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在行宮歇了一夜,翌日繼續啓程趕路。
謝長生被叫到了顧緋猗的轎子裏去。
顧緋猗拉着謝長生的手腕,又教謝長生像昨天一樣,坐在了他腿上。
他先是給謝長生編了個辮子。
數十道細小的麻花辮彙在謝長生後腦,又被編成一個大的辮子,被顧緋猗用紅色的發繩綁住。
顧緋猗滿意地看了半天。
若不是那雙眼呆滞沒有神采,他的小寵當真如年畫娃娃般讨喜。
等欣賞夠,又拿出一張雪白的帕子,擦手。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仔仔細細地擦過。
細致到謝長生開始懷疑自己:“我頭上是有翔嗎?”
“翔是何物?”
“哦,”謝長生道:“就是飛翔,我頭上長翅膀了,寓意我會步步高升。”
顧緋猗終于擦夠了手,他将那帕子湊到鼻尖前,笑:“梅香,小殿下昨夜用了咱家送去的熏香?”
不等謝長生回答,顧緋猗把帕子收到懷中,又問他:“高升?小殿下貴為皇子,還想高升到哪裏去?”
謝長生放空雙眼:“升到天上去,顧緋猗,我昨天晚上想通了,只要我拽着自己的頭發用力,再順便左腳踩右腳,我很快就能走到天上去了。你有什麽話要我幫你給嫦娥帶嗎?一句話一兩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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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緋猗:“……”
若說這傻子聰明,那是昧着良心。
若說這傻子笨,他還知道賺金子。
顧緋猗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額角,微微擡高聲音:“馮旺。”
不多時,馮旺出現在馬車外。
手裏端着一盤葡萄。
顧緋猗将葡萄接過來,放在面前小桌上。
他問謝長生:“小殿下想吃麽?”
謝長生“唔”了一聲,伸手去拿,只是手還沒碰到葡萄皮,卻被顧緋猗在半路打了下來。
謝長生扭頭看他,雙眼寫滿不解震驚質問。
顧緋猗被謝長生用譴責的目光看着,卻只是笑笑:“咱家來給小殿下剝。”
他仍摟着謝長生,雙手繞過謝長生的腰,伸到前面取了一顆葡萄。
顧緋猗慢悠悠又細致地剝掉葡萄皮,葡萄太軟,汁水順着他的手指流下。
顧緋猗嫌惡地啧了一聲。
他光興沖沖地想要給小寵喂食,一時竟忘了自己最讨厭黏糊糊的觸感:“小殿下,幫咱家擦一下。”
謝長生“哦”了一聲,直愣愣地拎着袖子去擦。
顧緋猗又啧一聲:“用帕子。”
謝長生:“啊,沒帶。”
顧緋猗:“用咱家的。”
謝長生又“啊”了一聲:“在哪?”
顧緋猗道:“胸口。”
謝長生把手伸到顧緋猗衣襟裏,摸了摸,找到了那張被顧緋猗疊起來的帕子。
這會兒的功夫,葡萄汁已經從顧緋猗的手指一路滑到小臂了,謝長生像是抹桌子一樣給他擦掉。
顧緋猗笑道:“真是嬌生慣養,連帕子都不會用。”
……這人倒會埋汰人。
謝長生剛想反駁他自己是務農家的老實人孩子,顧緋猗已經将那顆晶瑩剔透的葡萄遞到他唇邊。
謝長生收住話,小心地避過顧緋猗的手指,咬住葡萄。
冰涼甜軟。
“叫人在井裏鎮過的。甜麽?”
謝長生點頭。
顧緋猗又笑:“甜便多吃些。”
他繼續為謝長生剝葡萄,偶爾有汁水順着他的手指流下,便擡起叫謝長生擦掉。
葡萄數量不多,顧緋猗一顆沒吃,全剝給了謝長生。
剩最後一顆的時候,謝長生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了:“你吃。”
顧緋猗垂眸看着坐在他懷裏的謝長生。
勾勾唇,顧緋猗沒理會謝長生的話,執意将最後一顆葡萄遞到謝長生口中。
他的小寵吃東西的樣子很有趣,先将食物整個含在口腔裏,再大口地咀嚼。
咀嚼時那雙微微下垂的含情眼會滿足地眯起來,吃到開心,又會小幅度地點頭和晃動身體。
看着都讓人覺得開心。
顧緋猗不可惜自己沒吃到,這可惜這盤葡萄太少,竟這麽快就喂完了。
随着謝長生喉結滾動,那顆葡萄咕咚一下被咽了下去。
顧緋猗突然有些後悔。
也許那最後一顆葡萄是該留着自己吃的。
他将手指含在口中。
緋紅的舌尖在指頭上繞了一圈,輕輕吸吮着,嘗到葡萄的味道。
顧緋猗道:“好甜。”
擡頭,看到謝長生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眼:“小殿下,怎麽?”
“沒怎麽,”謝長生嘟嘟囔囔的:“我倒是想和你讨論一下手足口病的傳染方式,關鍵是你也聽不懂啊。”
顧緋猗:“……”
-
京城和獵場離得并不算遠。
方绫說,若是他全速前進,最多一天一夜就能抵達。
但老皇帝不是在這個行宮歇一歇,就是去那個官員家裏賞美人。
本來按照這個速度,還需再拖延幾天才能到。
但謝長生坐馬車被晃得頭都暈了,顧緋猗看他實在沒精神,飯都吃得少了,這才命令提速。
——顧緋猗剛進宮時,皇帝的龍椅尚還坐不安穩。
是顧緋猗來到他身邊,幫了他。
那些斥責的聲音,消失了。
那些反對的聲音,消失了。
臣子們變得怕他,敬他。
總是處理不完的公務,有顧緋猗來做。
想得到的東西,想得到的美人,有顧緋猗來搜羅。
就連他想煉長生丹,不論多難得到的材料,顧緋猗都能為他找來。
這十幾年下來,老皇帝早已不能沒有顧緋猗在身側。
既然是顧緋猗的請求,老皇帝自然沒有任何不滿。
隔天,秋獵隊伍終于抵達了獵場。
随行的百官們早已興致勃勃,稍作休整後,便來到獵場。
照理說第一弓是要由老皇帝來發的。
但他早已登上樓臺,懷抱美人。
便換成了太子謝澄鏡來開弓。
他拉滿了弓,猛地松手,箭矢射中了一只侍從趕來的野兔。
百官們歡呼喝彩,謝長生也給他鼓掌:“大哥哥好棒!”
謝鶴妙手拿着煙管,笑得恹恹地看着。
他的腿總在痛,走路走痛,何況騎射。
今日圍獵他自然只能在旁邊看着。
他最恨這些看起來一拍和睦的熱鬧景象,總會讓他覺得他像是一只活在陰溝裏的老鼠。
每每看到,都忍不住想要說些掃興的話,來刺一刺他們的笑容。
謝鶴妙本想說“太子殿下騎射技藝真好,臣弟這個廢人好羨慕啊”。
話都已經出口,卻又生生止住。
——他怕謝長生再哭。
往大了說,父皇在看,萬一以為是他欺負了他的寶貝小兒子,他可沒處說理去。
往小了說,小傻子的哭聲确實刺耳吵鬧,聽了只覺得讓人揪心。
正想着,卻見謝長生走到面前。
謝鶴妙仍舊是那副恹恹的,提不起興趣的表情:“小傻子,你來做什麽?”
“二哥哥,”謝長生拉着他的袖子:“我聽說你也不會騎馬,你陪我去撿草葉吧!”
“撿草葉?做什麽?”
謝長生嘆了口氣:“二哥哥,你好笨,當然是比誰撿的長了。”
……好無聊啊。
謝鶴妙盯了謝長生半晌,突然舉起煙管在他頭上敲了兩下。
又在謝長生發怒之前背過身,拍拍自己的背:“來,小傻子,二哥背你去。”
-
在獵場裏不會騎馬射箭的人實在是少數。
好在謝長生能和謝鶴妙作個伴,讓兩人菜得都不是那麽尴尬。
兩人在獵場裏繞圈走着,比了比誰找的草葉長,誰撿的葉子梗硬,時間也就這樣消磨了小半天。
只是後來謝鶴妙被一群官員圍住聊天,謝長生覺得無聊,自己又跑到別的地方去玩。
他随便找了個地方,故技重施地開始捏泥人。
什麽小貓小狗小青蛙,高樓大廈全都擺成一排。
正捏得開心,餘光卻見到有人靠近。
謝長生擡起頭,看到了顧緋猗。
今日來獵場的人大多數穿着狩衣,以方便為主。
顧緋猗卻反其道而行之,束着玉冠,披着大氅,眼中流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彩。
等走近後,顧緋猗的目光落在謝長生沾滿了泥水的手上,身上,凝了凝。
他本是在樓臺上陪老皇帝和衆官員的,垂眸,卻見到謝長生往謝鶴妙背上跳的那一幕。
突然,他也很想試試背着謝長生行走的感覺。
卻沒想到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他的小寵就在泥水裏打了個滾似的髒。
顧緋猗心頭浮現上了一些無奈。
偏偏謝長生還像是嫌自己不夠髒一樣,擡起袖子擦了擦臉。
頓時,那原本潔白的臉上多出一道泥痕。
顧緋猗輕啧一聲,看着那漂亮臉上的污痕,只覺得手癢。
他道:“小殿下,過來。”
話音落下,謝長生便站起身,走了過來。
顧緋猗滿意地眯了眯眼。
還記得最開始時,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謝長生總要下意識說一句“不要”。
但小寵終究是學會了聽話,變得不再抗拒他的要求。
待謝長生走近,顧緋猗取出手帕。
謝長生閉上眼,乖乖地任由顧緋猗一點點抹去他臉上的泥土。
只是帕子未沾水,擦拭得有些費力。等終于把謝長生的臉擦幹淨,那張漂亮的臉也被蹭紅了大半。
倒是細皮嫩肉的。
顧緋猗收回落在謝長生臉上的眸光,回身,招了招手。
等在不遠處的侍從得了命令,牽着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走上前來。
顧緋猗走到那匹黑馬前,接過缰繩。
謝長生見狀,好奇地問他:“顧緋猗,你也要去打獵?”
“拿着箭矢去射殺被刻意趕出來的,精疲力盡的獵物,也算打獵?”
顧緋猗笑着,盯着謝長生。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嘗試,眼中閃爍着興致盎然的神采。
“咱家是來教小殿下騎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