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這樣的聚會,王欣去了好幾次。
有些菇菌,會讓人吃了之後上瘾,從此一餐不食,就痛苦難耐。
就像是對菇菌上瘾的人,他也對聚會上瘾,每旬的第一天就去呂家參與,聽每個人的話語,一起點頭贊同。随着聚會次數增加,參與的人也愈來愈多。
有幾個要追債的,跟他去了呂家,聽了聚會內容後,就不再跟他要債,彼此還成為好友,也拉別的人去。
每個去過聚會的人,都拿到字符,除了在家裏貼,有多的就轉贈給別人。
還有人很熱心,去勸說他離去的妻,說很多人又去跟王欣買菇菌,回頭客比以前還多,妻子于是去偷偷觀瞧,确定生意比以前好,王欣也日日笑容可掬,和善待人,她才搬了回去。
每旬的第一天,王欣會擱下生意,迳自去呂家。
起先,她有些微詞,但看到丈夫認識的人愈多,家裏生意愈好,也不再追究,反倒希望他多去。
當丈夫又帶着字符回來時,她邊搥着肩膀,邊抱怨着:
「要不是兒女需要照顧,我也想去參加。」
一改往日脾氣,變得溫柔的王欣,将妻子攬在懷中,輕聲笑了笑。
「那有什麽難?」
他将妻子轉過來,墨綠近黑的眸深情款款,用手指輕輕觸了一下妻子的鼻尖。
「下次,妳和孩子們都跟我一起去。」
妻子很高興,丈夫的改變,讓兩人恩愛許多。
Advertisement
夫妻情濃時,客廳卻傳來哭叫,一陣腳步聲咚咚咚的接近,女兒跑進來,氣喘籲籲的喊道:
「不得了了,」
她急忙招手。
「爹、娘,你們快來看!」
妻子轉過頭來,責怪的說道:
「什麽事情,大呼小叫的,沒個女孩子的樣子。」
王欣輕搖她的手臂,溫聲軟語着:
「別惱,我們去看看。」
妻子沒了脾氣,情深依依的跟着丈夫往客廳走去,活潑的女兒跑在最前頭,嘴裏喳呼着:
「爹娘來了!你完蛋了!」
大廳裏頭,年紀尚小的兒子坐在地上,手上跟身邊是扯得破碎的黃紙,仰着大頭,淚眼汪汪的看着父親。
「爹爹,對不起。」
他抽噎着。
「弟弟爬上桌,把爹爹最在乎的那個『福』字抓下來,還扯破了!」
女兒忙着告狀,邊慫恿着:
「爹,你快罵他!」
紙被扯碎,字也破碎。
兒子哭得更大聲。
「嗚嗚,是姊姊來搶,紙才會……才會……」
被栽贓的娃兒,委屈到極點,雙手在地上拍打,沾上很多看似白色,卻帶着淺淺紅色的粉末。
王欣蹲下來,把兒子抱進懷裏,又伸手向女兒招了招。
「不要緊的,」
他和顏悅色的說:
「我知道,不是你們的錯,都是那人的錯。」
「那人?」
兒子不再哭,重複父親的話語。
女兒聽得好奇,也走過來:
「什麽人?」
「木府裏的那人。」
破碎的字符,被風吹起,殘缺的「福」字,在室內飄啊飄,有的貼上他們的衣,有的貼上他們的鞋,有的貼上他們的發,有的無聲無息落下。
王欣開始對家人說起,重複聽來的言語,字句每被說出一次,就多一層力量。
字句如種子,在聽的人心中紮根,生出的根很細很細。
但是,只要一旦生長,就無法消滅,最終會破壞原本堅定、無法撼動的部分。
這話語、這根的芽苗,在硯城散布,變多又變多,悄悄滋長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伍 邪門
※ 恨。 ※
※ 恨啊,好恨啊。 ※
木府最深處,一棟無人能尋見的幽暗樓房開始顫動,從輕微漸漸變得劇烈,封閉的窗格嘎啦嘎啦作響,連屋上的瓦片都落下,散在地上摔得粉碎,卻奇異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 恨。 ※
※ 恨啊,好恨啊…… ※
被禁锢的強烈恨意,無聲無息的甦醒,漸漸流洩而出。恨意之深,連煉獄都為之失色。
即使數百年過去,它依然牢牢記着,那清麗得像十六歲,卻又不是十六歲的容顏,以及聽來脆甜的嗓音。
恨她在日光下走來時,長長的、烏黑的,如最上等的絲綢,泛出柔和美麗光澤的長發。
恨她清澄如水,靈動而黑白分明的雙眸,長長眼睫眨動時,眸中的盈盈水光,看來格外惹人憐愛,讓人與非人都沈迷。
恨她粉潤的唇瓣,輕輕微笑時,就足以讓硯城內外所有花朵都自慚形穢,引來無限愛慕。
恨她舉起手時,寬大衣袖無聲滑下,露出的皓白手腕,以及纖細水嫩,指尖泛着潤潤粉紅的雙手。
恨她柔若無骨的姿态。
恨她的甜言蜜語。
恨她的芬芳。
最恨最恨的,是忘不了她的自己。
被封印在樓房中,隕鐵為柄、金剛做面,斧面上淺刻古老文字的利斧,在無光的黑暗中,反覆回憶着關于所恨女子的點滴,愈是恨得深濃,回憶就更是清晰。
它的主人是所向披靡,令萬獸萬妖萬鬼僅僅聽聞名號,就戰栗不已的蒼狼。它深深以主人為傲,在主人的役使下,戰勝過無數妖魔,連最堅硬的山峰都能輕易劈得粉碎。
必勝的戰役逐漸變得索然無趣,主人厭倦殺戮,來到硯城休憩,起初倒也歲月靜好……直到那個女人出現!
啊,回憶教它冰冷的身軀變得滾燙。
※ 恨啊。 ※
那麽恨、那麽恨、那麽恨……
即使相隔多年,她的一言一語、一颦一笑,每一聲嘆息、每一次顧盼,它都記得分外清晰。
利斧發出尖銳的嘯聲,樓房震動得更厲害,磚瓦瀕臨崩解,即将碎散無蹤,失去羁押的力量。
它亟欲突破封印,執意要再見到那個女人。
那個清麗嬌美,卻虛情假意、滿嘴謊言的女人。
它忘不了她。
那個硯城的主人、木府的主人。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