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溫柔

第52章 行動

行動

杜思瑜家裏特別重男輕女，她從小就要學怎麽洗衣做飯讓哥哥好好讀書，能住校後除了長假她都不回家。

之前還好，家裏願意讓她出來讀書漲身價，她想着等上大學就跑路，但最近她哥準備結婚，家裏不想供她念大學了。

李繡知道這事，是有天在衛生間撞見杜思瑜哭，出于同學情誼關心了一下，之後就決定幫她。杜思瑜被家裏打壓得性格有些軟弱畏縮，在班裏是個真正的小透明，李繡帶着她逛街打扮審判男人還嗑男人cp，拉着她融入班級女生群體，這次運動會讓她舉牌也是為了讓她更有自信。

本來杜思瑜高三照常回來上學，家裏學雜費也交齊了，大家都以為她能順利念完高中上大學，但可能用勁太猛，杜思瑜這次回去因“高中畢業就結婚的事”跟家裏吵了起來，她爸媽說她“書沒讀明白，性子學野了”，把她關家裏不讓上學，讓她“趕緊嫁出去得了”。

就是想趕緊賺一筆彩禮，把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都賺回去，好養她哥哥。

李繡把這些都告訴了于蓮，于蓮和劉主任當天就不在學校，之後兩天十三班的語文課都是別班老師輪着給上的。

李繡這幾天都沒法好好學習，上課都在和杜思瑜發消息，邱遇幫她看老師。

杜思瑜第二天告訴李繡，于蓮和劉主任都過去了，但她爸媽不松口。

今天是第三天，杜思瑜說于蓮和劉主任一大早就來了，她爸媽還是不松口，隔壁鄰居也來摻和，說女娃念書沒用，老師為她好就該讓她早點嫁人，有個依靠。

杜思瑜還說，她爸媽已經給她找好婆家了。

李繡中午飯都沒去吃，坐在教室裏氣得直哭。

“女孩念書怎麽沒用，哪兒沒用了？都是垃圾男人掌控女人的借口和手段，自己爛在泥裏就要拖着別人一塊，基因裏寫了什麽了不得的玩意兒啊一定要往下傳？”

邱遇和馮岚都贊同地點點頭，覺得李繡罵得很好。

邱遇體貼地給李繡遞了個馮岚去外面買回來的包子：“你稍微吃點東西，攢力氣下午好繼續罵。”

李繡惡狠狠地把包子吃了。

下午天開始陰沉，不多久便下起了雨。杜思瑜的事已經在班群裏傳開，弄得班級氣氛相當沉悶。

等到晚自習的時候，杜思瑜再不回消息了，于是不止李繡，大部分女生都無心聽課，不停地給杜思瑜發消息，甚至有人顧不得還在上課，直接給于蓮發短信打聽情況。

張老師的課是一點都講不下去，無奈道：“我知道你們關心同學，但課也不能不聽是不是？”

有個叫沈慶超的男生自以為挺安慰人地說話：“你們女生也不用擔心成這樣吧，杜思瑜回家而已，能出什麽事啊？”

坐他後面的女生本來沒太關心杜思瑜，聽他說完當即踹了他凳子一腳。

“幹你什麽事？”

沈慶超自以為是好心，被這麽一怼挺委屈，惱羞成怒道：“怎麽不關我事？這班裏現在還有一點學習氛圍嗎？”

張老師試圖維護課堂秩序：“吵什麽——”

但來不及了，十三班男女比例約近一比三，今天女生們本就情緒浮動，沈慶超一開口是把所有女生都得罪了。

“跟你沒關系是吧！”範欣萌第二個罵出來，“你們這種男的就這樣，巴不得所有女生都回家生孩子。你學不進去關學習氛圍什麽事，腦子不行怪社會！”

沈慶超臉色難看道：“你說誰——”

“你不會說話就閉嘴吧！”王明喊了一句，“不幫忙就算了瞎摻合什麽啊！”

班長緊着勸：“別吵了，上課呢！”

沈慶超閉了兩秒嘴，張老師那邊開始寫板書了，他還是忍不住道：“我沒那個意思，我也給她發消息了，但事實嗎，她畢竟是在家裏頭……”

“不是所有爸媽都當人的，你不了解沒關系，別在這瞎叭叭。”邱遇慢悠悠說，“行了，要聽課繼續的聽課，有什麽事下課再說。”

他一開口比班長和老師講話都好使，教室終于又安靜了，但也徹底沒人聽課了。

張老師無奈，索性放下粉筆，不講課了。

“這樣吧，我給你們班任打電話，開免提，大家一起聽聽什麽情況，聽完了再踏實上課，行不行？”

大家都說行，熱切地看着張老師，張老師電話打過去，開免提，但始終打不通，這下課堂更沉悶，有個小姑娘紅着眼眶問：“不會于姐姐也出事了吧？”

下課鈴響，整個班都嗡嗡起來，好像有幾百個人說話。沈慶超在班裏待不住，出去了。邱遇勸了李繡兩句，李繡沒什麽說話的心情，邱遇就也站起來，走到後門，戳了一下馮岚肩膀。

馮岚問：“怎麽？”

邱遇道：“走啊，後樓梯聊天。”

馮岚跟着去了。

這會兒雨已經停了，剛洗過的天上挂着月亮。風很涼，馮岚一出門就拉上校服外套拉鏈，靠在外樓梯牆上。

邱遇手拍欄杆，拍一手水，甩了兩下，在校服上擦幹了。

邱遇道：“什麽破事，想幫忙都不知道怎麽幫忙。”

馮岚拍了拍他的肩膀。

邱遇又說：“不想回班，班裏氣氛太壓抑了。”

馮岚道：“那回家？”

邱遇又有點猶豫，想留下跟進展，想幫李繡。

邱遇望着天：“我也不是多熱心腸，就……可能落別人身上我也不會管吧，但李繡的朋友……我不是說過李繡是我初中同學嗎？她真的太勇了，我初中的時候成績還好，有一次邱林風來給我開家長會，在走廊上說了我幾句，李繡橫着就殺出來了。”

記憶裏比現在青澀的女孩眼睛明亮，毫不畏懼地看着邱林風。

“叔叔，你是不是哪裏搞錯了？你剛才說邱遇這裏不行那裏不行，你知道他這次考了班級第一年級前十嗎？會不會其實是你的理解能力不行呢？”

邱林風被堵得啞口無言，又不好跟小姑娘計較，憋着口氣離開學校，路上又跟邱遇吵了一架，但最後沒動手。

邱遇道：“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意識到我一味地想要滿足邱林風對我的期望其實是行不通的。”

“然後你走向另一個極端？”

“是啊。”邱遇看向馮岚，“再然後就遇見你了。”

很短暫的一會兒，馮岚覺得世界很安靜。風聲，心跳聲，甚至是天上的雲滑動的聲音，都變得無比清晰。他看着邱遇被月光映得相當柔和的臉，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上課鈴響了，邱遇沒動，馮岚也沒急着進班。

風吹過來，雲遮住月光。

風吹過去，馮岚沐浴在月光下面。

馮岚的睫毛真的好長，馮岚的眼睛比月亮還亮。

邱遇心口發熱，忍不住道：“其實……”

半合的門突然被用力推開。

“邱遇！”李繡吓了一跳，“我靠，你怎麽在這？”

邱遇不自在地輕了下嗓子。

“你幹什麽去？”

“我去找杜思瑜！”李繡堅定地說，“老娘不等了，我要去杜思瑜家把人搶出來！”

邱遇：“……”

邱遇：“你認真的？”

“我太認真了！”李繡目光灼灼，“一起嗎？不一起別擋路！”

邱遇看看馮岚，馮岚看看邱遇。

馮岚道：“你知道杜思瑜家在哪兒？”

李繡點頭。

邱遇道：“那走吧。”

仨人沒說別的，立刻就開始下樓。走下兩層後頭追來個人，是他班班長趙飛鴻，就運動會第二天跟馮岚尬聊看馮岚傷口那個男生，挺文弱一個小眼鏡。

趙飛鴻氣喘籲籲：“你們去哪兒啊？”

李繡道：“你別管，你就當不知道！”

趙飛鴻扒在三樓扶手往下喊：“那怎麽行，晚點巡查老師過來了，班裏少三個人，我怎麽辦啊？”

馮岚跟邱遇道：“你們繼續往下。”

然後他轉身上樓，過一會兒追上邱遇李繡，手上扯着趙飛鴻。

邱遇：“？”

邱遇：“你帶他幹什麽？”

馮岚道：“他不是怕挨罵嗎？”

趙飛鴻：“跑慢點啊！”

馮岚道：“現在他不會挨罵了。”

趙飛鴻氣喘籲籲：“靠……你們……你……跑慢點啊！”

四個人翻了通往操場的鐵門，又翻了操場通往校外的鐵門，在路上攔了車。等車的時候邱遇收到劉鵬和張鵬的消息，問剛才在樓下自由奔跑的是不是有他一個。

邱遇把來龍去脈簡單一說。

張鵬道：“那你們人手夠嗎，我和劉也去吧？”

邱遇道：“沒時間等你們。”

張鵬道：“劉說他沒準更有經驗。”

邱遇道：“一會兒給你地址，你們打車跟過來。”

車來了，四個人手忙腳亂上車，邱遇跟李繡說二鵬也要來。

李繡道了謝，又問：“我們要不要報警？”

趙飛鴻讷讷道：“這報警怎麽說，這是家庭糾紛吧，警察能管嗎？”

“多久聯系不上杜思瑜了？”馮岚問，“杜思瑜最後說什麽？”

“三四個小時了。”李繡說，“她最後說她爸媽給她找了個婆家，彩禮什麽的都定了。”

馮岚道：“邱遇給老劉打電話。”

邱遇道：“操，把他忘了！”

他立刻給劉主任打電話，但回應他的只有“對方暫時無法接聽”。

司機這時候插話：“你們這幾個學生是要幹什麽去啊？”

李繡也顧不得別的，直言道：“我們有個同學被家裏綁了不讓念書，叔麻煩您開快點啊！”

“是女娃吧！”司機幾乎立刻反應過來。他一邊加速一邊道：“這你們不好管啊，報警也不好管。”

李繡道：“管不了也要管啊！”

邱遇安撫她：“你先別急。咱們這樣，你繼續聯系杜思瑜，班長聯系班任，我聯系老劉。馮岚你……”

馮岚拿出他的按鍵手機。

“我報警。”他說，“我們班任和主任去找被拐女同學後失聯了，我很擔心，希望警方幫忙，找到我的班任和主任，能解救被拐女同學就更好了。”

如果只是杜思瑜被家裏關起來，那确實屬于純粹的家庭紛争，警方就是插手也不好處理。但另有兩個活人聯系不上，事情就有點大了。劉鵬和張鵬從學校跑出來後，邱遇跟他們對了一下消息，劉鵬也說這麽處理沒有問題。

兩輛車先後趁夜到達杜思瑜老家，車輪壓過雨後泥濘的土路，一直颠簸到村莊。

夜更深了，看看時間晚自習也結束了。司機開了車前大燈，明晃晃地照着路兩邊的各色鐵門。

馮岚問：“能具體找到杜思瑜家嗎？”

李繡使勁點頭：“她給我看過她家照片，院門是天藍色的推拉門，我一看就能認出來！”

邱遇道：“大哥，麻煩您開慢點，我們好好找找。”

司機應了一聲，放慢了速度。他們一條路一條路地找過去，終于讓李繡找到了杜思瑜家。

出租車緩緩停下，杜思瑜家院子挺大，房子裏亮着燈，拉門沒關，門口還有鞭炮碎屑，像是剛慶祝過什麽。

“操。”李繡眼都紅了，“他們不會連夜把人給賣了吧？”

邱遇給二鵬發了個定位，又給司機轉了兩百塊錢。

“麻煩您在這等我們，車門也別關。”他吩咐一聲，“班長你在車上等？”

趙飛鴻道：“等什麽，來都來了，我跟你們一塊下去。”

“那咱們安排一下。”邱遇說，“李繡，你和班長進去要人，随便扯個理由，班委會慰問啊看同學啊，退學費都行。我和馮岚分兩邊在院子裏摸一圈，你倆別動手，要是動手了就立刻喊，我倆馬上到。”

李繡和趙飛鴻都OK，立刻就開了門準備下車。

劉鵬的短信在這時候殺過來，跟邱遇說要是上門要人別說什麽同學慰問，不頂事的。

于是邱遇又一伸手，把趙飛鴻拽回來了。

“等等，不妥。”邱遇說，“我們換個法子。”

趙飛鴻問：“什麽？”

“以你為核心，不分頭行動了。”邱遇說，“你進去就說，你和杜思瑜已經私定終身，問她怎麽要和別人結婚，讓她家裏把人給你交出來，能演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