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認輸
認輸
大家吃完飯各自散去，獨留顧頌延做完一個接着一個的工作任務，已經是晚上十點鐘。對于這座南方小城來說，早已夜深人靜。顧頌延在景區裏繞來繞去，好不容易走出大門，本想打車回家，等了許久，被路過的保安告知這一塊出租車進不來，坐公交最方便，“最後一班車還有十分鐘，快點去吧，還能趕得上！就順着這條路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用拐彎就能看到站臺。”
盡管保安大哥說得如此清晰，顧頌延還是走岔了路，等看到站臺的時候又下起大雨，眼睜睜看着那車剛停下，門還沒有打開就起步如飛，猛沖進暴雨裏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完蛋了！顧頌延渾身濕透，站在公交站臺下。那窄小的頂棚根本抵擋不住疾風暴雨。這個情況，只能給哥哥打電話了吧？肯定少不得他一頓說教，但又能怎麽辦呢？猶豫着終于要點下那個綠色的圖标，手機突然一陣震動，吓得她險些把手機扔掉。看清來電是宋晏時，一下子更氣了，但是挂掉的話不好解釋，她就任由電話震動，等他自己挂掉。
他打了兩通電話之後，發來一條信息，“到家了嗎？”
顧頌延沒理，撥通哥哥的電話，等了幾秒，卻被挂掉了，收到信息：什麽事？
這樣說明哥哥在忙。她猶豫着要不要給哥哥說出自己現在的處境，盡管哥哥肯定會盡量趕快過來接她，但是她自己心裏過意不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必要一直打擾別人的生活。哥哥那個人一直都不喜歡被自己打擾的。
此時宋晏時又發了信息過來：安全到家之後給我發個信息，我需要保證你們出外勤的人身安全。
到家了……這幾個字删了又輸進去，如此反複幾次。
雨勢越來越兇猛。看天氣預報還得下上兩個小時。她不能呆在這裏受寒，而且周圍黑漆漆的，越來越可怕。還是向哥哥求助吧，她轉到哥哥的聊天框裏，又注意到手機電量只剩下10%。
宋晏時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真可惡，浪費我的電。顧頌延心裏想着，報複似的接了電話，“宋工，不好意思，剛剛沒看手機，我到家了，你放心。沒什麽事的話我先挂了。”
“我在你家門口，顧頌延。”
雙方沉默。
“哦……那怎麽了？”
“你在哪裏？我去接你。現在雨下得很大，人身安全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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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極有份量。顧頌延覺得自己在面對警察叔叔，一點謊也不能撒。她看了一眼岌岌可危的手機電量，內心不甘的妥協下來，說了地址，手機立馬關機。
應該沒過多久。顧頌延哼着歌，當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面前時，她內心幻想了很多種電視劇裏看過的場景，以為自己要在此時此刻被不明人物劫走了，司機下車，撐起一把黑色的大傘朝她走過來。她坐在潮濕的凳子上滿眼驚恐，直到看見傘下那人的一張漂亮的臉。
“還不走？”宋晏時好像不耐煩。
顧頌延連忙起身，被宋晏時照顧着上車。到了車前，她停住了，擔憂道，“我渾身都是濕的……”
“上車上車！”宋晏時把傘朝前一送，自己半邊肩膀瞬間濕透。顧頌延不敢再磨蹭，連忙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宋晏時上車後頭發也濕了半邊，臉上挂着幾顆水珠。他從後座抓來一條毯子扔到顧頌延身上，“擦擦吧。”
車子啓動。宋晏時專注開車，冷着一張臉。
“對不起啊宋工，酒店說滿員了沒地方住，我出來了又不能再進去，打不到車……其實沒事的，現在社會很安全的，我就算在外面待一夜也不會有事的。”
路遇紅燈，他停下來，晃着腿，看了她一眼，手從方向盤上滑下來在腿上不斷敲打節拍，又扭頭看看窗外，看起來緊張的樣子，笑道，“沒事沒事，不用道歉，這是我的責任。要是你今晚不能安全到家，鐘工要問我要人。”
“啊？為什麽？”她确實不理解這事和宋晏時之間有什麽關聯。話一出口，她又後悔，領導之間的事情她不應該多問，正難為的想着該如何掩飾，聽見宋晏時說，“顧頌延，你是不是在故意躲我？為什麽？”
“綠燈了！”顧頌延大聲提醒。
汽車的啓動聲似乎斬斷了剛剛的話題，兩人重新進入了新的時空，所有的事情從頭再來。
“要是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早點打電話給我。”沉默許久，宋晏時再次輕松開口。“大家都孤身一人離家工作，很不容易，這點事情我還是樂意幫忙的……畢竟你也救過我一命的不是？”
宋晏時等不到回答，一回頭，看見顧頌延已經睡着了。濕噠噠的頭發貼在臉上，一張看起來柔弱的臉過于蒼白了。宋晏時暗暗咬了嘴唇，不再去看她。
一到目的地，車剛停，宋晏時正想着如何叫醒她，耳邊傳來顧頌延睡夢中的呢喃之聲，“到了？”
“嗯，到了。”
雨已經停了。顧頌延下了車，覺得腦袋暈乎乎不能辨別方向。宋晏時走過來，似乎看出她狀态不佳。好心指路，“這邊。”
“謝謝。”顧頌延清醒了一些，“對不起不小心睡着了。”
“沒關系。”宋晏時走在前面帶路，回頭看見她落下了便停下來等。顧頌延察覺到自己麻煩對方等了，連忙小跑幾步追上去，一下子感覺到頭痛欲裂。
“謝謝你帶我回來，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要不請我吃飯？”
顧頌延猶豫着，“好呀，好吧。”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走到顧頌延的家門前，宋晏時停下來看着她。
顧頌延不知他為何還要留在這裏，摸索出了鑰匙打開門，遲疑着開口。沒想到宋晏時搶先說話了，“家裏有藥嗎？我看你大概是會發燒的。”
“沒有……”話一出口，顧頌延想打死自己，又要假裝想起來自己還有藥，宋晏時長腿一邁，已經跨上兩層臺階，回頭囑咐，“等我一分鐘，我去拿藥給你。”
顧頌延伸手打開了房間裏的燈，懵懵地站在原地，聽見他的腳步聲消失兩秒之後又快速的朝自己逼近。看到他的臉時，顧頌延不由自主的為此沉迷。
“記得先吃點藥再睡。”
顧頌延把藥放在床頭，腦袋昏昏沉沉，卻不斷回憶起剛剛在門口時的情景。他的表情，他的話，濕了半邊的肩膀，離開時的腳步聲。他怎麽能那麽體貼呢？他是每天從頭到腳都散發時尚魅力的精致男生，心細也情有可原。但他是真的僅僅是在盡工作上的職責嗎？很容易讓人動心的啊！這個人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為什麽不能收斂一點？
關于宋晏時的影子總是揮之不去，一直伴着她入眠，醒來第一意識還是轉角處他的臉忽然出現……顧頌延覺得甚是恐怖。住在公司的公寓裏，工作的使命感無處不在，自己卻是這樣的狀态來應對工作，簡直無顏面對大衆。
臨近天亮，顧頌延從強烈的悶熱感中醒來，一摸腦袋，果然發燒了。看到放在床頭的藥，又想起宋晏時這個人真是樣樣優秀。世上的優秀人才都是這樣的嗎？不管生活中的哪一方面，總是比一般人表現的聰明些。她胡思亂想着，吃掉了宋晏時的藥，窩在被子裏，好像和他的聯系更緊密了一些，睡夢中想着該如何回報，之後一來二去的兩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一陣手機的震動聲将她從睡夢中驚醒。顧頌延睜開眼睛，爬起來，感覺腦袋很重，忍着疼痛拿過手機一看，是哥哥打來的，心中惱怒，又不敢不接。
“睡醒沒有，開一下門。”
此時才早上七點。周日。顧頌延對着鏡子拉起自己的嘴角，快速的胡亂收拾了顯眼的髒亂衣物，打開門，哥哥又提了兩大包東西進來。
“又不是鬧災荒，我哪吃得完這些東西？”
嘴上還是埋怨了。
“爸媽寄過來的，慢慢吃吧。”顧林安把家裏做的水果幹、蔬菜幹、冷凍的餃子之類一一分類放進冰箱。雖然都是些常見的普通食物，但那些都是自家院子裏種出來的，爸爸媽媽親自做的，完全照顧到了女兒的喜好和身體健康。他看了精神不濟的妹妹一眼，手上的動作變快，說話間已經整理完畢。
“你是發燒了嗎？”看到門口濕透的鞋子，“收拾東西，抓緊去醫院。”
顧頌延立即戒備，躺回床上，“我已經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你不用管我，把門幫我關上。”
“你是昨晚淋了雨嗎？是給我打電話那時候？顧頌延你不知道自己身體什麽樣嗎？為什麽不說明情況？現在追究你的責任不是首要的，馬上起來，跟我去醫院，不然我給媽媽打電話。”
顧頌延見哥哥真的拿出手機，立馬撲過去搶了來，“你不要小題大做，哥我求你了，我真的已經好了很久了，你聽說過有位大明星因為從小害怕去看牙醫結果在就診之前自己把自己吓死的事情嗎？我現在就很怕去醫院，恐懼到了極點，路過醫院都會繞路那種。我只是淋了一點雨，微微有點發燒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吃點藥就好了，真的，你別逼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地方……”
“好了好了，別說了，躺着吧。”顧林安難得的皺着眉頭，微微嘆了口氣，“我去給你做點粥。”
“煮點媽媽曬的蘿蔔幹。”
顧頌延家的門開着。宋晏時早上第一次經過時，門還是關着的，等他買了一堆早餐回來，想着如何能自然的關心她的時候，發現她家的門開着。裏面傳來一男一女的講話聲。女聲自然是顧頌延，聽着是病了。男聲嘛，有一絲絲熟悉，但是能确定不是認識的人。不是沈承。那是誰呢？他有些在意。為什麽這麽早就到家裏來了？而且聽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像是在卧室。
聽不清在說什麽。
屋裏的腳步聲近了。宋晏時頓時一慌，怕被發現自己在此駐足許久偷聽，連忙往前走。那道門正好在他背後關上了。看着手裏的一大堆早餐，他退回去，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宋晏時心中焦急，給顧頌延發了一個消息，繼續敲門。
有人來開門。
宋晏時看見她的那一刻是驚喜的，不過下一秒就意識到她俨然一副生病了的虛弱模樣，心裏有些後悔何愧疚。
“宋工，你怎麽來了？是要我聯系一下樂書還是問材料的事情？”
“買了早餐給你。”
那堆袋子遞過去，顧頌延的目光落在運動物體之上，宋晏時看到她的猶豫，似乎還有一點兒嫌棄的意思。
“不用了，宋工。”顧頌延快速回頭看了裏面一眼，生怕被藏起來的那人看見似的，倉促地趕走他，“有人給我做。多謝宋工關心，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
這話說得不近人情。宋晏時的目光向屋內探索，恰巧男聲又起，“顧頌延，你在門口幹嘛呢？和誰說話？”
語氣顯然不悅。
顧頌延尴尬，擡頭看見宋晏時的表情，不知怎麽就起了壞心思，想讓他以為自己屋裏藏了一個暧昧不清的對象，可是脫口而出的話卻是如實相告，生怕他誤會。
“那是我哥，宋工，要不進來坐坐？”
因高燒發熱導致臉色微紅的臉上透露着些許不懷好意，宋晏時面對這盛情邀請反倒退縮，帶着自己被拒絕的早餐退後一步，幫她關上門，“不用了，有人照顧就好，多多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