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會靈觀和通西街在同一個方向,沈惟慕與尉遲楓一同出發。
尉遲楓受命負責通西街的命案,他先到了案發現場。沈惟慕還要騎馬再往前走一段,南拐之後穿過三條巷子,才到會靈觀的後門。
兩名衙役正守在後門,板着臉驅趕前來圍觀的百姓。
沈惟慕在人群外圍下馬後,把缰繩交給康安雲,就擠進人群,往後門去。
“小兄弟,擠什麽!湊到前頭去人家也不會讓你進。”
沈惟慕被兩個身材強壯的年輕男子強行擠到了圈外。
沈惟慕換個方向,又要往裏擠,倆年輕男子像是看他不順眼一樣,偏就故意擋在沈惟慕的前面,再一次強行把他逼出圈外。
沈惟慕第三次要進,倆人就像一堵牆一樣,幹脆就擋在沈惟慕前面。
兄弟倆長着一模一樣的臉,同時擺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揍表情看着沈惟慕。
“二位有事?”沈惟慕終于開口。
“小兄弟,沒聽我大哥說嘛,前面擠,湊過去也沒用,你怎麽不聽勸,還往前擠呢?”
“二位聽勸?那麻煩二位閃一邊去,哪兒涼快哪兒呆着。”
“你敢讓我們聽勸?”
兄弟倆撸袖子,預備給眼前這個漂亮少年一個漂亮的教訓,然後就看見一塊晃眼的腰牌在他們眼前晃。
兄弟倆眯眼看着腰牌上的字,異口同聲地讀:“大——理——寺監察?你你是大理寺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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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守門衙役注意到沈惟慕,立即跑來用木杖驅趕倆兄弟。
“将此二人擒拿歸案。”沈惟慕吩咐道。
衙役立刻擒住兄弟倆。
江濤帶着弟弟江河跪地,跟沈惟慕賠罪,“我們兄弟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人,是我們不好。但不知者無罪,我們知錯就改,這就給大人讓路,請大人有大量,饒過小的們吧。”
話畢,二人誠懇地磕頭,竟三兩下就把頭給磕破了。
圍觀的百姓被聲音吸引,見江濤江河兄弟額頭的血都流到鼻子上了,紛紛忍不住幫兄弟二人說話。
“不知情,可以原諒。”
“大家湊熱鬧,哪個不是互相擠?偏他們倒黴喽,不走運,擠着一個當官的。”
“官身就是不一樣哦,被擠一下後這般誠懇道歉都不行。”
“這你都不曉得嘛?官大一級壓死人。”
……
百姓們很小聲地嘀咕,但每一句話都能清晰入沈惟慕的耳。
沈惟慕掃了一眼江山灰布鞋上的香灰,江濤袖口的油漬,漫不經心地問:“你兄弟二人怎麽在此地?去會靈觀上香?”
江濤忙搖頭:“只是路過,聽說這裏發生命案,我二人便好事兒,湊過來瞧瞧,這還沒打聽到什麽呢,就遇到大人您了。”
江濤拉着兄弟江山,忙再次給沈惟慕猛磕頭道歉,請他饒過他們兄弟一回。
周遭幫兄弟二人求情的聲音越來越大。
沈惟慕:“沒進過會靈觀?”
“沒進。”兄弟二人再次異口同聲出言。
沈惟慕問了二人的身份,他們與田盛一樣,都是碼頭的腳夫。
“我們剛從碼頭幹完活準備回家,恰好路過這裏。”
“撒謊,你們明明剛從會靈觀出來,一個腳踢到了香灰,一個袖口沾到了燈油。正常上香祭拜,倒不會沾染上這些,你們二人這副樣子,倒是很像是跟人起過争執。”
“大人說笑了,我們怎麽會跟人起争執?沒有的事。”江濤讪笑着連連擺手,表示他們很無辜。
“依着你二人這種性情,該是會很容易跟人起争執,就像剛才你們跟我起争執那樣。”
沈惟慕令衙役将兄弟二人帶入會靈觀,看看是否真與案情有關。
沈惟慕再掃一眼圍觀的百姓們,衆百姓們都垂着腦袋不敢作聲了。
本以為只是一樁普通的官欺民的事件,他們人多力量大,一起為弱者抱不平,幫一下忙,誰料想這兄弟倆竟可能與兇案有關!
當場被打臉的感覺并不好受,所以百姓們都不敢擡頭面對眼前的沈惟慕。
本以為這麽年輕俊美的公子為官,定然又是個受祖上庇佑進公門的草包。真沒想到,人家不僅聰明好看,性子還很穩重,被兄弟倆刁難也不惱,被衆人指責也不氣,冷靜判斷,須臾間就智擒兩名嫌疑人。
“你們誰知這位年輕俊朗的大人是誰啊?大理寺居然有這等卓絕人物!”
“不知道。”
“我可知道,确是新來的,但身份可太不得了——”
沈惟慕提高音量:“大家聚在這湊熱鬧,都在好奇什麽呢?有何疑問,問我就是。”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剛才意欲暴露沈惟慕身份的百姓立即住嘴,臉色都被吓白了。他覺得沈惟慕在故意拿話點他,好怕下一個被抓的人是他。
他趕緊低頭,貓進人群之中,迅速溜了。萬不敢再嘴欠,遠離這是非之地,做一名安分守己的好百姓。
圍觀的百姓們也都覺得沈惟慕在說反話。這位年輕俊美的大人可了不得,不怒自威,說話清和溫柔,聲音不大,卻字字懾人。
衆百姓們立即作散,一個不留,沒人再圍觀。
負責守後門維持秩序的衙役們松口氣,雙雙拱手朝沈惟慕作揖表達敬意。
“不愧是沈監察,輕輕一句反諷就解決了,令屬下等拜服。剛才憑屬下們怎麽吼叫驅趕他們,這些人都不肯散。”
沈惟慕:“……”
他真有八卦想透露給百姓們。
沈惟慕進觀的時候,宋祁韞正在盤問江濤、江山兄弟。
京兆府的仵作狄雪正在驗屍。
會靈觀的受害者是一名道童,身高不足四尺,人死在功德箱旁,身上其它地方沒有明顯外傷,只有頸骨被扭斷。
會靈觀功德箱的位置在三清殿旁的側殿,側殿神像後頭還擺着一大缸燈油,是用以給殿內的長明燈續燈油所用。
側殿和三清殿東西都在原處擺放,沒什麽異常,唯有三清殿前的焚香爐倒了,有部分香灰灑了出來。
出事的時候,觀內的道士們都在飯堂用飯,因為主持發現去給他取筷子的道童普安一直沒回來,便打發另一名徒弟去尋他,于是就在側殿內發現了普安的屍體。
從打發普安離開,到發現普安的屍體,整個過程時間不超過兩炷香。
沈惟慕在現場看了一圈後,發現側殿旁還連着一間暖閣,就推門進了那暖閣。剛進去就聞到暖閣裏有一股淡淡的腳臭味,沈惟慕退了出來,只在門口打量裏面的環境。
地方不大,一丈見方,竹席鋪地,中間擺着個四角檀木小方桌,上面放着一個茶壺,兩個茶碗,以及其它茶具。
進這地方肯定要脫鞋,這就不難解釋他剛才為何會聞到一股淡淡的腳臭味了。
宋祁韞此時走了過來,跟沈惟慕介紹:“這裏是道觀主持講經累時休息的地方。問過觀裏的人了,這主持自己的私密地方,外人不讓入內,需要伺候的話,就只有道童普安可以出入。”
沈惟慕點點頭。
宋祁韞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暖閣,問沈惟慕:“你聞到沒?”
“嗯。”
宋祁韞又沉默了一會兒,問沈惟慕:“那熏到沒?”
“沒進去。”
“可以不進去,挺好。”
沈惟慕從宋祁韞的語氣中好像感覺到了一絲羨慕。
宋祁韞:“這次叫你這來果然沒錯,立刻就幫我擒到兩名嫌犯。”
江濤江山兄弟剛才在他的盤問下,話語漏洞百出。比對二人鞋上的香灰以及袖口處的油漬,都與會靈觀的香灰和燈油都一致。
不同于其它道觀,會靈觀的香中加了柏,焚燒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柏香,香灰亦有此味道。此香在是京城獨一份兒,二人想撒謊都沒法撒。
狄雪在驗屍時,便發現受害道童的脖頸處有些許燈油的殘餘,道袍後下側臀股位置沾有少量香灰。
宋祁韞根據這兩處黑金,幾乎可以已斷定江濤江山兄弟就是殺害道童的兇手。
二人協同作案,江山抱住道童,防止其掙紮,江濤則直接扭斷了道童的脖子,袖口處所沾的油漬便蹭到了道童的的脖子上。道童在死後身子癱軟,道袍後邊便很可能蹭上江山鞋面上的香灰。
像江濤江山這樣犯人,宋祁韞見識過很多,經不起審問基本上押回去拷問一遍就會招了。
這案子查起來不算難,但只要想到它僅是“十禮”中的一禮,便令人十分頭疼了。
“那我幫你了,你也會幫我吧?”沈惟慕反問宋祁韞。
宋祁韞:“力所能及,必當盡力。”
沈惟慕點頭,很滿意宋祁韞的回答。
“聽說你們抓到了內奸,是苗武,真沒想到會是他!”
此刻白開霁正在大理寺審問苗武。
宋祁韞很希望白開霁能審問出結果,最好他能把蘑菇教及其蘇世子被綁架的計劃都和盤托出。
但宋祁韞心裏很清楚,苗武應該只是蘑菇教的一個喽啰,從他口中問出更多線索的可能性不大。
“我們倒是想了一個辦法,或許能多挖點線索。”沈惟慕小聲在宋祁韞耳邊嘀咕一句。
宋祁韞點頭嘆妙。
“江濤江山若是真是兇手,必該也與蘑菇教有關,押回大理寺後,記得先檢查他們的桃子。”沈惟慕提醒道。
“桃子?”宋祁韞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沈惟慕說的是什麽地方,忍不住失笑一聲。
不愧是二三,起個隐晦的稱號都要跟吃的有關。
會靈觀正門圍觀的百姓更多,宋祁韞要帶沈惟慕從後門走,趕去下一個案發現場看情況。
沈惟慕不幹,非要從正門走。
“為何?”
“別管我,你走你的就是。”
宋祁韞雖疑惑,但事情太多,他無暇多問,或許沈惟慕又突然想吃什麽美食一定要從這門那邊走,便随沈惟慕去了。特例招來的人才,總要特例待之。
在沈惟慕和白開霁協作,準備抓內間苗武的時候,沈惟慕突然吐了一口血,便是在那時候,他的八卦線索系統又升級了,伴随着升級還給了他一次額外的靈力獎勵。
在獲得這一波靈力之後,沈惟慕可以徹底修複好了肉身的損傷。故而靈氣在周身運轉,做最後一次修複和排毒之後,讓他又吐了一口血。
而接下來再遇案子,如果他能在有十五名以上圍觀者的地方說八卦線索,他的靈氣獎勵就會翻十倍獲得。
若照此數量計算,将受損的殘魂完全修複好也不會是什麽難事。
他要在更多的圍觀者面前講八卦線索。
沈惟慕徐徐踱步走到會靈觀門口,隔着門板都能聽到門外衆多百姓的議論聲。
會靈觀香火極旺,信徒衆多,這一次突然出了命案,立即就引來周圍百姓以及信徒們的圍觀。
“張仙人的道觀怎麽會出命案啊?他可算到道觀有這一劫了了?”
“不曉得出這種晦氣事兒,我在那供的長明燈還行不行?不行的話,燈油錢能還我嗎?”
“錢不錢的次要,我把兒子的八字兒送那供着呢,這會子只想給拿回來!”
……
大家越讨論怨氣越大,聲音高亢了許多,甚至有人開始埋怨,命案發生到現在這麽久,道觀居然都沒有站出來一個人,來跟他們這些香客們解釋或道歉。
“憑什麽要跟你道歉?”
“道觀裏發生這樣的慘事,張仙人他們都很傷心難過,難免有顧及不到的地方,請大家多體諒。”
“大理寺正在查案,張仙人他們就算有心想跟大家解釋,此刻怕是也不便出來,大家不要為難張仙人了。”
……
有不少信徒很相信張仙人,游說大家不要為難道觀。
“這怎麽能叫為難呢?”
“就是,說得好像我們多刁蠻一樣。”
“你們就是刁蠻!”
……
兩撥人越吵越兇,甚至有打起來的趨勢。
這時候,一雙袖長白皙的手按在的門板上,幾乎沒有用力,“吱呀”一聲,道觀兩寸厚丈餘寬的兩扇黑漆大門完全被推開了。
衆百姓們感覺到有一陣清風從道觀門口吹來,齊齊看向那個站在門中央,在夕陽餘晖照耀下泛着金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