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失态就失态之
第037章 失态就失态之
呼呼的寒風讓江聲打了個冷戰, 他終于回過神。
嚴落白冷視他,在微弱的光線裏觀察着。
江聲黑發黏連在白皙的臉頰,一張臉上唯有嘴唇不自然的的紅是唯一驚人亮眼的色彩。幾乎割裂般打破他眼眸的清透,光被碾碎撒成碎星, 暈染出兩分模糊又漂亮的潋滟。
嚴落白在那瞬間感覺極致的不适, 連目光都變得緊繃。
江聲一陣恍惚。
缺氧好久的頭腦在緩慢平複下來, 快感也在活躍的神經跳動着平息。
他回過味來。
想到蔔繪走之前差一點碰到他的那只手,驚魂未定。
他那個人, 他根本就是……已經發現了吧?!
所有行跡明明都非常可疑, 一步步讓人覺得緊迫, 幾乎像一種暗示又或者什麽明目張膽的挑釁——我知道你在這,但是又怎樣。要乖乖藏好,別被發現。
江聲心态有點炸裂。
林回到底是怎麽和這樣的人認識的?!
江聲深呼吸。
……算了,還是不要憑着刻板印象無端推測別人好。
可是可是,一旦發覺這個可能,思緒就再也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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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如果真的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卻一直不挑破,就完全是一種貓抓老鼠般惡劣的戲弄, 等着讓江聲給他上演一出好戲。
假如抱着這種心态, 他怎麽可能主動離開!
不是嚴落白在這裏的話,他甚至真的會一點點搞人心态和江聲耗到避不可避的地步, 然後假裝之前什麽都沒發現一樣低下身拉開桌簾:“啊——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好裝一男的!
啊啊啊!
他是變态嗎??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不是應該覺得驚慌崩潰甚至惡心,然後趕快跑得遠遠的才對?
哦,忘了,更變态的好像是他們。
江聲狼狽地捂住臉。
“江聲。”
思緒被驟然打斷, 江聲怔了怔, 擡起頭看向嚴落白。
他的聲音喚起光亮,眼神依然顯得晦澀不清, 側臉繃得很緊,“整理一下,別用這種樣子出現在我面前。”
江聲自己搓搓臉,把亂糟糟的衣服整理好,扶着椅子坐起來,然後低頭,看到依然坐在地上的沈暮洵。
風吹開他的頭發,他仰臉望着他。眼神被極致的暗色渲染,對視中好像有無形的漩渦擰轉。淚痣點綴在眼角,漆黑濃稠的情緒裹覆他,和江聲對視後,他紅潤的嘴角似有似無地拉扯一下,是一個叫江聲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
寒風讓江聲清醒了很多,他總感覺應該說什麽,但是無論什麽都說不出來。
震撼和迷茫兩種心情在心頭反複撕扯。
太離譜了,這種事情居然真的會發生在他的生活。
到現在,那種刺激和心有餘悸的感覺都還殘存在江聲砰砰直跳的心髒……
最主要的是,這根本不是沈暮洵會做的事情。如果是蕭意這麽幹,江聲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可偏偏是沈暮洵。
江聲捂了捂發汗後冷風一吹變得冰冷的額頭。
嚴落白開口,“都是成年人,不懂做事之前考慮後果?”
江聲手指扣着桌板不吭聲。
他也不懂,事态怎麽發展到後面的地步的。一開始就不該躲的,直接走掉不就好了,還得之後發生這麽多事江聲都不知道怎麽解釋。
好煩。
都是沈暮洵突然發瘋的錯。
江聲回頭橫了沈暮洵一眼,咬牙切齒。
江聲又抿着嘴唇看嚴落白的臉,從他的微表情裏分析他的心情,“你在生氣嗎?”
“我不該生氣?”嚴落白都要氣笑了。
“沒有人能永遠為你兜底。如果不是我在這裏,你要怎麽辦,你想過沒有。被蔔繪抓個現行,還是被林回發現!又或者是路過的工作人員,哪個可能性對你來說不是一樁天大的麻煩?到時候你要怎麽辦,莫名其妙地躲在桌子下面,又是這樣的神态表情,別人會怎麽想,江聲?你要被人貼上那種惡心的标簽過一輩子嗎?江聲!”
察覺到失控的情緒,嚴落白及時切斷。
他仰起頭深呼吸,脖頸的筋随着他的動作清晰浮現一下,然後把更多話吞進肚子裏。
“我真是……上輩子犯了天條,這輩子才來管你。”
他狼狽地揉了揉直跳的太陽穴,看向江聲,視線順帶瞥了一眼沈暮洵。
這裏的空氣太悶了。燥熱并不來源于氣流,而是別的東西。不是味道,而是情緒。
幾乎像标記領地的信息素。
嚴落白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人的情緒能錯覺到讓空氣升溫。他忍了又忍,忍到掌心都被修剪得體的剪硬指甲掐的生疼,終于已經無法忍受下去,他猛地起身,拉過江聲,“走。”
沈暮洵卻在這時候擡手扣住江聲的手腕。
相反的力道讓江聲要離開的腳步又停下。他茫然地左右看看,拽拽左手,嚴落白攥得死緊。拽拽右手,沈暮洵也在和他較勁。
江聲感覺自己在被拔河。
他:“幹什麽啊!”
沈暮洵隐藏在黑暗中顯得沙啞磁性的聲音,飄忽着響起,“我不會讓這些成為江聲的麻煩。”
嚴落白視線冷冷地掃過他,他推了下眼鏡,鏡片的反光遮住他眸中大半情緒。
“沈先生,你說的話要讓我如何相信。恕我直言你在我這裏已經沒有信譽可言。”
沈暮洵支着腿靠坐在地上。墨發散亂,從唇邊到臉頰一道暧昧的紅痕襯在臉上顯得刺眼。留意到嚴落白冰刀子的視線,他修長的手指似有所感般在臉上摸了摸,“就算有麻煩,也只會是我一個人的麻煩。我不會蠢到把江聲卷進去。”
嚴落白覺得自己大概在他們眼裏非常可笑。
他坐在這裏,旁觀一切卻什麽都做不了,像是被區域探索限制的npc只能充當他們愛情失控的證明者嗎。那也未免太愚蠢,也太惡心。
沈暮洵調整了一下姿勢,膝蓋動了動。地面的皇冠滾動起來,在滾到嚴落白腳邊之前被沈暮洵伸手拾起。
嚴落白把江聲的直播從頭看到尾,再清楚不過那是屬于誰的。
他的視線輕飄飄地在皇冠上瞥了下,然後落到沈暮洵的臉上,翹起唇角,話音冷漠至極,“你覺得自己很偉大,還是很深情,你覺得你的所謂犧牲你的自我奉獻很了不起?這種與全世界對抗的叛逆快感讓你自我升華了是嗎?”
空氣瞬間落入寂靜裏。
沈暮洵指腹在皇冠冰冷的金屬上摩挲了下,目光在嚴落白的臉上逡巡。
他笑出聲,口吻尖刻,“剛剛那些我勉強當做你對江聲的關心或職責所在。現在你在用什麽立場說這種話?你在評價誰,你在評價什麽,你想表達的是什麽?”
你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麽公私分明。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直白的目光卻把未盡之言都表達了出來。
嚴落白再次陷入沉默,深吸一口氣。冰冷的氣流在胸膛流淌,翻湧的情緒被理智強壓下去。
再開口的時候,他話音平淡,甚至帶了兩分誠懇。
“抱歉,是我口不擇言。希望沈先生能夠體諒。我作為江聲的經紀人,實在無法眼睜睜看他在風評剛轉圜仍未穩定的時候,就面對新的未知的風險。”
沈暮洵笑了一聲:“你其實——”
“嘩啦——”
嚴落白的膝蓋狠狠撞了一下椅子。
“接下來我有些事情需要和江聲單獨談談,”椅子碰撞到箱子上發出刺耳的連環巨響,嚴落白一刻也無法容忍下去。
他另一只手拿起桌面上的蛋糕,口吻沉穩冷靜,彬彬有禮,甚至對沈暮洵流露出一個禮節性的公式化微笑。
“我們先走了,沈先生,請自便。”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就轉過頭往外走,黑發順着風揚了弧度,笑容也随着垮了下去。
他扯開露臺的門,帶着江聲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江聲。”
沈暮洵從後面喊了一聲。
在江聲回頭的時候,他還是坐在地上。高大而瘦削的影子從走廊透過來的光被雜物擋住一半,他伸出手晃了晃,“明天見。”
明天見。
江聲恍惚了下,明天好像就是戀綜第二期的錄制時間。
圈住手腕的力道猛地收緊,嚴落白稍微用力把他拽走。
江聲只好把目光正回來,看到嚴落白的側臉繃緊,在冰冷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硬。
等走到樓梯間,嚴落白才突兀開口,嗓音冷沉,“離他遠點。”
江聲:“可是你不是還在和沈暮洵的工作室溝通……”
“工作是工作。”嚴落白側過臉,冰冷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我說的是私生活裏。那種人,你離他遠一點。”
江聲:“……哦。”
“你以為他的不求回報是真的不求回報嗎,但凡你動腦子想想?”
江聲真的動了動腦子,然後忽然想起什麽,“等等!”
他們已經走到了樓梯拐角,嚴落白的腳步倏然頓住,“怎麽,還要回去再溫存一下。那你今晚幹脆和他一起過算了,正好明天還能一起去綜藝報道。你覺得呢,是不是個好辦法?”
江聲把手從他的手心抽出來。
嚴落白空空的手心很快感受到一陣冰冷的風。他低垂着頭目光落在掌心,睫毛的投影落在眼睑,胸膛起伏了下。
“我回個消息。”
嚴落白擡眸看他。
江聲從口袋裏把手機摸出來,“蔔繪最好別真的在底下車庫等我們,不然我見到他,總感覺要跟那個假狗演戲……”
嚴落白的目光漆黑又灼灼地看着他。
江聲被他看得心裏發麻,“剛剛把林回喊出去等我了。他這個人特別較真,見不到我的話真的會一直等,在這種天氣,他身體又不好。”
嚴落白的掌心蜷縮起來,插進大衣口袋,“我在阻止你發消息嗎?和我解釋這麽多。”
江聲默默閉上嘴。
可是他的語氣明明好了很多。
“真體貼啊,江聲,你是大情聖吧。”嚴落白嘴角掀着一點弧度,冷酷地點評,“就是不知道大情聖有沒有想過,你的經紀人在這樣的天氣這麽晚的時間,還要留在基地給你收拾爛攤子的心情。”
江聲:“……”
嚴落白看到江聲不說話,乖乖垂着眼,眼皮和睫毛細微地顫動像是蝴蝶脆弱的振翅。好像是心虛,又好像知錯了。
他閉眼深呼吸,認命,把手裏提着的蛋糕盒和車鑰匙遞給他,“去車裏等我。”
江聲抱着蛋糕對着光一照,才注意到剛剛嚴落白手裏一直拿着的居然是這個。
“給我的?”
嚴落白在往前走,黑色的呢大衣飛揚。回頭瞥了他一眼,目光極輕極冷淡,“表現很好,是給你的嘉獎。”
江聲眼睛亮起來。
嚴落白:“但考慮到後面發生的事情,只準吃一半。”
江聲:“……”
色字頭上那把刀原來拿來切了蛋糕。
可惡啊!
*
顧慮到江聲還在車裏等他,嚴落白處理事情非常迅速。致電導演詢問了監控的問題,緊跟着找值班的監控員申請介入。
首先确定露臺沒有監控,其次分析各個角度可能會拍攝到露臺畫面的監控位置,逐一察看。盡管都沒拍到什麽,但以防萬一,嚴落白都剪輯删除,連雲端平臺上的備份也沒忘記放過。
這還沒完,他還要看路過的工作人員是否注意到了露臺的動靜。反複拖拽進度條觀察他們的視線步伐和表情,直到确定當時的事情的确無人注意才罷休。
一切處理結束,他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原本沒必要這麽麻煩,原本這個時間他和江聲已經到家了。
家。
那個字眼顯得格外突兀,像是悶熱夏季裏的冰飲,忽然讓嚴落白滿心的狂躁鎮定了一下。
從燈火通明的基地走出,一路來到地下車庫,嚴落白的情緒已經穩定很多。
他拉開車門坐進車裏,江聲抱着手機玩游戲,“你可算回來了!”
嚴落白安全帶一扣,眼鏡又開始起霧。他摘下眼鏡緩了一會兒,“你是夜貓子轉世嗎?通宵之後還有精力在這裏打游戲。”
“就是因為太久沒睡,所以現在睡不着了。”江聲抱怨。
很好,嚴落白想,剛剛那段惹人厭煩的插曲已經過去,以後沒有人會提起,那麽幹脆就當它不存在。
嚴落白的近視有四百度,模糊的視線中他依然能看到副駕駛前面的平臺。
拆開的蛋糕盒子裏空空如也,顯然他帶來的那個蛋糕已經被吃幹淨,一點不剩。
他手指有些發癢,撚動一下,從喉嚨裏發出一聲輕笑。
從來就不聽話,江聲。
他默不作聲地側眸看了眼他。
江聲已經從舞臺裝換回了常服。
被紮了個小揪的頭發也散落下來,舞臺妝已經被卸下,看起來真的很乖巧很純良,任何人見到他的第一眼,大概都會覺得他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怎麽會做壞事。一定是被人帶壞的。
嚴落白最清楚他有多糟糕,但思維還是忍不住晃了一下錯了軌。
留意到江聲嘴角一撇沒擦幹淨的奶油,嚴落白抽出紙巾遞給他。
江聲兩手抱着手機,習以為常地側過來撇了下嘴。
然後他察覺到什麽不對,松開手機正想伸手想接過紙巾的時候,嚴落白頓了頓,錯開他的手指,順着他側臉的動作碰到他的嘴角。
地下車庫空空蕩蕩,連風聲都沒有。極致的安靜中,好像連心跳聲都會被放大。
江聲眉眼被詫異和怔愣的情緒拉扯,微微睜大,變得極其好看而生動。
嚴落白沒有和他對視。
江聲在短暫的疑惑之後,擡起下巴将就嚴落白的動作,眼角垂着看他。
嚴落白的眼睛是非常典型的鳳眼,微微上翹,帶着驚人的氣場。
眼皮薄,線條流暢幹淨像是鋼筆簡單勾勒而成,一點贅餘都沒有。因着這種流暢,他的眼睛總是冷漠而銳利,十分強幹不容置喙的樣子。摘下眼鏡之後,睫毛看得更清晰,反倒柔軟了一些。
嚴落白指腹托着江聲的下颌擡起,拇指按在嘴唇上擦拭。
軟熱微韌的觸感,隔着紙巾微微下陷。
張口呼吸的時候,嚴落白看到他的一點牙齒,紅潤的舌尖也暴露出來。
思緒有些發散。
但因為過于紊亂,實際上嚴落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他只是皺起眉毛,用某種考量的的目光觀察江聲微張的嘴唇。
“好了嗎?”江聲像是早就習慣了被這樣伺候,所以根本沒有在意他的動作,他在短暫的疑惑之後開始催促,“該走了該走了!”
“知道了。”
嚴落白的目光淡淡收回,從善如流的收回手,把紙巾疊起來,和蛋糕的垃圾放在一起。然後另外抽了張紙巾,仔細擦拭過指腹停留下來的溫熱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