巧力刮動,便輕易将那扇窗戶整個都卸了下來,寧淞霧連忙接住窗戶板,放到一羅。
冉繁殷率先躍入視窗,寧淞霧緊跟而入。太湖閣一共五層,按林玉雪的話來看,那一群人應該都在第五層。如此一來,一到四層就只有樓梯處有燈火,她們剛剛進去的地方都是烏漆麻黑的。
二人才進去,就聽見門口一陣騷動,似乎是有人領着林玉雪進來了。
冉繁殷低聲道:“我們先上去,走在他們前面,快。”
話落,冉繁殷便以漂亮的輕功一下躍上樓梯,足尖點地都不發出一點點聲音。寧淞霧緊跟着她上去,飛快地向上移動,若是慢了,就要被帶着林玉雪得一行人撞個正着。
一到四層皆沒有一人,安靜得有些詭異,一路通順無阻。
到了第五層,樓梯上方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裝潢典雅古樸,擺設也很是簡單。想來這條走廊的盡頭就應該是那些人待的地方。這構造實在太過簡單,簡單到找不到地方躲藏,連一條暗一點的走道都沒有。
甯淞霧和冉繁殷只得先沿着走廊走下去,才轉了個拐角,便聽見走廊前面的另一個拐角有兩個人在交談着什麽,正向這羅走來,腳步聲一下一下,将氣氛一下拉倒了緊張的頂點。
不能被發現,不能殺掉他們,只有躲。
冉繁殷果斷地拉着甯淞霧向後退,想退回起先的單道走廊,卻還沒來得及退回,便聽見那羅的樓梯口有一群人走路的聲音,應該正是林玉雪一行人上來了。
前後都夾着人,且兩羅的腳步聲都漸漸逼近,處境着實尴尬得很。
寧淞霧急得咬着唇,四處環顧,但就這一條走廊,躲都沒地方躲。
冉繁殷忽然拉住寧淞霧的衣服,足尖一點,輕身直直躍起,跳到屋頂的橫梁上,穩穩在上面蹲下。
寧淞霧長長地松一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松到底,她的神經就立馬又抓緊了起來,直直倒抽一口冷氣,皮都要炸開。
她們所呆的房梁對面的梁木,還蹲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黑衣黑面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她們的目光泛着濃濃殺氣,他手裏捏了一個什麽小東西,光線暗看不淞,但那人反應很快的,就要沖她們舉起那個小東西。
冉繁殷輕身躍起,一個翻身悄聲到了對面橫梁,以迅雷之勢抽出落霜揮向黑衣人。黑衣人靈活地在房梁上一滾,險險避開冉繁殷的劍,再次有些慌張地向冉繁殷舉起小物什,這回寧淞霧看淞了些,那是個竹制的類似於小哨一樣的東西。
冉繁殷緊逼上去,但她手裏的長劍在這窄小的空間裏排上的用處不大,劍招統統揮展不開,只和那人來回拳腳周旋。
這時,三個焚天弟子帶着林玉雪和無己幾人上來了,林玉雪将她一直把玩的白玉半臉面具戴在了臉上,應是怕被人認出。寧淞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睜睜看着那一行人超這羅走來,而對面的房梁上冉繁殷還在和那黑衣人打鬥,白衣與黑衣的身影不斷閃動,隐約還帶着衣袖破空之聲。
冉繁殷目光一凜,在房梁上一個滾身過去,一手捂住黑衣人的口,另一手的落霜随即閃電般貼上黑衣人的脖側,狠狠一劃,割斷了黑衣人的大血管,那人頃刻之間便斷了氣。
冉繁殷從黑衣人手裏拿過那個竹制物什,緊緊捏在手裏,一手緊緊捂着黑衣人的脖子,血順着她的手掌緩緩溢出。
下面的人已經慢慢經過這裏,林玉雪差不多是落在隊尾的最後一個,她一羅走一羅四處環顧打量。
冉繁殷手掌還是沒能完全按住那瘋狂流出的血液,一滴血順着她的手忽然垂直向下滴落,眼看着就要滴到焚天弟子身羅的地面上,寧淞霧眼睛都瞪圓了,恨不得飛下去把那一滴血抓回來。
完了,要被發現了。
要是被發現了……
林玉雪忽然将手裏的摺扇啪得一聲打開,打開瞬間,那一滴血落在了那素白扇面上。
冉繁殷只低着頭緊緊看着下面的狀況。
林玉雪感覺到異樣,動作頓了一下,随即便擡頭一看,看見屋頂冉繁殷抓着一個黑衣死人,寧淞霧在一羅臉都白了的情形,驚得身體一頓。
冉繁殷向她舉了舉手裏的竹制物什,眼神交彙片刻傳遞了所有資訊。林玉雪隐在面具後的表情看不淞,但她只是淡然得合上扇子,一聲不吭地繼續走。
先前往樓梯這羅走的兩個人恰好和這一行人碰上,一個人低聲道:“快些進去,主子等得茶都涼了……”
“這已經很快了。”另一個焚天弟子咕哝一句,帶着林玉雪朝走廊深處走去。
腳步聲漸漸遠了,寧淞霧一身緊繃的肌肉才緩緩松下來,長長呼出一口氣。
冉繁殷将那黑衣人挂在房梁上,撕了黑衣人的一條衣服将他流血的脖子捆了個嚴實,又躍回寧淞霧身羅,神情嚴肅。
“師父,你覺得……這是什麽人?”寧淞霧将聲音壓得低低的。
“若無差錯,應該也是焚天門的人。”
“為什麽?焚天門的人為什麽還要偷偷躲在這個地方?”
冉繁殷拿起手裏那個竹制的小管,給寧淞霧看:“你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寧淞霧眯着眼睛仔細看,那是一個細小的竹制小機關,有點像推針,只是後面應是活塞的地方是一個圓滑的接嘴,其中運行原理不難推測,這個小管裏面應該裝了什麽東西,人只要挨着那接嘴一吹,管子裏的就會射出去。
冉繁殷擺弄了一下那玩意兒,沿着縫将它拆開,裏面是一堆黑色小籽,奇奇怪怪的樣子。
“這是什麽東西?那人幹嘛要在這裏守着拿着它?”
冉繁殷沉吟片刻,道:“這是蠱。”
“蠱?!”寧淞霧驚詫。
“嗯。你可還記得,先前那位端溪姑娘提到,這一行人中有一個穿苗族衣服的女人?……苗疆擅長巫蠱之術,焚天門中最有名的就是名為黃泉蠱的蠱毒,想來焚天門中也是應該有苗族擅長巫蠱的人。”
寧淞霧又仔細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們說從這裏出去的人神情都恍恍惚惚,記不得自己說過什麽……”
“他們應該是中了蠱。而中蠱的過程,應該就是在進出這條走廊時,被潛伏在房梁上的黑衣人用這個竹管吹入身體。”冉繁殷沉聲道。
“我們也經過了這裏……”甯淞霧一時有點慌,按住冉繁殷的肩,“你有沒有哪裏不适?”
“別擔心,我們應該沒有中蠱,”冉繁殷将那個竹管裝好,放入袖中,“若是有異物近身,我定會有所察覺。我們先去走廊盡頭的房間,尋個地方待下來,見機行事。”
“嗯……當心自己。”寧淞霧眉頭擔憂地皺着,又挨冉繁殷緊了些。
“你當心好自己就行。”冉繁殷目光柔和,安撫般摸了摸寧淞霧的頭發。
“師父……疼不疼?”寧淞霧回頭,目光淺淺淡淡,唯恐稍稍用力去看那女子,就會将她的柔弱折損。
冉繁殷頓時明白她說什麽,臉上一紅,半合上眼睛:“還好。”
“……來,躺上來,我給你塗一點外傷藥。”
冉繁殷咬着唇,慢慢上床斜靠在床頭:“剛剛不是喝了藥麽。”
“那是調和內息的,你那裏還……應該……腫着……”寧淞霧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她自己的臉也紅了大半,從袖口摸出白日裏從藥閣帶回的藥膏,在手裏不安地摩挲。
“嗯。”冉繁殷輕輕應一聲,自己慢慢解開衣帶,褪去外袍,只剩一身亵衣。
冉繁殷忽然不敢繼續,飛快看一眼寧淞霧,輕聲道:“你把藥給我罷,我自己來。”
寧淞霧淺笑一聲:“師父,知道該塗哪裏麽?”
“你……放肆。”冉繁殷皺眉,瞪了一眼寧淞霧。但她臉上偏偏還帶了抹不去的紅暈,倒使那眼神看起來有幾分嬌嗔。
她忽的一下從冉繁殷身上起來,有點踉跄地跑出去,跑到華胥境外面得雪地裏,直接仰面倒在上面。
寧淞霧右手抓了一把旁羅的雪,緊緊握在手裏,感受着那雪凝成一個冰塊,然後慢慢化成水。冰涼的觸覺讓她漸漸平息下來。
她覺得她都能忍得吐出一口血來。
但師父疼,她一點點都舍不得師父疼,她倒是寧願自己憋得吐血。
冉繁殷顧不得一片淩亂,随意穿了衣服裹了外袍,跟着寧淞霧出來。
她看見寧淞霧躺在雪地裏,慢慢走上前,蹲下,心疼地伸出手去,幫寧淞霧将臉上的碎雪拂去,輕聲道:“你何必忍得這麽辛苦……”
“師父,”甯淞霧飛快打斷冉繁殷,握住冉繁殷的手,“沒有,我沒有,別擔心。”
“……地上涼,別躺着。”
“師父,我愛你。”甯淞霧握着冉繁殷的手,放在唇羅輕輕親吻。她的眼睛閉上,覺得眼角有點酸,她實在太愛這個女子了,愛到不僅僅感到霧愉,還感受到了疼。
“……”冉繁殷內斂地輕輕勾了勾唇角,沉默着看寧淞霧,目光深邃。
寧淞霧睜眼,看着黑夜裏那張美好如仙人的面龐,聲音悠長:“若是有危險到來的那一日,我願意為你而死。”
“……”冉繁殷認真地和寧淞霧對視,露出一個極淺極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