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生米熟飯
生米熟飯
這日大公主突然到訪, 漾漾得知消息的正在花圃裏忙得不亦樂乎,聽到這個消息她猛地站了起來,起猛了, 只覺得眼前一黑, 蘇璃吓得趕緊扶住了她,等她緩過什麽來,睜開眼瞧去, 大公主已經站在不遠處看着她,眼底的微笑溫柔又揶揄。
“我道珩兒怎的想起要了那麽些名貴的花來, 原來是為了給某人出氣啊。”
大公主調笑着, 漾漾頓時紅了臉, 她說怎麽突然府裏多了這麽多的花, 她低頭看了眼全都被她剪的光禿禿的花, 再看向大公主含笑的眼睛, 臉越發的紅了。
“下次你要有氣你就把珩兒打一頓如何?”大公主眨了下眼,笑意漸濃。
漾漾愣住了, 不由老實道:“我打不過他......”
這一下把大公主逗笑了, 周圍的丫鬟看着大公主縱容寵溺地捏了捏漾漾的臉頰,都愣住了, 原以為大公主來了, 看到嬌縱的郡主, 難免會訓斥幾句,誰承想, 沒有訓斥也就算了, 竟然還慫恿郡主去打世子?
“我正要惠明寺祈福, 陪我一起去嗎?”大公主拉着她的手走出花圃,讓人給她換了鞋淨了手。
漾漾一邊擦着香乳一邊用嘴努了努周圍的丫鬟:“我倒是想陪您去呢。”
大公主不由分說拉着她出門:“凡事有我這個老娘呢, 她們愛跟着就跟着吧。”
漾漾回頭看了眼,那幾個丫鬟果然緊張地跟了上來。
霍景珩倒是說過,若是她想出府,他會陪着,這時候,他不在,瓊英薰風跟着,倒是個絕佳的逃跑機會,但是......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大公主,她正遞了個葡萄過來,漾漾心頭一軟,罷了,下次在找機會吧。
她可不想把大公主牽連進來。
一行人到了惠明寺,主持早已聽聞了消息,站在門外恭候,迎着她們走進寺裏。
大公主沒有清場,她們的到來惹來了所有信衆的圍觀,主持帶着她們去了後頭的佛殿,漾漾跪的直直的,轉頭看向大公主,她正閉着眼在默念什麽,眉心微蹙很是虔誠。
她大概是在為皇上祈福吧,漾漾想着,就見大公主的眼角溢出一點星光,漾漾連忙起身過去用手帕輕輕拭去,大公主睜開眼,眼眶是紅的,漾漾俏皮道:“公主可別哭,哭紅了眼,出去了叫別人瞧見還以為是我不聽話惹得公主惱了,氣了,上來要打我板子,公主可要護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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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噗嗤笑了出來,這段日子以來她聽過許多安慰的話,什麽真龍天子吉人天相的大空話都聽過,若當真有用,那真龍天子就不該生病,她都不想聽了,漾漾知道她心裏難過,卻不說那些蒼白無力的安慰話,反而俏皮的惹她發笑,撒嬌的惹她疼,她心裏很喜歡。
“看誰要打你板子,我先打她板子!”
兩人供了長明燈,便出去了。
聽說後山景色怡人,大公主要去瞧瞧,周圍群山環伺,溪水淙淙,置身于此,好像人都渺小了,再也多少不快,也随着那清新的吐納見消失不見了。
因這裏峰巒隔開了外頭的日頭,涼爽的很,漾漾拿着團扇只是玩着,大公主将扇子抵在額角擡起頭仰望,輕嘆道:“若是有一壺清酒就更好了。”
湘茴在後頭嬌嗔道:“公主。”
大公主回頭笑道:“我說着玩呢。”
漾漾道:“不如煮一壺花茶怎樣?”
大公主挑眉:“好主意。”她轉身便讓湘茴她們去準備了,漾漾也讓蘇璃去了,瓊英和薰風留下,那些将軍府的丫鬟站在一丈開外,自然是寸步不離的。
坐在石凳上等了好一會,也不見湘茴她們回來,漾漾奇怪:“一壺花茶而已,怎的這樣久?”
大公主也奇怪:“是啊。”
“薰風你去看看吧。”漾漾吩咐道。
薰風領命,才走出幾步,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只覺得山間風聲有異,她警覺性高,立刻轉頭看向瓊英:“你先帶公主和小姐離開。”
瓊英見她面色不對,立刻道:“公主,小姐,我們先走吧。”
這時将軍府的丫鬟們也都凜然沖了過來圍住了大公主和漾漾,正要護着她們離開,猛地山間傳來一聲大笑聲,笑聲穿透雲層,穿過山峰,似是空靈飄蕩,又渾厚有力,甚是鬼魅,漾漾心頭一顫,即便害怕還是走到了大公主身前。
“什麽人!藏頭露尾!滾出來!”薰風怒喝一聲,拔出了佩劍,其他丫鬟們沒有武器皆是攥起了拳頭蓄力而動。
回答她的還是一聲一聲的笑容,只覺得笑容越近。
漾漾聽出了聲音的熟悉之處,不由臉色一白。
“是他!”
漾漾倏地轉頭看向大公主,剛剛是大公主在說話。只見大公主滿臉凝重惱怒,唯獨沒有對未知的恐懼。
“公主,您認得他?”漾漾問道。
大公主沒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缥缈的天空。
“這麽多年大公主還記得在下,是在下的榮幸。”
冰冷的聲音突然近了。一陣狂風而起,薰風等人尚且來不及出手,就被狂風迷了眼,只能憑記憶和位置去抓大公主和漾漾,等到狂風停了,連忙去查看二人,不由大驚失色!
“公主呢!”
“小姐呢!”
她們面面相觑,手裏抓着的都是彼此的手,大公主和漾漾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下完了!”丫鬟們吓得亂了分寸。
“吵什麽!”薰風喝道,“你們趕緊去告訴世子,我和瓊英去找湘茴姐姐她們。”
丫鬟卻問:“要不要主持封山?”
“若是封山有用,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大公主和小姐嗎?”薰風沒好氣道,“還不快去!”
丫鬟們吓得哆哆嗦嗦地趕緊去了,她和薰風也在小廚房裏找到了迷昏了的湘茴蘇璃。
醒來的蘇璃頓時就哭了出來:“小姐也太慘了吧,他們要把小姐抓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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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一座山的一座宅院中,大公主從一間房的床上醒來時,驚地坐了起來,她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在惠明寺的那件,她稍稍放了心,猛地想起漾漾,又提起心來,快速下了床沖了出去,猛地站住了腳。
她臉上的血色殆盡:“當真是你......”她的聲音都在顫抖,隐着怒意。
“宣明公主,許久不見了。”塗父端坐在房裏的羅漢床上,垂眸悠閑地喝着茶。
“你竟然還沒有死?”
塗父笑了一聲,擡眼望向她:“我的仇人還活着,我怎麽敢死。”
“你的仇人是誰!”大公主的心揪緊起來,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大曌的隆正帝。”塗父眸光驟然一沉,鎖住了大公主。
大公主猛地深吸一口氣,怒喝道:“你放肆!你√引公主在先,毀了他的女兒在後,你還敢在這大言不慚說要報仇!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砰的一聲,塗父拍案而起,一把扼住了大公主的脖頸,只要他輕輕一捏,大公主就會身首異處。
“所以他為什麽不沖着我一個人來,為什麽要殺了我江家滿門,連我最小的妹妹都不放過!腰斬,我妹妹還什麽都不懂,你有想過她被攔腰斬斷還沒斷氣那時候的恐懼嗎!你想過嗎!”塗父不由用了力,大公主被掐着呼吸困難,臉漲得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她快要斷氣之前,塗父倏然松開了手,大公主雙腿一軟,向後倒去,正跌坐在凳子上,伏在桌上大口喘氣。
“那我的妹妹呢......”大公主艱澀的聲音沙啞開口,“她是我父皇最寵愛的女兒,是天之驕女,她本該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她是天上月,是畫中仙,那樣美麗的女孩,因為你,她是被燒死的,是被活活燒死的!你又想過她的感受嗎?想過我父皇......”
“你還敢提阿笙!你怎麽敢提阿笙!”塗父怒不可遏,猩紅的眼睛盯着她,“是他當年非要拆散我和阿笙!”這時他的眼底有了一點濕潤。
“你是商戶,阿笙是公主,是皇上最寶貝的女兒,你明知沒有結果!你為何還不肯放手!是你的固執害死了你們江家,害死了阿笙!”大公主也好恨,恨他,她本以為自己這樣說,會再度激怒塗父,誰知他卻笑了,仰天大笑了起來。
“想不到宣明公主竟有兩套準則,那你的寶貝兒子愛上了商戶女,你怎麽沒有反對?”
大公主驀地僵住了,避開眼生硬道:“漾漾是宣岚伯爵府的小姐。”
塗父卻笑着反問:“她從前不是商戶之女嗎?她沒有一個經商的親姐姐嗎?你不一樣沒有反對?”他斂住了笑意,幽聲道,“還是說你認為你的父皇做錯了,認為他當年不該趕盡殺絕,所以你不願意去強迫你的兒子,任由他能和喜歡的姑娘在一起?”
大公主忽然瞪向他:“你究竟要做什麽!”
塗父笑着站直了身體:“知道你的父皇為何到現在還沒有死嗎?”
大公主心裏一咯噔:“是你!塗山清是你的人!”她憤怒地瞪着他,尖銳地喊道,“你究竟要做什麽!漾漾呢?漾漾呢!”她抓緊了他的衣領,卻被他一把甩開跌坐在羅漢床上。
“別急,待會你就能聽到漾漾的聲音了,她就在隔壁。”
大公主就要沖出去,卻聽到身後塗父慢條斯理的聲音:“放心,她現在沒事。”大公主站住了腳,轉過身去看她,就見他嘴角噙了一抹冰冷的笑意,掀眼看向她,“待會即将發生一樁美事美事,一樁洞房花燭夜的美事!”
大公主渾身的血液都逆流了,她沖向他:“你把漾漾怎麽了?”
塗父道:“聞漾郡主先前明明已經許婚給樊國的江澄王了,彧安世子怎麽能那樣霸道偏把人搶回來,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這樣不好,我便一片好心,成全江澄王,讓他們洞房花燭,生米煮成了熟飯,到時候聞漾郡主自然死心塌地地跟着江澄王,彧安世子再無戲可唱了......”
他不顧大公主已然憤怒到了極點,不顧大公主氣得眼眶通紅,盈出眼淚來,自顧說道:“彧安世子到時會如何?他會瘋了吧?會舉兵攻打樊國吧?我要讓狗皇帝看着他最心愛的孫子入魔如狂,看着大曌江山毀在他最寄予厚望的孫子身上,而他卻無能為力。”
“你別做夢了,大曌不是珩兒一個人說了算!還有燕王......”
塗父打斷了她顫抖的聲音:“你又怎知燕王的軟肋不在我手裏?”
大公主只覺得腦子被重重錘了一記,眼前一黑,等她鎮定下來,咬着牙道:“不會讓你如願的......”
塗父不在意地笑了:“即便毀不了大曌,那麽毀了彧安世子,狗皇帝也會痛心疾首,一口氣上不來......”
“江钰白!”大公主所有的憤怒都化作這一聲怒喝,氣得渾身發抖,眼淚也流了下來,“你怎麽能,怎麽能......”
塗父冷哼:“我為何不能?自從阿笙身死,江家滅門那一刻,即便這天下都亡了,也與我無關。”
“漾漾那樣的性子,若是她不喜歡荊望堰是寧死也不會讓他碰的。”
“碰不碰,由不得她,若是她一死了之,那便徹底擊垮了彧安世子。”
大公主眼神一凝:“你在那間房做了什麽?!”
塗父笑得漸濃:“一點助興的玩意罷了。”他道,“等狗皇帝一死,他的那些子孫我一個都不會留!”
“那些都是阿笙的親人啊!”大公主哭喊道。
“親人?當年他們又何曾為我和阿笙求過半點情!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是阿笙的好姐姐,曾經你也想過要放走我和阿笙......”
突然隔壁屋子傳來一聲瓷器雜碎的聲音,大公主神色大變,就要沖去隔壁,可剛開了門,門外卻被兩個男人擋住了去路,大公主憤然轉身:“江钰白!”
塗父道:“不急,這裏就能看到隔壁的情況。”
說着他走到了一副四季圖面前,扯下了四季圖,上頭有個金屬眼,他稍稍挪動,站到了一邊,大公主跑過去透過金屬眼看到了隔壁的情況。
一張本來就慘白的臉頓時變青了,荊望堰坐在床邊難以忍受地抓着床鋪,直到将床鋪抓爛了,他的臉紅的能滴出血來,方才摔碎的花瓶四分五裂地躺在他的腳下,其中一片碎片染着血跡,依稀能看到自他的手臂間流出血來。
而漾漾躺在床上,對這一切渾然未決......
大公主大恸:“漾漾!醒來啊!漾漾!荊望堰,你忍住!”
塗父含着笑意坐在一邊的圈椅上,慢悠悠道:“沒用的,這面牆你能聽得到他們,他們卻聽不到你。”
大公主沖到塗父面前命令道:“你快放了他們!趁還沒有釀成大錯之前!”
塗父淡笑不語。
大公主氣憤地揪住他的衣襟:“放了他們!聽到沒有!否則,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這世間于我,再沒有後悔之事。”
大公主狠狠甩開他的衣襟,又跑回金屬眼前,眼見着荊望堰再也撐不住,已經附住了漾漾的雙肩,大公主死死咬住了牙關,攥緊了手指,指甲掐進了手心裏,疼痛紮進了她的心,她雙眼猩紅,淚流滿面,狠狠瞪向塗父時,眼淚飛濺出了眼眶,
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江钰白!珩兒是你的兒子!是你和阿笙的兒子!”她尖銳地叫喊出聲。
杯蓋自江钰白手裏脫落,“叮”的砸在了杯口上滑了下來砸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他狠狠怔住了,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鎖住了大公主,胸腔劇烈震動着。
“你若是毀了漾漾,就是毀了珩兒!毀了你和阿笙的兒子!”大公主恨恨地喊着。
好一會,江钰白忽然笑了,笑得那樣僵硬:“為了保住你兒子的心上人,你真是什麽話都能說得出口。”
大公主瞪大了眼睛不讓眼淚再留下來,凜然道:“你大可以去查,當年阿笙為何要執意前往鳳山,而我當年又是否真的産子!這件事父皇也知情!珩兒是阿笙的兒子!是阿笙拼死為你生下的兒子!”
說到這她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當年阿笙以為你死了,她以為你死了,生下了珩兒就一把火燒了行宮......可你卻還活着!你還活着!你居然還要折磨你的兒子!”
“你怎麽能這樣殘忍呢!阿笙為了你,她為了你......”大公主崩潰了,想到她美麗善良的妹妹,哭得蹲了下來。
他打傷了珩兒,打傷了他的兒子......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一直以來堅定冰冷的目光開始渙散,是開心是自責,也是悔恨。
猛然間,他狂喜又緊張地大吼起來,一邊沖出門去:“快!快分開他們!給荊望堰解藥!”他差點就傷害了他兒子的意中人!
大公主也沖了出來,可沖得太猛了,被門檻絆住了腳,猛地前撲過去,幸虧被江钰白穩穩扶住。
“放肆!還不放開公主!”
只聽一聲怒喝,“咻”的一聲,一支箭射來,情急之下,江钰白抱着大公主躲過,轉身,就見霍凜從屋檐上飛下,見他抱着她,怒不可遏,再度射出一箭,那箭飛快力度勁猛,饒是江钰白接住了那一箭,也生生劃過了虎口,滲出血來。
江钰白此時心情很好,不由朗聲道:“想不到鎮國公的箭法如此驚奇!”
大公主心底升起一絲驕傲,不由道:“那是自然,珩兒的箭法便是他教的!”
江钰白臉上的笑容頓失,怒上眼底,推開了大公主,拂袖喝道:“那便要比過才知誰的箭法更勝一籌。”
大公主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現在不是比箭的時候!”
江钰白就停住了。
霍凜目色驟沉:“你和他什麽關系!”
大公主還沒來得及說,猛地傳來一聲慘痛的呼叫,江钰白轉身,那聲音是從隔壁房傳出來的。
大公主臉上一喜:“珩兒!一定是珩兒!”
她沖過去,就見霍景珩一拳打在了荊望堰的臉上,此時的荊望堰已然解了毒,任由霍景珩一拳又一拳打他,被打得跌坐在地,他也沒有反手。
霍景珩氣瘋了,他并不知荊望堰被解了毒,只看到荊望堰憐愛地撫摸着漾漾的臉,那種男人一看就能明白的姿勢,他顧不得身上的傷,一拳又一拳。
大公主見狀,連忙沖上來:“別打了!”
此時漾漾也從床上醒了過來,不明白應該回國的荊望堰怎麽會在這,就見霍景珩在打荊望堰,她頓時氣上心頭,沖過去,用力拉開霍景珩,護在荊望堰身前:“你做什麽!你已經逼得我留下了!你還要對他做什麽!”
霍景珩被推得後退了好幾步,看着漾漾口口聲聲護着荊望堰,心如刀絞,他攥緊了拳,才感覺到疼痛,低頭看去,指骨上已然擦破滲出血來......
“來人!送郡主回府!”他隐忍着狂怒吼道。
承書立刻沖了上來要拉走漾漾,漾漾生氣地轉頭去看荊望堰,見他滿臉是傷:“我不走!霍景珩你太過分了!”
“不走江澄王傷得更重。”承書飛快在她耳邊低語,漾漾一愣,只能任由承書将他帶走。
霍景珩眼底肅殺盡顯,轉頭看向江钰白。
他正含笑看着自己,他的兒子,這是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