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充分且踏實的睡眠帶給人類的好處是毋庸置疑的——起碼程向南太久沒喝酒,喝這種量級的酒,宿醉注定會帶來的酸痛、脹軟,以及頭痛欲裂,在無聲無息間,被一夜好眠緩緩消解。
第二天他睜眼,已經是下午兩點。
一切都沒有程向南想象中的狼狽——地上沒有吐了一地沒人收拾的狼藉,也沒有從玄關開始一件件脫下的衣物,而他自己身上幹燥,面容清爽,空調的溫度宜人,被子的薄厚适中,顯然一整夜都有人在旁悉心關照。
畢竟程向南喝多了有個毛病,軀體感受先熱後冷。
如果夜裏沒人不覺厭倦地給他一遍又一遍蓋上薄被,那麽翌日迎接他起床的将是凍得手腳冰涼的身體,以及縮成一團蜷在地面的被單。
而昨夜能夠扮演“那個人”的角色不言而喻。
當陶玉聽見裏頭的一聲“咣當”動靜,應一句後趕緊放下手頭的事宜,小跑進屋裏,就見程向南窩在床上拿被子裹着頭,似乎是在打滾兒途中不小心撞了頭,此刻實在狼狽,深覺丢人,并不願意拿正眼看他。
這當然是撞破了很尴尬的一幕。
但大概是高大的男人這一刻的笨拙讓陶玉重新回到了昨夜裏對他感受的縱容。
陶玉靜了一瞬,随即放緩了聲音,輕聲說:“你起……來吧,也睡了好、好久啦。”
……是睡了好久。
當然,也可能是一直就沒醒過。
陶玉的這句話,猶如某種帶有操控能力的咒術,讓剛才還拒不配合的程向南默不作聲地靜了兩秒,緊接着就抻手掀開被子,露出一張下巴不知何時悄悄長出胡茬的俊臉。他低頭在褲子口袋裏摸索片刻,瞧架勢是想摸出煙盒抽一根冷靜一下。
但又立馬停手。
一是因為陶玉已經把他兜裏零零碎碎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放在了床頭,好讓程向南翻身也能自在,夜裏睡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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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陶玉就在屋裏,程向南沒太大瘾,不願意讓他吸二手的——當然,一手的更不行。
程向南想象不到陶玉抽煙的樣子。
事實上,光是想想那個畫面,程向南覺得自己能給活活氣死。
這麽想着,掌控欲去而複返的程向南忽然淡定下來。
他若無其事地撐地起身,抖順被單,撫平褶皺,動作娴熟老練猶如十八年家庭主夫,一面佯裝淡定地對陶玉說:“怎麽還不去上學?都幾點了,我這麽大個人又不能把自己餓死。”
程向南開口了,一開口就裝相。
“再說,喝一點酒而已,哪裏用專門留下來照顧的……要知道你這個年紀,學習要緊。”
陶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安靜地觀賞他強裝鎮定的模樣,天知道他是多少發自內心地熱愛程向南這副嘴比天硬、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德行,并且願意為之報以絕對的欣賞。
然而一碼歸一碼。
既然酒已經醒了,陶玉就不準備再慣着他。
“嗯……”
陶玉內裏蔫壞的本性冒了出來,他看着程向南,欲言又止:“可是今天,是周、周末呀……”
程向南:“……”
“而且,”陶玉假裝不懂得見好就收,看他面色凝滞,仍舊不肯罷休,又低聲說,“就算是,周一,你、你現在也是,要上班,的呀……”
沒完沒了了。
成年人最大的脆弱就是被點醒翌日要上班的事實。
“你個臭小子……”程向南忍不住兇了他一句。
可兇相還沒露,他自己就先忍不住要笑,笑一聲後頓了頓,大概是覺得不能那麽輕易放過他,程向南一把将小壞蛋的腦袋往自己懷裏揣了一下,動作馬馬虎虎的,有一點點粗魯。
但陶玉并不感到痛。
反而身子一軟,毫不猶豫地縮在程向南懷裏,連眼神都不用對一下,就猜到了程向南下一句要說什麽。
“餓了沒?午飯吃過了嗎,要不要一塊兒去吃——”
“我想吃,蟹黃……面。”
陶玉毫不猶豫地開口點餐,從前程向南三天兩頭地請他出去吃飯,陶玉總會覺得不安,可顯然現在臉皮厚了,心也黑了,他毫無顧忌地賴在程向南身上要飯吃的時候,只感到一點淡淡的溫馨。
除此之外,最多還有一點點的開心。
……就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了。
陶玉偷偷地這麽想着,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盤旋了一下之後,陶玉暗自“呸”了一聲,為自己過分發展的心理活動悄悄臉紅。
他不知道這種轉變意味着什麽,他只是單純而又嚴肅認真地想到,他要對程向南再好一點才行,因為程向南是特別特別好、也特別特別值得被人好好對待的人。
“要蟹鉗嗎?”程向南問。
“唔……”陶玉聽見這句,思緒回轉一瞬,他猶豫着,沒有很快給出回應。
程向南卻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
“要兩盤吧,我給你剝。”程向南低低笑了一聲,故意裝作嘲弄,陶玉卻能感覺到程向南的狀态完全變了一個樣,像是有了歸宿,他認罰認罵,任由驅使也毫無怨言,最後留下的那點勁兒也不過夠他輕“啧”一聲,臊他一句,“你看你那饞樣,還懶,沒人剝就不吃……”
他一邊準備洗漱,一邊打開手機訂餐,拿起床頭櫃上的車鑰匙就是一會兒要帶陶玉出門。
輕聲的抱怨更像是在博存在感。
陶玉還沒來得及反擊回去“那,我也可以不、不吃”,就被程向南給打斷了:“也不知道你是少爺我是少爺,我都服了——生熟兩吃對吧,要喝奶茶還是果茶?之前點的拍黃瓜你好像不愛吃,這回試試鹽水毛豆,再加個蒜蓉茄子和蛋羹,回頭不夠再點,或者你看看想吃什麽自己叫。”
有關吃喝玩,程向南總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太明白。
于是陶玉只能安安靜靜“哦”一句,踏實地坐在原地,等程向南洗漱完畢來請大少爺賞臉出門吃下午飯。
程向南的講究勁兒,主要就體現在拾掇自己的這面,一旦他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好好收拾一頓,通常來講,往衛生間裏一鑽就是半小時,完事出來一位光鮮亮麗的都市麗人。
對于這點,陶玉不能理解,但可以習慣。
他對此不發表任何的看法。
只在程向南倒騰自己的時候安靜地坐在外頭等待,又在倒騰完畢之後,對着孔雀開屏,認真地誇上一句好看。
兩人真正出門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那家專注做螃蟹的店在蘇南另一邊的區中心,算上路上堵車的時間,差不多四點之前能到。
程向南上車的時候才忽然想起忘關淋雨間的除濕器,為了節省電費,跟陶玉交代一聲過後,他開門下車,空着手小跑回去,宣稱是無債一身輕,跑步都快人兩秒,卻很沒邏輯地忽略發動車子也需要油費,而且花銷不小。
所以陶玉一直覺得程向南居然好意思管自己叫少爺很荒唐——陶玉一直是個很細心,但不愛講究細節的人,他覺得做人幹淨清爽,生活便利有條就已足夠,以前連打掃衛生都靠抹布手擦,哪裏能想到這世界上居然有程向南這種垃圾堆裏也能住,可真事兒起來,連衛生間都要多此一舉放個除濕器,對着愈發高昂的油費視而不見的滑稽少爺存在。
他正一臉好笑地靠在副駕駛座上,心情不定了,笑得臉微微紅了。
就在這時,程向南放在車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陶玉是個有教養的人,不愛打探別人隐私,沒有經人同意,更不會随随便便就接人電話
可下意識的反應卻不由人,聽到動靜後,陶玉側過頭,随意一瞥,就看見了屏幕上不斷閃爍着的那個名字。
——周引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