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複

第20章 章

第 20 章

百日誓師之後，時間仿佛過得更快了。教室裏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的鮮紅數字在不斷減少。

學校安排每個班今天下午拍畢業照，程望星和其他同學一起下樓到操場上。有幾位科任老師已經到了，趙老師讓全班分成四排站好。

程望星站在第一排最右邊，第一排前擺了幾個凳子，班上的老師和學校領導到時候是坐着的。

她的目光忍不住搜尋着，下一刻定定地看着一處。

喻景若向她們這邊走來，面容沉靜。

程望星一瞬不瞬地看着，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喻景若穿白襯衫，領口的扣子依舊是扣得齊齊整整，純白的襯衫不僅沒有讓人覺得過于素淨，反而展現出驚心動魄的美。

越來越近，胸腔裏不安分的心劇烈地跳動着，程望星舍不得移開目光，盡管她根本沒往自己這裏看。

喻景若跟其他老師交談了幾句，然後徑直走到最右邊的那個凳子坐下。

程望星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從這個角度，她看不見這人的表情，只能看見如墨般的發，端正的坐姿。

程望星來不及去想她為什麽要坐在這個位置，因為攝影老師已經準備拍照了，她連忙收拾好臉上的神情，擺出一個不算難看的笑容。

在三二一的倒數中，在快門鍵按下的時候，這一刻被定格下來。

拍完畢業照，有的同學找班上老師合照。不出意料的，喻景若被一群學生圍着，有5班的也有6班的。

程望星直接離開操場，向教學樓走去。她看到了喻景若和那些學生合照時柔和的笑容，而她，只能依靠畢業照來留下一點念想。

程望星心裏是有一點害怕的，害怕喻景若對自己視而不見，害怕喻景若冷言拒絕自己，甚至只是對自己皺皺眉，一旦這樣，她的心就像被碾碎了一樣痛。

心痛過太多次，她已經連嘗試的勇氣都沒了。

不過這樣也好，兩人間的關系如今這般疏遠，她不會再被打擾，不會再為難，肯定覺得松了一口氣吧。

程望星攥着發疼的心口，好像要窒息一般，她突然覺得恨，恨自己動心了，恨自己明知沒有結果還不懂死心，不懂放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作繭自縛。

冷汗打濕了額前的碎發，教室裏不時有其他人說着和哪個哪個老師合照了多開心，程望星越不想聽，那些話就越是穿過阻礙，輕而易舉地攥着她的心。

“我和喻老師合照了。”彭言希在那笑着說。

“啊？喻老師同意”有人驚訝問。

“是啊，只要找她合照，她都沒拒絕。”又有一個人說道。

程望星攥緊手，眼尾因壓抑着心裏翻湧的情緒而不正常地泛紅。

她以前很少會情緒失控，而這一次無端的煩悶在心頭橫沖直撞，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餘小桐回來看到程望星這幅樣子，心頭一驚。

“望星，你怎麽了？”

望星她記得以前跟喻景若說過可以這樣叫她，可喻景若一次也沒這麽叫過。

或許是早就忘了，也是，她說的話，哪句值得喻景若放在心上呢？

程望星想到這，整個人像洩了勁一樣，她悶悶地回了一句，“我沒事。”

餘小桐想了想，猶豫着說：“喻老師還在操場上，你現在去合照還來得及的。”

程望星扯着嘴角笑了一聲，“她不會想的。”

餘小桐從沒看到過程望星情緒這麽不對勁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決定去班主任辦公室找趙老師。

等她和趙老師來到教室，程望星正在做題。

趙老師疑惑着，問：“程望星，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她沒擡頭，“沒有。”

趙老師還想再問什麽，程望星站起來，神情認真又有些倦怠，“趙老師，我想申請回去學習，行嗎？”

趙老師擰着眉，不贊同的說：“離高考只有一個月了，這個緊要關頭你要回去學習？”

程望星默認着，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

趙老師又勸了一會，看她不為所動的樣子，也沒辦法，只能說：“你跟各科老師說一下，如果她們都同意，你去把相關手續辦好就可以。”

程望星點了點頭，去找了四科老師，她們有些訝異但也同意了。

這些不足為懼，唯獨是剩下的物理那科……

她沒去找喻景若，辦好相關手續後直接回去了。

第二天，物理課後，喻景若看着靠窗的那個空座位，心裏說不出是疑惑還是擔憂。

程望星怎麽又沒來，難道身體又不舒服？她按捺住去問餘小桐和趙老師的沖動，每次程望星沒來，她就着急地去問，這過于……

喻景若壓下了心頭的擔憂，去忙自己的事情。可是，過了第二天，第三天，程望星還是沒來。

語文課下了，趙老師從教室出來，喻景若走上前，“趙老師，程望星怎麽連續幾天沒來”

趙老師有些驚訝，“她沒跟你說嗎，她申請回去學習了，我讓她跟其他老師說一聲，她沒找你？”

喻景若抿了抿唇，“沒有。”

原來其他老師和學生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心裏莫名的煩躁，喻景若講完課，在辦公室的走廊上撥出那個號碼。

“喂”電話接通，女孩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你回去學習了？”喻景若放平聲音。

“對。”

喻景若微擰着眉，“離高考只有一個月了，你為什麽在這個關鍵時候要回去學習？還有，趙老師讓你跟其他老師都說一聲，為什麽不跟我說？”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氣息起伏了一下，“其他老師都同意了。”

“我不同意。”喻景若徹底冷下聲，随後，她讓自己盡可能平靜，“說說想回去學習的原因。”

“我不想見到你，這就是原因。”

明明有很多種可能的緣由，她偏偏選了讓人最難堪的一種。

喻景若一時失語，她不知道這是有賭氣的成分在裏面，還是程望星真的就是這麽想的。

喻景若沉默了一會，又說：“在學校裏的複習效果肯定比獨自複習要好，我希望你考慮清楚，做出理智的選擇，不要因為任何事而影響自己。”

“喻老師，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毫不猶豫，似是下定了決心般。

電話被挂斷，喻景若回到辦公室，後知後覺怔愣着。

她讨厭自己這又是為什麽？

紅筆點在紙上，暈開一大片墨跡。

程望星挂斷電話後繼續做題，她料到了會有這通電話，盡管已經有了準備，可真正聽到那人聲音的時候，心裏無聲喧嚣着，難以平靜。

晚上十點，平常這個點是放學的時間，程望星此刻剛洗完澡，正在吹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很大，蓋過了敲門聲和手機鈴聲。關上吹風機，程望星看到手機裏的未接來電，準備當作沒看見，下一刻敲門聲響起。

程望星心中微惱，別的老師都沒意見，偏偏她喻景若這般反對。她知道喻景若是為了她好，出于老師的責任感。

既然選擇了疏遠，那就不要再管她的事了啊，忽冷忽熱，在她好不容易要死心之際突然出現施予一點關心，在她深陷其中時又不帶一絲留戀地翩然離去，她的心起起落落，飽受煎熬。

這些複雜的情緒，喻景若在意過嗎，體會過嗎？

敲門聲慢慢變得急促，程望星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打開了門。

喻景若難得的有些狼狽，有幾绺秀發貼在臉頰上，鏡片上還有雨霧，衣服也被淋濕了一大片。

程望星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你沒帶傘”

喻景若認真地看着她，“如果你是因為讨厭我，你以後可以不上物理課，但你必須回學校跟着各科老師的進度複習。”

程望星沒回答她的話，只說：“我去找把傘，”欲轉身向屋裏走。

喻景若抓住了她的手腕，盯着她瘦削的背影，“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程望星皺着眉轉身，凝視着她，“喻老師，您是位負責的好老師，不想看到學生堕落，我明白，但您也看到了，我冥頑不靈，執意如此，您已經勸我了，已經盡到責任了，不需要……再費心了。”

喻景若眼裏似有一分痛色，她緊抿着唇，握住程望星手腕的手松了一瞬，随即又緊握，

“我不想你這樣。”

程望星張了張嘴，眼中泛着淚光，“為什麽？”

其實她心裏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無疑是因為她是喻景若的學生，可她一直想，一直想聽到一個不同的答案。

喻景若松開手，視線移向別處，“任何老師都不想看到學生一錯再錯。”

程望星低下頭，聲音有些啞，“……好。”

她很快地拿了把傘，遞給喻景若，“我明天就回學校。”

喻景若聽到她這樣說，眉頭舒展開，接過傘，走了。

身後有腳步聲，喻景若下樓的動作慢了一下，程望星語氣平靜，“我送您下樓，您回去後最好喝一碗姜湯，預防感冒。”

喻景若沒有回答，她的神情隐匿在黑暗之中，程望星看不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