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節
落疤
不覺大半月時間過去, 因為有羅恕的細心照顧，林書璞臉上的傷好得很徹底，肌膚恢複如初，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
負責治療她的田醫生如約收到了五十萬尾款, 高興得當即給4S店打電話說要提車。
林書璞還是對羅恕花一百萬請醫生給她治療的事耿耿于懷, 走出不遠, 扭回頭看了看辦公室裏正跟汽車銷售熱絡聊着的田醫生，低聲對羅恕說：“你就算做慈善也不是這個做法，以後不能再這麽花錢了。”
羅恕只一心觀察她的臉, 看了好幾遍不夠，上手在她傷過的地方摸了摸。
觸手柔滑, 确實已經痊愈了, 什麽都沒留下。
“臉好了就行。”羅恕收回手抄進褲子口袋，帶着她進了電梯。突然想到什麽，勾唇笑了笑：“你要是覺得我花錢太大手大腳，那你幫我管？”
林書璞還沒從被他摸臉的熱意中走出來，冷不丁又聽到他這句話，驚詫地擡頭：“管什麽？”
“錢。”
“你讓我幫你管錢？”林書璞覺得不是自己耳聾了就是羅恕腦子進水了：“開什麽玩笑, 親兄妹還明算賬呢, 況且我跟你又不真的是一家人。”
羅恕喉嚨裏的一句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如果他想跟她成為一家人呢？
不是因血緣關系維系在一起的一家人, 而是另一種意義上，可以一生一世、攜手到老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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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郊影視基地的拍攝快進入到尾聲, 再有幾天就要轉戰去下一個取景地。
這幾天都在拍男女主的幾場感情戲，林書璞是編劇，每一個故事情節都是她寫的, 男女主之間有着什麽樣的羁絆沒人比她更清楚。她知道拍攝的內容，以為自己早就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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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的在現場看到羅恕把黃碧欣壓在牆上, 手掐着她的臉貌似兇狠實則愛意洶湧地跟她說話時，她心裏依舊不好受。
鏡頭下，羅恕緊緊貼着黃碧欣，眼神複雜難辨，絕情的話一句句沖着她砸下來，卻在看到黃碧欣眼裏滾出的眼淚後，陡然釋放出掩飾不住的心疼。
一場對男主內心戲要求極高的戲不過拍了兩遍就過了。
葛佩也在場邊看兩個人排戲，由衷地說：“咱們陳大編劇就是了不起啊，寫的劇本要深度有深度，要愛情還有愛情，簡直高級毀了。你看看男女主那氛圍，到時候等劇一播，肯定有不少人看得上頭。這劇要是不爆，我能把自己頭擰下來。”
林書璞卻對自己産生了深刻的怨怼。
她為什麽要寫愛情劇？
為什麽不能寫一部單純的警匪片，像羅恕過去演的那些題材一樣，不要給男主安排任何一個伴侶。
這樣的話，她就不用看着羅恕跟別人演愛情了。
劇務人手不夠，喊她過去幫忙，給了她一箱挺沉的服裝讓她往化妝室搬。
化妝室裏沒人，一扇窗開着，陽光透進來，照出一圈飛舞着的塵埃。
林書璞擱下東西打算走，黃碧欣從外面進來，眼睛自上而下極不尊重地斜了她一眼。她直接看回去，眼神比她更不尊重。
黃碧欣往鏡子前一坐，輕車熟路地給自己補妝。她眯縫着眼刷睫毛膏，從鏡子裏看林書璞：“你就是羅恕那個妹妹啊？”
林書璞絲毫不懼地跟她對視：“是，怎麽了？”
“聽說羅恕出身不好，是從小地方來的，我還不信，以為他是在用‘悲慘’的人設來博取同情而已，結果那竟是真的。”
黃碧欣刷完睫毛膏開始補腮紅：“小地方的人都有幾門子窮親戚或沒有邊界感的鄰居，看人發達了就找過來，靠着過去一點兒交情就‘叔叔’、‘大伯’或是‘哥哥’地亂叫。要是每天都有人來跟羅恕攀親戚，他肯定煩都煩死了。”
林書璞壓着火，沒表現出來，反倒一笑：“他生不生氣你怎麽知道啊？你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嗎？還是他親口跟你說的？我看你跟他也就是普通同事而已，現在普通同事都管這麽寬了，連他有幾門子親戚都要管？可他讓你管了嗎？你倒是一門心思想跟他攀關系，你看他理你嗎？”
黃碧欣啪地一聲摔了粉餅，朝林書璞走過來，肆無忌憚地發着大小姐脾氣：“你敢這麽跟我說話，你以為你誰啊，一個小助理而已，怎麽敢在這撒野的？”
“那你以為你是誰？天王老子還是玉皇大帝啊？你夾槍帶棒跟我說話，我就不能還回去了？小助理又怎麽了，小助理就比你這種明星低人一等嗎？都是人，我又沒吃你家一口大米，誰給你的信心讓你覺得你比我高貴？”
黃碧欣從小生活優渥，是家族裏寵着的小公主。後來靠着自家強硬的後臺進了娛樂圈，因為她長得确實漂亮，又因為她家有錢有人脈能捧她，她幾乎一口苦都沒吃就在短時間內迅速蹿紅，成了國內炙手可熱的女明星。人長時間站在金字塔高層，生活得順風順水，不可避免養出了一身無法無天的嬌貴氣，不大看得起林書璞這種普通人。
可就是這麽個拿着一點兒低得要死的工資的普通人，現在竟然敢對她大呼小喝！
黃碧欣小姐脾氣上來，伸手指林書璞：“我就讓你看看我比不比你高貴！你一小助理你敢跟我橫，信不信我讓你明天就丢了工作！”
林書璞諷刺地笑了笑：“那我還真不信。”
“你給我等着！”
黃碧欣拿了手機轉身就走，出門口時聽到林書璞幽幽地說：
“我還就等着了，您要沒本事讓我丢了工作，到時候別怪我笑話您。”
被林書璞一激，黃碧欣更要想辦法把她趕出劇組，要讓她在這個行業裏待不下去。
黃碧欣把事情跟經紀人說了一遍，讓給陳琪打電話。
石芙拗不過這位大小姐，只能厚着臉皮把電話撥過去。陳琪聽說了這邊的意思，沉默五秒鐘後莫名笑了笑，說：“石姐，碧欣的面子我是不敢不給的。可林書璞跟我簽了合同，她在我這工作又沒有犯過什麽錯，我要是把她辭了第一說不過去，第二這種行為是違法的。違法的事情我可不能做，也不敢做啊，您說是不是？”
把意思傳達清楚，陳琪又說了兩句客套話，迫不及待把電話挂了。
黃碧欣氣得發了場脾氣，可她跟陳琪算是兩個行業，就算家裏再有錢有勢都伸不了那麽長的手敢去動編劇圈裏的大佬，只能硬生生把這個氣咽下去。
再在片場看到林書璞，黃碧欣總要找茬為難她，讓組裏的工作人員找借口派給她苦活累活。她專門挑羅恕不在的時候整林書璞，而林書璞又不是個會給羅恕告狀的人，幾天過去了羅恕對此都毫不知情。
後面有幾場男女主的對手戲，黃碧欣飾演的女一號會頻繁地跟羅恕這個男一號有些身體上的接觸，雖然只是牽手或擁抱，再過分的一概沒有，可是林書璞整天看着黃碧欣一遍遍地摸羅恕的手、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或者是親昵地幫他整理襯衫領口，就有種自己的寶物被別人搶了的憋屈感。
但她什麽都不能說。
她又不是羅恕的什麽人，有什麽資格去跟他抱怨：我很讨厭黃碧欣，你能不能離她遠點兒？
對黃碧欣的厭惡讓她暗暗對羅恕生起了氣，在羅恕還跟黃碧欣拍攝的這段時間，她越來越不想看見羅恕，不想跟他說話，也不想再借住在他的酒店。
她趁有天羅恕不在，一個人收拾了行李搬出去，回了之前的宿舍。
羅恕晚上回來，看到她留下的字條，上面寫她已經搬走，之前他借她穿的一件外套她忘了還，已經洗幹淨挂在玄關入室衣櫃裏了。
羅恕給她打電話，那邊響了很久都沒接。并不知道她突然不告而別的理由，又怕她會出事，發微信說：【現在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穿了外套出門，打算進電梯時林書璞的消息回過來：
【在宿舍，已經睡了，你別來。】
羅恕站電梯前在手機上敲字：【為什麽突然搬走？】
璞璞：【你說過，等我臉上的傷好了以後就可以回去住。】
羅恕記起來自己确實說過。心情變得悶沉，整個人若有所失。這段時間每天跟林書璞住在一起，每天都能看到她。如今她突然走了，他心裏好似缺了一塊。
羅恕一直在外面待了很久，最後打出幾個字：【好，你一個人住注意安全。】
發過去以後，他又補了一條：【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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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璞看到了羅恕給她發的晚安，沒回。
明明羅恕跟黃碧欣的一切接觸都是因為工作，私下裏從來都沒有理過她，可林書璞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心如止水。
就這麽莫名地把氣撒到羅恕身上，有意無意跟他保持距離。
葛佩見她好幾天都沒跟羅恕說過一句話，就像突然不認識他了一樣，問：“你跟羅恕鬧別扭了？”
“沒有。”
“那怎麽不理他了，好幾次我都看見他朝你這來，結果你扭頭走了。”
“我有工作要做。而且他一個公衆人物，我老在他身邊待着不太好。”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葛佩看不懂這小丫頭。
劇務小哥過來，通知她們今天晚上回去可以收拾下東西，明天上午八點劇組要去下一個拍攝地。
“拍攝場地定了？”葛佩還挺喜歡跟着劇組去不同的地方，興致勃勃地問：“導演定了哪兒？”
“安寧鎮。”劇務小哥平時跟葛佩的關系不錯，多說了幾句：“之前找了好幾個地方導演都不滿意，好不容易才定了安寧鎮。照片我看了，确實是個挺美的地兒，跟世外桃源似的，導演一看就拍板定了，已經讓人租下了那邊的一棟民居，在進行布景了。”
葛佩覺得這名字耳熟，很快想到林書璞就是從安寧鎮來的。
“是你老家欸，”葛佩說：“開心不，能回去看看了。”
林書璞背後卻一陣陣地滲出了冷汗，眼睛發木。
過去噩夢般的回憶一齊湧了過來，她還記得自己連夜逃離安寧鎮時在心裏說過的，以後就宛如新生，再也不會回那個地方了。
恰好陳琪來了劇組，林書璞等周圍沒人，過去找她。
“陳琪姐，我聽說劇組明天要去安寧鎮取景拍攝。”
陳琪拿着手機忙着跟新認識的小男友聊天，頭也不擡：“有問題嗎？”
“我、我能不能不去啊？”林書璞好不容易才說出來。
陳琪沒再聊微信，手臂抱在胸前，覺得好笑似的笑了聲：“林書璞，你是不是覺得你跟羅恕有幾分交情，他就真能一直護着你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我的員工，不是羅恕的。”陳琪說：“有本事你就讓他撕了我跟你的工作合約，沒這個本事你就必須要聽我的，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別說是安寧鎮，就算是撒哈拉大沙漠，我讓你去你也得去，知道了嗎？”
林書璞預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可過去宛如噩夢般的回憶還是讓她恐怖不已，嘗試着說：“可是我真的有事，能不能就請幾天假？”
“你有沒有事我難道不清楚嗎，你姥姥好好地在醫院裏待着，又不用你伺候，你還能有什麽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給我工作，別的全都不用你管。你扪心自問，我對你可不薄了，要不是我，你現在就還是個整天被人追債，連大學都要讀不下去的窮學生而已。我給你那麽高的工資，帶着你到處見世面，髒活累活一樣也沒讓你幹過，你要做的無非就是在劇組裏待命，再随便寫幾頁劇本而已，一天到頭閑得要死，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陳琪看回手機，手一擺：“回去吧，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準時跟劇組走。”
林書璞眼前一陣陣發虛，唇色變得蒼白。
她已經努力過，可還是要回安寧鎮。
千方百計想逃離的地方，如今又要回去。
林書璞心事重重地往宿舍走，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兒，拼命安慰自己，沒事的，安寧鎮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不會那麽湊巧碰上那家人的。而且劇組要在那裏待的時間并不長，一定不會有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