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謝長生根本不用裝,現在的表情也是呆滞的。
顧緋猗卻一派淡然。
他仿若在讨論天氣一樣,帶着些随意,又對謝長生道:“太守告訴咱家,此物還有些巧思在其中。”
“如外部雕刻了浪裏梅花,內部則中空,可注入溫水,進入體內時不至于太冷。”
謝長生幹笑:“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短的拐杖。”
顧緋猗:“……”
他玉白的手指在盒蓋上輕輕叩了兩下,彎唇笑起來,但總算是并未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顧緋猗斜斜靠在美人塌上,把謝長生拉到他懷裏,一手摟着謝長生肩膀,另一只手則無意識的彎起,把手指當成梳子,無意識順着謝長生的頭發。
他問謝長生:“小殿下想念太子與二殿下了?”
又拖長聲音,悠悠道:“怎麽咱家之前出宮,都沒聽到小殿下說想念咱家,咱家不是小殿下的主子麽?”
謝長生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沒說過?”
“咱家當然知道。”
顧緋猗玩夠了謝長生的頭發,轉而去玩謝長生的手指,他用指尖蹭着謝長生的指尖:“小殿下說的每句話咱家都知道。”
謝長生一攤手:“看吧,我就說你适合去當監控室保安。”
顧緋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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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理會謝長生的胡說,松開謝長生的手指,又把手從謝長生前襟探進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謝長生胸口。
懷裏謝長生柔軟的身體一下緊繃起來。
但正當謝長生想後仰躲開顧緋猗的手的時候,卻聽顧緋猗慢悠悠開口:“小殿下和咱家約法三章,如何。”
謝長生無神的眼看向顧緋猗:“什麽三章?怎麽約?”
顧緋猗道:“若以後咱家再外出,小殿下就要每日給咱家寫一封信,也不多要小殿下寫,只要一個‘想’字便可。”
“咱家回來後,小殿下也要親口說想。”
“還要主動親吻咱家一盞茶的時間,如何?”
謝長生辣評:“俊後生玩青蛙——長得美玩得花。”
顧緋猗:“……”
他問謝長生:“不行?”
謝長生沒回答,眨了眨眼,突然跳起來:“哈哈哈哈!運動的是絕對的,靜止是相對的,魯迅先生說過,有朋自遠方來,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這是又發病了。
顧緋猗由着謝長生在屋裏亂撞了一會,拉着謝長生的手腕又把他拽回了懷裏。
他帶着淺淺的笑意,突然問了謝長生一個和剛剛話題無關的問題:“小殿下想過什麽樣的日子?”
謝長生想也不想,铿锵有力地答:“吃!睡!玩!”
顧緋猗輕呵出聲:“沒出息。”
-
顧緋猗共在宣城呆了三日。
他每日白天外出,深夜才回。
回來時,總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一只木盒子。
有了上次的經驗,謝長生也大概猜到盒子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便只當看不見,不論顧緋猗把那盒子放在多顯眼的地方,也絕不好奇,只是避着盒子走。
歲歲有樣學樣,也模仿着謝長生的樣子,狗狗祟祟地繞着走。
顧緋猗見狀,倒是只有一個想法——
慫人養慫狗。
不過謝長生那副睜大了眼,小心翼翼的模樣,倒确實怪好看的。
等顧緋猗在宣城辦完了事,接連兩日,老皇帝連下五道口谕急召顧緋猗回京。
聽起來像是發生了什麽事。
顧緋猗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只是下令加快了一些回京速度。
這倒苦了謝長生。
顧緋猗偶爾坐馬車膩了,還能騎馬。
謝長生卻只能窩在馬車裏,被長時間的趕路颠簸得渾身痛。
謝長生手腳實在酸痛的不行,從馬車裏探頭出去:“顧緋猗!”
顧緋猗聞言,輕踢馬腹,調轉馬頭,含着笑來到謝長生馬車窗旁。
他今日穿着一件紫色的雲紋錦衣,腰間墜着美玉配飾,外罩深色披風。
這一打馬,矜貴中又透出一些潇灑。
可偏偏動作和矜貴沒有任何關系。
他也不急着問謝長生叫他來是什麽事,看着謝長生從窗口探出的頭,只覺得可愛,盯了一會後,又伸手捏住謝長生雙頰。
把謝長生的嘴打開了口後,顧緋猗又趁着謝長生沒反應過來,傾斜着身子彎腰湊到謝長生臉前。
他用舌尖沿着謝長生唇瓣的形狀描了一圈,這才覺得滿足,直起身問:“小殿下,何事?”
謝長生用衣袖使勁擦了擦唇瓣,懵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麽:“我要騎馬。”
“騎馬?”
顧緋猗問:“小殿下可是忘了自己上次騎馬,腿根都被磨破了?”
頓了頓,顧緋猗又問:“還是說小殿下還想再被咱家上一次藥?”
謝長生立刻道:“哦不騎啊,不騎就算了,行吧。其實我也沒有很想騎馬,笑死,哈哈哈,搞笑死了,我真的很裝。”
顧緋猗:“……”
他捏着謝長生的臉,止住了謝長生的啰嗦,腦海裏卻忍不住開始回味在獵場時的記憶。
他那時只是把謝長生當小貓小狗一般逗着,見謝長生受傷,也只是覺得謝長生一身好皮……
若是留疤,實在可惜。
現在若是再給謝長生上藥,顧緋猗覺得,保不齊那藥會全被他舔幹淨。
不過口頭上雖拒絕了,顧緋猗還是讓侍從去客棧牽了匹溫順的矮馬來,又在馬鞍上墊了軟墊,伸手敲了敲馬車。
窗簾被人掀開,謝長生和歲歲一起探頭往外瞧。
見到那匹小馬的時候,謝長生有點不敢置信似的。
他看看小馬,又看看顧緋猗,再看看小馬。
待到終于确定這匹小馬是顧緋猗給自己找來的時候,謝長生心中湧出一股奇異暖流。
等那股暖流褪下後,他歡歡喜喜地對顧緋猗道謝:“你真是好人!我要告訴一個大秘密!”
顧緋猗揚了揚眉,眸光定在謝長生臉上:“什麽秘密?”
謝長生神秘兮兮地告訴他:“……只要保持呼吸,不要斷氣,就能長壽,是不是很神奇?”
頓了頓,謝長生又更神秘地道:“顧緋猗的爸爸是顧緋猗的爸爸,顧緋猗的媽媽是顧緋猗的媽媽,神奇嗎?”
顧緋猗:“……”
顧緋猗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忍着隐隐作痛的額頭,彎起食指狠狠在謝長生額頭上彈了一下:“噤聲,從馬車上滾下來,就知道胡言亂語的小畜生。”
-
回宮後,因老皇帝催得急,顧緋猗帶着謝長生去見了老皇帝。
老皇帝在養心殿,少見地沒有倒在美人榻上,一手美人一手美酒。
而是惶惶着神色,快步走向顧緋猗。
顧緋猗不着痕跡地避開老皇帝伸來的手,問:“陛下,發生了什麽事?”
老皇帝便講了起來。
許是他喝酒喝得多了,腦子也不清醒,很多話聽起來都前言不搭後語。
謝長生倒是覺得頗有自己風範。
他支棱着耳朵聽了一會,總算是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原是在顧緋猗外出時,老皇帝心血來潮上了一次早朝。
因顧緋猗不在,群臣在朝堂上争吵起來。
一時有人冒死勸谏老皇帝顧緋猗不能留,一時又有人說東北西北,許多處都起了禍亂。
還有人拿了賬本,要給老皇帝算算這幾年的開支究竟有多少!
雖在朝堂之上,老皇帝只覺得這些話逆耳。
他氣不過,叫了侍衛,不顧謝澄鏡與謝鶴妙的勸阻,當場把這些人送去砍了頭,但事後回想起來,卻只覺得所有壞事都好像疊在一起,朝着自己來了,一時間只剩驚慌。
他用渾濁的眼,惴惴不安地看着顧緋猗:“緋猗,朕的大周真有他們說得那樣不堪嗎?”
顧緋猗輕笑道:“三人成虎事多有,就算是沒有的事,放在容易驚慌的人口中,那便也成了天大的事情。”
“不過就是起了禍亂,派人去鎮就是。”
輕飄飄的兩句話,成功讓老皇帝神色安定下來。
他撲通一下坐回到座位,猛灌了一口酒,又突然想到什麽:“對了,緋猗……”
他渾濁的眼漸漸亮起:“你的那位絕色美人,可回京了?”
謝長生本是默不作聲地蹲在地上,用小勺摳着旁邊蟠龍柱子上那金色的粉,兜在衣服下擺裏。
——其實謝長生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金子,但不是金子,謝長生會收獲快樂,是金子,謝長生會收獲金錢和快樂。
謝長生真的,謝長生賺死。
但這會兒,謝長生見老皇帝殺了忠臣後,還在惦記着美人,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他忍不住又開始唱歌:“割雞割雞割雞割雞割雞……”
顧緋猗是背對着謝長生,猝不及防聽到謝長生聲音,嘴角都往上擡了擡。
他壓下嘴角,看向黑臉的老皇帝,答道:“還未回京。”
老皇帝“哦”了一聲。
他催道:“快點帶來給朕瞧瞧,朕給你們賜婚。”
這話說的是五分真心,五分假意。
雖老皇帝平日裏總說着要給顧緋猗女子,可直到這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并不想真的見到顧緋猗身側有一位絕世美人。
美人分明都應該是他的才對……
顧緋猗他一個閹人……
一股子不知名的情緒漸漸蔓延上老皇帝心間。
但靜了片刻後,老皇帝甩了甩頭,将那陰暗的想法暫時抛到腦後——不管如何,顧緋猗都是他最親近的鷹犬,除了顧緋猗外,他誰都不信。
等顧緋猗安撫好了老皇帝,又讓謝長生把貼身佩戴的一個紅寶石頭飾留下給徐美人後,顧緋猗帶着謝長生出了養心殿。
謝長生一出了養心殿,便像撒了歡的歲歲一樣,跑得沒影。
只留顧緋猗一個人原地,面露思忖地站了很久。
他洞察人情,當然看到老皇帝剛剛那一瞬的戒備。
許是身體好了,思路也變得比之前清晰了。
若老皇帝真要針對他……
倒是有點苦惱。
苦惱——應對的方法有太多,卻不知道該選哪種才更有趣。
顧緋猗低頭,緩慢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掌。
骨節分明,修長的大掌,中指上套着一只粗劣如兒童玩具的黃銅戒指。
就這麽一只手,便能翻手盛世,覆手亂世。
實在奇妙。
一段對話突然闖入顧緋猗的腦海。
——“小殿下想過什麽樣的日子?”
——“吃!睡!玩!”
顧緋猗揚起唇角。
“若真有這麽一天,”他摸了摸唇畔的笑意:“那便……趁機送小殿下一個盛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