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出木府後,黑龍的好心情消失殆盡,臉色陰沉沉的。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真沒長心眼,信妖就走在他跟見紅之間。他幾次裝作無意的走到她身旁,卻又沒走幾步,信妖就插足在兩人之間,還愈來愈貼近豔紅帶金的窈窕身姿。
受龍焰燒灼後,信妖的衣衫變成褐色,深淺并不同。
長袍是千年松木皮的深褐、領口是木皮苔藓的綠褐、腰帶跟束發的繩是濃濃泥漿的紅褐、褲子是幹蜜柿的黃褐、鞋面是剛沖好燙燙茶湯的淡褐,鞋底又是跟長袍一樣的深褐,搭配得很是講究,比穿白衣更惹眼……
也更惹黑龍厭恨!
終于,他再也忍無可忍,伸手抓住信妖衣領。
「唉啊啊,臭泥鳅,你做什麽啦?」
被拎起的信妖怪叫着,硬生生被粗魯的丢到一旁。
幸虧,他反應得快。
落地時,信妖險險站好,不然一身深深淺淺的褐,都要抹上一層灰。
「走旁邊去。」
黑龍冷着臉,雙目蓄滿炙烈妒意,恨得一口牙都快咬碎,将見紅攬入懷中。
「不許再靠近她!」
見紅羞得雙頰酡紅如醉。
愛極他此刻的坦承,她不禁停下腳步,略略在他懷中轉身,将臉埋進戀人頸窩,怕讓旁人瞧見她此時的嬌美模樣,會激得他更氣惱,說不定會再度噴出龍焰,把大半硯城都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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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還吃醋呢。」
信妖也沒惱,雙手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以前還曾冷落她,害得她被燈籠妖燒傷,連桃花精讓你喝下千年珍露,說你的愛在別人那裏時,你也還嘴硬的說不知道。」樁樁件件,記得可清楚了。
黑龍深吸一口氣,尚未張嘴,熱燙的氣息已經冒出嘴角,散出冉冉白煙。
懷中佳人卻伸手,貼在他心口。
「別氣。」
見紅輕聲說道,悄聲勸慰。雖然,她沒有喝藤花蜜,說出的字句卻都比蜜還甜,将怒焰消融得一幹二淨。
「聽妳的。」
黑龍牽握愛人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走,來去辦那女人的婚事。」
事情愈快解決,他們就能愈快回深潭裏。
信妖也跟上來,倒是聽進警告,沒再靠近見紅,而是改走在黑龍身旁。
「這才對嘛,這可是姑娘的婚事呢,咱們務必得辦得隆重風光。」
他伸出手指路,腦子裏已經有主意,衣衫上浮現硯城的地圖,還随着他的腳步,一再放大再放大。
「雖然,鹦鹉鎮守在木府,但他妻子有孕,才沒能搶去功勞。能操辦這件事,實在太榮幸,千萬不能搞砸。」
信妖衣衫上的圖案,已可見是一條街的街景。
随着放大,漸漸能看見街道兩旁的店鋪,逐漸的店外招牌上的字跡、店內看店的人們,從小變大,直到清晰可見。
「硯城裏,就屬溢燦井旁,姜家婚轎鋪最好。」
他說得頭頭是道,早就預料到會被派來操辦這件事。
「姜家的花轎,轎圍繡得好看細致,轎夫們腳步穩,鑼鼓群也齊全,個個都精神抖擻,穿戴整齊美觀。」
他邊說邊走,在前帶路。
褐衣上的景象還在變動。
三人從街頭往裏走去,左邊是賣丸散膏丹的藥鋪、紅綠白黑各種茶的茶葉鋪、绫羅綢緞的布莊、笛笙簫唢吶的樂器行等等,還有馴鷹的、锔鍋碗的、做典當生意的。
褐衣上的景象,卻是從街尾而來。
賣醬瓜豆腐乳的醬菜園、水菸旱菸菸絲菸葉的煙袋鋪、香粉香環紅白蠟燭的香蠟鋪、蝴蝶金魚蜻蜓并蒂荷花的風筝鋪……
當信妖終于停下腳步時,衣衫上的景象,跟他身後的店面重疊,完全一模一樣。
婚轎鋪店門寬大,用喜慶的大紅色裝飾,挂着紅燈籠、紅卷簾、紅傘紅扇與紅旗,還有一頂八人擡的華麗花轎,大紅紗綢上滿是細致刺繡,門口還挂着一面鑼,因為被擦得一塵不染,陽光下燦燦如金。
「到了。」
信妖張開雙手,一臉得意。
側身時,衣袍匆匆顯出斜後方的典當鋪、锔鍋碗攤、馴鷹店、風筝鋪等等。然後,景象一眨眼全都消失。
沒能即時得到誇贊或敬佩,他厚着扯不破的臉皮,張口就要自個兒讨,卻看見黑龍抱着見紅退開。
正疑惑時,女人的哭喊從店裏傳了出來。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倏地,信妖被從後方猛的一撞。
年輕婦人哭喊得癫狂,跑得踉踉跄跄,沒看見站在門口的信妖,一妖一人砰的一聲,撞得雙雙翻倒,滾趴在地上狼狽得很。
「唉啊啊,我的腰我的腰……」
墊底的信妖,被年輕婦人壓着,褐衣褐鞋還是全染了灰。他一手扶着腰喊疼,哀怨的從下往上瞪看。
「臭泥鳅,你見色忘友,竟不提醒我!」
黑龍鄭重回答:
「我從沒當你是朋友。」
「死泥鳅爛泥鳅笨泥鳅,你紅燒、你醋溜、你油炸、你清蒸,你明明可以先說一聲的!」
信妖唉唉叫。
「那,就沒有好戲看了。」
黑龍冷哼一聲。
信妖氣噗噗的翻身,看着哭聲未停,眼淚滴個不停的年輕婦人,真想把嘴縫起來算了。
唉,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才說不能搞砸,這下還沒踏進店門,就被撞倒在地,要辦喜事卻先遇到個哭不停的,拜托拜托,千萬別是壞預兆。
店內人聲鼎沸,有的叫、有的哭、有的嚷,一個個争先恐後全都咚咚咚跑出來,把店門前擠得水洩不通。
一個男人撲到地上,抱住哭泣的年輕婦人。
「別走!」
他眼裏有淚,急着安慰委屈的妻子,顧不得腳下踩着信妖,還在褐衣上又添了腳印。
「妳沒有錯,為什麽要走?想想我、想想孩子們,妳走了我們要怎麽辦?」
蒼老的男鬼飄來,厲聲大叫:
「難道是我的錯?」
「爹,本來就是你不對!」
一個比年輕婦人年長些的婦人,淚眼蒙矓的指控。
「輪不到妳說話!」
老鬼喝叱。
「爹,她是咱們家長媳。」
另一個男人喊。
一家人吵吵鬧鬧、哭哭嚷嚷,人聲嗡嗡、鬼聲嘯嘯。
被踩壓在下的信妖,驀地膨脹起來。
深淺不同的褐色,伸展成胖大方形,把擠壓在身上,以及身旁的人與鬼們,砰砰砰砰全彈開。
被這麽一摔,姜家人才稍稍恢複平靜。
他們相互攙扶,把龍神與見紅,以及滿身腳印的信妖請進店中,在大廳裏坐下,然後全都低垂着頭,各自或委屈、或惱怒,原先因驚吓過度,被留在家裏的兩個孩子也都跑來,抱住年輕婦人的大腿。
「發生了什麽事?」
黑龍問。
老鬼率先開口:
「沒什麽,只是自家小事。」
家人們可不贊同:
「爹,怎麽會是小事?」
「您也鬧夠了吧?該醒醒了!」
黑龍的大手一拍,身旁桌子瞬間從中斷折,轟然倒在地上,上頭的茶杯、花瓶、算盤等等也慘遭殃及,有的碎、有的破,有的幸運沒破損,滴溜溜的滾到角落。
人們吓得抱在一起發抖,老鬼則是咻的溜進茶壺裏,因為藏在裏面也是怕的,顫抖得太厲害,壺蓋喀啦喀啦直響。
「臭泥鳅,別不耐煩。」
信妖搶着做好人,要把瑣事都聽清,才好回去跟姑娘說去。
「你們都別怕。」
他好言好語好有興趣。
「說吧。」
差點丢了媳婦的次子,低頭看着兩個孩子,見他們臉上淚痕,心疼得忍受不住,最先平複驚吓,鼓起勇氣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