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宋祁韞返回大理寺後,就立即提審何明。
何明身子孱弱,因為昨日受驚的關系,今早發起了高熱。他被帶上來的時候臉紅紅的,額頭冒着冷汗,整個人搖搖晃晃。
何明盡量忍着不适,對宋祁韞行跪拜禮,再三賠罪。
“草民已将能交代的情況都盡數交代了,其它的情況曹民真不知情。若早知她是這般冷酷無情的殺人兇手,草民當初肯定不敢娶她啊!”
何明話說到激動的時候,劇烈咳嗽起來。大理寺衆人都下意識地去看何明的嘴角,總覺得下一刻他會嘔出血來。
等人家咳嗽完了,人暈倒在地上,大家才反應過來,這何明不過是風寒而已,當然不會咳吐血。大家都被日常咳嗽嘔血的沈惟慕給影響了。
尉遲楓給何明把脈之後,試了試他額頭的熱度,親自将治療風寒的湯藥喂給他。
尉遲楓喂完湯藥後,見宋祁韞走了過來,彎腰看着何明泛紅的臉頰。
“發熱得太厲害了。”
尉遲楓理解宋祁韞想要盡快破案的心情,但現在不适合繼續審問下去了,至少要等他休息半日才行。
餘歲風塵仆仆地趕回大理寺,第一時間向宋祁韞回禀:“忘林寺裏裏外外都查過了,沒人見過畫像上的兇手,應該是故意撒謊騙何明,人早就逃到別的地方去了。”
人一旦離京了,即便他們有畫像,也很難再抓到人。
尉遲楓嘆:“這兇徒行事倒是謹慎,但我還是不解,為何三顆糖裏只有兩顆有毒。如果她不能保證她想殺的那兩個人一定吃到糖,何不在三顆糖裏都下毒?她如此精心謀劃地去行兇,當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才對。”
白開霁剛了解完案情,接着尉遲楓的話繼續分析。
“這點确實奇怪,但還有一點更奇怪。兇徒若早就打算好了殺完人就逃,為何要與何明成親?在客棧住半個月不就成了?還會省去了與另一人周旋的麻煩。”
“對啊!”餘歲應和,“她也不是什麽名人,誰都不認識她,住客棧省事兒,她為何要多此一舉嫁給何明?”
“難道是缺錢住不起客棧?又或者真心喜歡上何明了?”尉遲楓問道。
這時,宋祁韞将一對玉葫蘆耳墜亮給他們瞧,問他們可明白沒有。
白開霁端詳耳墜片刻,肯定道:“兇手有錢!這耳墜成色很好,足夠她在京城的客棧住一個月了。”
尉遲楓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桌,目光落在喝過藥後正陷入沉睡的何明身上。
“他就是兇手。”
“啊?他是兇手?”白開霁順着尉遲楓的目光看向何明,撓了撓頭,他是不是聽錯了?兇手怎麽可能是何明?
吃完一頓豐盛的早飯後,沈惟慕才邁着閑散的步子來到大理寺。
“噢?還沒審完?”
沈惟慕在白開霁身邊坐下來,打開一袋油紙包,從裏面拿出一塊芝麻小脆餅來吃。
“這什麽?柳娘子新創的小點心?”
沈惟慕點頭,請白開霁品嘗。
“唔,脆脆的,有蛋香味,芝麻也香!”白開霁毫不客氣地抓了一大把來吃。
沈惟慕眼神兒冷下來,目光似有實質地要切斷白開霁的手。幸虧尉遲楓及發言,轉移了沈惟慕的注意力。
“沈兄弟是不是早就知道何明是兇手,才把他抓回大理寺?”正常情況下,若非兇案嫌疑犯,證人在錄完口供之後就可以回家了。
沈惟慕點頭。
白開霁瞪圓眼,原來全場人中又是他最笨。
“那你昨晚抓到兇手之後,為何不審啊?害得我們一大早在這推敲半天,琢磨他到底是不是兇手。”
“我只負責緝兇,審問犯人的事不歸我管,更不能耽誤我吃飯。”沈惟慕說完,就繼續啃起了芝麻小脆餅。
宋祁韞、尉遲楓、白開霁:“……”
“倒也多虧了你,竟如此迅速地查到兇徒所在。這事兒換別人來,還真沒你這麽利索。”
白開霁突然嘿嘿笑着恭維起沈惟慕,然後他就伸手,要再抓一把芝麻小脆餅。沈惟慕立即将油紙包挪開,不然白開霁夠到。
白開霁只沮喪一瞬,就靠問宋祁韞問題來緩解自己的尴尬。
“你們如何一下就斷定何明是兇手了?求解惑。”
宋祁韞再晃了晃手裏的玉葫蘆玉墜,讓白開霁再想一想。
白開霁皺眉深思了片刻後,終于悟了。
王小白說過,兇手在唆使他給曹民等人送糖的時候,耳朵戴着玉葫蘆耳墜,當時時間接近中午,而在何明卻在口供說他娘子一早就趕往忘林寺了。
何明因為生病一直在家,如果兇手戴着玉葫蘆耳墜離家,一直不曾回來過,為何晚間時候玉葫蘆耳墜又出現在家中?
要麽是何明撒謊,他妻子在午後曾回來過。要麽何明本人就是兇手,他男扮女裝行兇,他回家後就卸掉了女子裝扮。
如何确定何明屬于後一種情況?
一則從鄰居的口供中求證,是否有目擊者見過何明與他妻子曾同時出現過。
二則看家中的生活痕跡,一人生活與兩人生活總有不同,比如常用一雙碗筷,常用一人被褥等等。
另外,真女子會用到月事帶,家中若沒有準備此物,也會進一步證明何明男扮女裝的嫌疑。
“還有一點,可以現場确認。”宋祁韞用帕子沾了些燈油,在何明的耳垂上搓了搓,兩處耳洞便顯現出來了。
是了,他僞裝女子要帶耳墜,必然會有耳洞!
在白開霁端詳何明耳洞的時候,卧在羅漢榻上的何明突然睜開眼了。
他方才确實因為高熱昏厥,這會兒熱度退了下去,因為感覺到有人在碰自己的耳朵,所以被弄醒了。
見到大家都看自己,何明起初有些疑惑,當他意識到大家的眼神都在看向他的耳朵時,何明突然反應過來,捂住自己的耳垂。
“說說吧,你殺人的原因。南疆奇毒紅梅落雪從何處得來?”宋祁韞總算可以把之前沒來得及問出口的問題問出來了。
何明閉了閉眼,緩了好一會兒才道:“為我妹妹報仇!他二人欺辱強占了我二妹,理該去死!”
“我二妹叫何雪,嫁到了永州三年,守寡一年。她夫君是個江湖人,在镖局謀生,有不少江湖朋友。
喪夫後,她曾給我來信報平安,說他們母子都好,夫君的兄弟們都很照拂她,讓我不必擔憂,我便真的以為她過得很好。
直到兩個月前,我去永州探望她,才知她過得艱辛,一直受迫生活在魏琪和曹民的淫威之下。二人拿她幼子的性命威脅她,逼她不得不長期侍奉這倆狗賊!
當時我氣不過找二人算賬,險些被打死,最終是二妹哭着央求那兩個狗賊留下我性命。
我本想報官,但聽說他們二人與永州府衙的人交情匪淺,也怕二妹因為名節有損,受人羞辱嘲笑,日後很難活下去。我便決心暗中殺掉他們二人,以絕後患。”
之後何明便憑着他多年經商的人脈,買到了南疆奇毒紅梅落雪。在得知魏琪與曹民二人于半月後就會啓程去京後,何明便先一步動身回到京城家中,籌謀在京城毒殺二人。
因為身形與二妹相似,何明便直接拿了二妹的衣服和首飾用于男扮女裝。
至于曹民與魏琪随身攜帶的繡着并蹄蓮的錢袋,原本是何明二妹繡給自己夫君的。夫君死後,她便睹物思人,不想被曹民和魏琪二人瞧見,二人強行将錢袋搶走了。
“此二人該殺!”白開霁忿忿道。
他讓何明放心,此案在上報之時,他一定會為他求情。畢竟是江湖司的案子,涉及江湖人,在量刑上便有所不同。此前江湖司也有類似的按例,便酌情從輕發落了。
何明流下淚來,對白開霁誠摯磕頭表達感謝。
沈惟慕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這何明是有幾分讨喜,該為他求幾分情。
多虧他剛才暈厥,此刻人在側廳歇息,所以他可以不受束縛地坐在屋中,邊看熱鬧邊肆意地吃芝麻小脆餅。在公堂受審的話,他就只能在窗外邊吃了。
宋祁韞卻沒像其他人那樣,對何明外露同情之色。
“你從誰那打聽到曹民魏琪二人會在半月後啓程去京城?你又是如何得知他們二人到京的具體日子,在哪兒落腳?”
即便提前知道二人大概的出發時間,抵達京城的時間也不确定。從永州到京城,趕路時間可快可慢,從十天半個月到一月不等,如果二人在途中停留,時間可能會更久。
京城這麽大,城門十二處,每天出入城門的人數極多。就算每天守在城門不錯眼地看着,也只能守一處,找到人的可能太低了。
第一個問題,何明還能說是聽二人喝酒閑聊得知。第二個問題,何明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若說他雇人查探的消息,那雇的誰總要說出來,她卻說不出。
何明便低着頭只做認罪狀,一聲不吭了。
“是吳越對不對?”宋祁韞一語中的,令何明越發沉默地埋首。
他不想供出吳越,但也沒用,将吳越押上來詳審,不過片刻功夫吳越就主動承認了。
“是我看不慣他們的做法,将消息傳給了何明。”
吳越痛罵曹民和魏琪二人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對外滿口江湖俠義,背地裏竟做盡了下三濫的醜事。
“吳大俠不知情,都是我一個人幹的!”何明焦急地為吳越開脫。
“沒用的,我們瞞不過斷案如神的宋少卿。”
吳越直面宋祁韞,坦然供述。
“有毒的落雪紅梅糖只有兩塊,為了确保他二人能吃到,我必須先把無毒的挑出來。我跟何明提前商量過,糖紙的折法不一樣,我能一眼認出來。”
至此所有疑點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何明與吳越二人供認不諱,簽字畫押後被帶了下去。
沈惟慕剛好吃光了芝麻小脆餅,目光炯炯地看向宋祁韞,那眼神兒不亞于餓久了的乞丐突然看到一只烤肥鴨。
“又結案了,我們是不是該慶祝一下?”
宋祁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