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周斌跟大剛膽戰心驚地挨到七月,暑假都開始放了,那幾個混混也沒來找過他們麻煩。
這讓兩個半大混子狠狠松了口氣的同時,也起了別的心思——周斌非要請客吃飯,說是謝謝他倆仗義,還讓陶玉帶着程向南一道去,但陶玉想不明白這有什麽意義。
左右身後有個程向南,他很有底氣,想不明白,就直接給拒絕了。
他本以為周斌他們會不高興,誰知這次竟十分好說話。
陶玉溫和有禮地拒絕了,他倆也就算了。
而且陶玉能感覺出來,他們的算了,不是因為害怕程向南,更不是因為害怕陶玉他自己,而是不想去就直接拒絕,這是人之常情,本來就沒什麽可生氣的,這個道理是陶玉自己沒想清楚,總要先人一步讓自己的路,不能全怪大剛和周斌。
程向南知道了這件事,倒是言簡意赅道:“他們進步得比你快。”
陶玉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只好喃喃道:“那,那我是不是要……向他、他們學習。”
程向南卻看了陶玉一眼,像是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的話對他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以至于随口一句評價,陶玉都放在心上,甚至還要悶着腦袋去學習。他不由得哭笑不得,對陶玉一言難盡道:“倒也不必,起點那麽低,進步得快也正常,你比上不足也得跟上學,跟他們有什麽可學的。”
陶玉恍惚道:“……那我,跟你,學?”
程向南無奈嘆氣,示意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學也罷。
讓他好不容易放個暑假,就別成天琢磨着跟誰學了,玩一玩,放松一下,像這個年紀應該活蹦亂跳的小傻逼一樣,嘻嘻哈哈的不好嗎?幹什麽把自己弄成這副苦行僧的德行。
老不老成不好說。
程向南最近跟着陶玉,學會了嘴上積德,不說。
他只在心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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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怪二逼的。
陶玉最近尤其肯聽程向南的話,也沒什麽具體原因,非要說的話,可能就是單純因為他的眼睛長得好看。
程向南說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陶玉點點頭,是很信的,然後被突然閉口不言的程向南抓起來挨了一頓不痛不癢的打。至于程向南叫他放松心态,享受生活,陶玉料盯他只是嘴上說說,并不怎麽懂得民間疾苦,不理解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可他還是點了點頭,說一句哦,然後就肯照做。
假期第一天,他就在床上久違地賴到了早上九點,早飯是不打算吃了,便在午飯前瞄準時間給陶路行撥了個電話。
小靈通還沒震動兩聲,那邊就接了起來,似乎手機就放在手邊。
陶玉笑着蜷在被子裏,眼睛眯縫成這一條,喊:“哥,哥!”
“原來還惦記哥哥。”
陶路行像是等待已久,語氣帶着幾分習以為常的縱容,平靜又溫厚,他把椅子往後一拉,輕聲抱歉後離開了鬧哄哄的工作室,走到門外看着路口盡頭的紅杉樹,那是陳馳早年間斥巨資買的冤大頭,在他對象口中被稱作“歪脖子的劈叉分條紅樹”。
陶路行看着那樹,想起不靠譜的陳馳,害得他今年既回不了家也見不到陶玉,沒忍住啧了一聲。
可他聽着手機那頭的聲音,陶玉的,他弟弟的,又實在忍不住想笑。
他把手機換到左手,右手回伸到身後合上工作室的門,聲音有點輕,但依稀帶着點無奈的笑意,說:“今年哥哥回不去,這邊太忙,好在單主大方,沒遇着太難纏的,還都能應付……收到我給你寄的禮物了嗎?”
哪怕明知道哥哥看不見,陶玉還是窩在被子裏,邊笑邊點頭。
他翻了個身,說:“收,到了,會說話的聖,誕樹,還有,錢。”陶玉毫不掩飾自己對于這類金錢這類銅臭之物的喜好,真誠地喜歡,認真地說,“都、都好棒,我好高興,謝謝,哥。”
陶路行是個習慣擔當的人,陶玉對他的需要就是他相當一部分快樂的來源。
所以當陶玉毫不掩飾他收到禮物和生活費——以及那一部分或許并不在他期待列表的假期分別補償款的快樂的時候,陶路行也高興。
他怕陶玉再說下去,也琢磨着給他買點什麽東西,體貼地換了個話題:“我學期中間會找機會回來看你的,我也同戚姐講了,請她多費心,你有什麽暫時沒法自己解決的,先同她講,等我回來了,就會去謝她,這些你都不用操心。”
陶玉聽着聽着,不由自主翻了個身。
又聽見陶路行說。
“我不在身邊,要好好照顧自己。”
被他這樣仔細珍惜的再三關照,陶玉就想起總惦記着讓他多玩多鬧的程向南。
程向南總是可以坦然大方地漠視很多旁人都會注意和珍視的東西。
可他又是好的,是特別的。
……是特別好的。
陶玉笑得眼眯眯着,便說:“好啦,好啦,哥哥你快、快點忙吧!”
電話一挂,再賴一會兒,程向南敲了兩下門後得到了一句“請——進!”,便把門打開。
見陶玉還沒起來,他頗為意外,但畢竟是暑假嘛,晚點起也沒什麽不好。
再者想到他剛才完成的壯舉,程向南急于分享,幹脆站在門口就這麽看着陶玉,身上系着與他周身氣質極為不符的圍裙,對陶玉興致勃勃地說:“快起來,嘗嘗我做的焖油焯筍。”
陶玉見怪不怪,這是程向南最近一個月新增的愛好,每天變着花樣跟着網上的博主折騰各色家常菜。
盡管色相不盡如人意,但功夫不負有心人,時間長了,次數多了,好歹味道勉強過得去,加之程向南成日無所事事,到底不算是個回事兒,眼見着放下又撿起,總算是找到了點歸宿似的愛好,陶玉也就不忍心打擊他的積極性,總勉勵自己,一定要裝出很愛吃的樣子才行。
這麽想着。
陶玉埋在被子裏捂聲嘆氣。
可頂着亂毛似的腦袋從被窩裏鑽出來,他又像個小狗似的一臉期待,問:“需、需要幫忙,嗎?”
程向南笑道:“人來就行。”
雖然程向南的自信來之不易,全權仰賴陶玉的精心配合,可這樣一連半月下來,倒也不是全無收獲。
——起碼在家吃程向南做的飯,周末照例的下館子還是花程向南的錢,陶路行六月底寄給陶玉的一萬塊,眼見着都快七月末了,陶玉一分都沒有花。
直到月底交水電費,才算動了第一筆。
彼時程向南站在身後看陶玉一張一張地數錢,冷不丁冒出一句:“對小叮當還滿意嗎?”
陶玉才意識到,其實最早他們給他起昵稱,程向南是很抗拒的,他認為這種稱謂只能用于可愛類型的女生,或者像陶玉這種還沒長大的男孩子,但“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能用這麽可愛的稱呼”?
簡直是莫名其妙。
然而後來時間長了,程向南見這小結巴居然意外得很能堅持,中間隔了一段時間,又聽見大剛在背後跟陶玉念念叨叨“小叮當”、“小叮當怎麽還在這兒”,他也就慢慢習慣了,并且發自內心地認為這很可愛,只不過有天突然說:“其實吧,你背地裏叫我的那個外號,我挺喜歡的,不過當着外人面,你不能這麽叫我,別人聽了像什麽樣?他們要笑我。”
再到現在,直接用昵稱指代自己。
并且半坦然半不屑一顧地承認自己一開始就聽懂了這個昵稱的內涵,只不過他堅決不認同,說自己“窮得響叮當”,簡直可笑。
——世界上哪裏有他這麽慷慨大方的小白臉?
但他的幼稚勁兒從來只在這樣的時刻冷不丁地冒在陶玉面前。
在大剛的心裏,他除了不懷好意,就是不好惹。
可憐陶玉總是把真話同他說,可大剛聽了一句不信,還說陶玉心往偏了長,胳膊肘長了只曉得往外拐,聯合外人來哄他,好像他倪剛是那種會背着人告狀的下三濫貨色,弄得陶玉莫名其妙,好委屈。
要是讓程向南知道他此刻的內心想法,大概就要故意冷下臉,裝模作樣,冷冰冰地刺他一句:“是不是你活該,小屁孩還學人家背後給人起外號。”
可讀心術畢竟是不存在的,陶玉也沒有簡單到一眼就能讀透。
只不過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還沒等到他把錢數齊,程向南突然犯病,忽然往前一邁,同時伸手按住陶玉的腦袋把人挪到一邊,面不改色地同等在外面的物業代繳微微一笑,伸手解鎖、掃碼付款一氣呵成。
代繳拿到錢就算,對業主們奇形怪狀的交錢方式并不好奇。
收到錢他轉頭就走。
陶玉抵抗不能,只好低頭看着自己又花不出去的錢,又一次感慨,程向南真的好争強好勝,這份心氣這麽就半點沒有體現在他的事業上。
不、不然,他暗自嘟囔着,現在沒準,都得是……是個十大傑青呢。
不等他發揮藏得很深,基本只在程向南面前展露的蔫壞本能,順杆爬着刺程向南幾句,陰陽怪氣誇他花起錢來好帥氣,就聽見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支離破碎的琴音。
陶玉頓了一下,耳朵一支楞,就聽見隔壁新搬來的那戶取代跑長途大哥的三口人家,老媽又在耳提面命逼着兒子彈琴。
程向南側耳靜聽了半晌,越聽越想嘆氣,都想多管閑事,敲開門勸他媽了卻這場執念算了。
人嘛,活着總要認清自己生了個什麽東西。
卻被陶玉不經意間,擡頭一看,發現程向南黝黑的眼瞳透露出幾分自然流露的悵然若失,嘆氣時似是追憶,又像不忍,他側過耳,若有所思地看着門板,這話像是在問程向南,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你是,也、也想彈嗎?”
這造孽的程度有幾個人能忍住不想替那嗷嗷遭罪的小崽子彈的。
程向南忍了又忍,到底忍住,卻難掩感同身受道:“沒事兒,熬一熬就過去了,畢竟琴是他媽買的,課是他媽花錢上的,該是他彈的,就只能他彈,人家管教兒子我們也插不上什麽手……行了陶玉,別發愣了,關門,回來。”
陶玉耳尖一抖,低下頭避開程向南無意間掃過來的眼神,心裏已然悄悄下定某個決心。
他想,他的錢總得有個去處吧,總不能每次都讓程向南給他花錢,陶路行不是這麽教他的,他也不是喜歡占便宜沒完的人。
他也是很有錢的啊,有足足一萬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