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新芽
第67章 新芽
護衛們已經将手按上了槍支,有兩人從黑翼蟲的身後往前踏了一步,葉雲然單手往下按了按,兩人便停住腳步,退了回去。
黑翼蟲眯了眯眼。
他知道自己剛才那拳用了多大力氣,輕易就被葉雲然擋下來,讓他知道這個美人是個硬茬。
雖然種族天賦裏的慕強雷達讓他搭讪時就知道這個美人身手應該不錯,但沒想到這麽不錯。
黑翼蟲心思轉了轉,突然友善一笑,捏着手腕退了兩步:“美人都說到這個份上,我還是要給你面子的。”
他說着,還真老老實實往自己位置上走。
穆爾眼神沉了沉,蟲族使臣沒有選擇硬碰到底,這無疑也是在告訴他:你如果占優,我們可以幫一幫;但你要是不行,我們也不會跟帝國直接撕破臉。
态度和做法已經很明顯了。
蟲族女皇在這種大事上,還是派了個有腦子的來負責。
無妨,反正蟲族只是幫手,穆爾最大的仰仗也不是他們。
黑翼蟲彎着嘴角坐下,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不過就在他坐下的瞬間,有兩個護衛突然拔槍,在這麽短的時間,普通人的肉眼其實很難追得上他們的動作,但葉雲然不是普通人。
并且根據這兩個侍衛視線和側身方向,葉雲然确定了他們的槍口會朝向皇帝。
電光火石間,葉雲然直接開槍,幹脆利索擊斃了那兩個護衛。
穆爾手指登時一緊,文森也睜大眼,心跳如擂鼓。
護衛自己內部居然也出現了叛徒。
“都別動。”
葉雲然低聲說着,也不管其餘人有沒有聽到,直接釋放信息素,鋪天蓋地的薄荷信息素強勢擠滿整個房間,除國王以外,他的精神攻擊無差別掃射每護衛。
護衛們明明也佩戴了抵抗精神攻擊的防護器,但居然全部都在葉雲然的信息素下動彈不得,如果地盤寬闊點,精神攻擊一次想覆蓋這麽多人,效果會大打折扣,比如正在外面作戰的聞弛,精神力就只能簡單輔助,但在一個密閉房間,哪怕帶了防護器,葉雲然依然能保證壓制所有人。
既然暫時無法分辨誰是內鬼,那就都壓制了再說。
反正這個屋子裏誰有異動,葉雲然都能第一時間反應。
能力夠強,才敢這麽玩。
穆爾眼皮狂跳,差點沒控制好表情,硬生生忍住了。
黑翼蟲更加意識到葉雲然的不同尋常,慶幸自己沒直接不管不顧撞上去。
先前帝國皇子來交流時,說的是信誓旦旦,認為自己上位成功率很大,現在看來果然有吹噓成分,他們要是全信,那就是真傻。
葉雲然從門邊移開,雖然門暫時打不開,但防彈系統還在正常運作,他視線從護衛們身上掃過,先解除了三個确認肯定不是叛軍的人的壓制,腳步停在其中一個護衛身前。
“你在害怕,抵抗得非常厲害。”葉雲然輕聲問,“為什麽?”
那人瞳孔一縮,在葉雲然的壓制下本來就沒法動彈,肌肉和手指此刻抖得更厲害了,葉雲然擡手,一把扯下了他領口的精神力防護器,防護器離身,S級的精神力直接壓得他跪下,根本站不住。
葉雲然:“那你就先歇着吧。”
護衛抖着身體,根本不敢吭聲。
一共有五人是葉雲然能信任的,加上葉雲然,有六個,暫時夠用,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甚至有人直接死在了面前,使臣們當然有人害怕,但越是這種時候他們反而越配合。
好歹知道這種時候不能亂,越亂越容易送命。
到底遇上什麽了,刺殺?不,不像,如果是小型刺殺,這會兒早該被鎮壓,會有大量的護衛和士兵湧入來保護他們才對,所以規模不可能很小。
那麽是……叛亂?
想到此處,不少人偷偷看向帝國皇帝,他們都猜到了,皇帝不可能猜不到。
許久不立儲君的他得到這種局面,年邁的皇帝此時心中又作何感想?
不知道皇帝心裏想了多少,他剛才沒有出聲,任由葉雲然發揮,此時才将視線投在葉雲然身上,嗓音裏情緒不明:“銀輝伯爵把你培養得很好。”
葉雲然拎着槍,注意力兼顧整個屋子,不卑不亢:“感謝陛下贊賞。”
正是情況危機的時候,沒工夫到皇帝面前行禮謝恩,當然,皇帝也沒在意,畢竟自己的命更重要。
葉雲然按了按耳機,聞弛告訴他自己已經很近了,葉雲然輕聲說了個“好”,這個字讓穆爾一愣,随即覺得不可思議:他怎麽還能跟外界聯系?!
他先前和聞弛低聲交談時大部分人沒注意到,不過現在存在感太強,想不注意都難,其餘人也發現了,本該被隔絕的屋子,居然還有人能跟外面聯系。
皇帝問:“情況如何?”
“對我方有利。”葉雲然說,“請陛下放心。”
穆爾的手指狠狠紮進掌心,而文森則閉了閉眼,沒什麽表情變化。
将穆爾私養的兵放進宮裏,實屬是花費了大工夫,選在慶典,是因為有別國使團也在,還把他們想辦法困在屋子裏,為了皇室和使團安全,可以限制第一第二軍團直接用大規模武器碾壓。
他們還費盡心力在護衛中也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已經是傾盡所能了。
正因為賭上了全部,如果輸了,是絕對能查到穆爾頭上的。
穆爾其實自己身上也藏了槍,但只要看了葉雲然剛才的身手就明白,憑他那幾下,沒可能在葉雲然眼皮子底下殺了皇帝和二皇子威廉。
誰能知道S級的精神力居然變/态到這種程度,明明戴了精神力防護器,還沒動手,護衛們就被葉雲然一個人壓趴下了。
如果蟲族跳起來搗蛋,或許他還有機會……不,也沒有。
空氣裏充斥着藍葉薄荷信息素,穆爾的頭腦前所未有地冷靜下來,不安、憤怒仿佛都通通遠去,現在,他只想安靜等着那扇門打開,宣布結果。
他的主戰力都在外面,是叛軍先沖進來殺死皇帝,還是帝國護衛帶着皇帝平安轉移。
二十分鐘後,宴會開場時間已然過去,緊閉的大門發出程序修正聲響,“滴”地一聲後,門開了。
葉雲然和五個可信賴的護衛同時擡槍對準門口,第一個進來的人是——聞弛。
葉雲然眸光剛松了松,但在看到聞弛面頰和衣服上的血跡時,心頭一揪,好像被什麽東西猝不及防攥了下,有點疼。
聞弛大步走近,他身後一些穿着帝國護衛服的人魚貫而入,聞弛朝皇帝行禮:“陛下,宮內方才發生騷亂,現已平息,抱歉耽誤陛下與使團們的時間,現在一切盡可放心。”
使臣們聞言大松一口氣,黑翼蟲似笑非笑,不着痕跡看了穆爾一眼,穆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什麽表情。
文森聽到自己心髒依舊在狂跳,他知道穆爾已經輸了,文森沒有欣喜,也沒有憤恨,他現在必須走下一步,大局已定,他跟大皇子是時候分道揚镳了。
文森偏頭,可能是忍不住,想知道穆爾現在是什麽神情,但看見穆爾完全淡然坐在位置上,依然是尊貴的殿下時,文森已經做好決定的心裏不知為什麽,生出那麽一絲難受,他作為穆爾的秘書官,位置本來就離他很近,動了動唇,湊上去,想對穆爾再說點什麽。
“殿下……”
但他沒想到,穆爾突然一把推開他,然後起身,擡手對準了皇帝。
他手裏握着槍。
文森瞳孔驟縮。
“嘭!”
槍響後,穆爾手腕炸開血花,槍支跌落,果然如他所料,根本沒能開出這一槍。
護衛們瞬間沖上前,将他雙手反剪到背後控制住,沒把他直接壓到跪下,大概是對皇室身份最後一點尊重。
皇帝沉沉呵道:“穆爾!”
穆爾卻笑出了聲:“皇帝陛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知道。”穆爾依然笑,仿佛什麽都不在乎了,他本可以幹脆認輸,不做無用功,但方才還是拿起槍對準了皇帝,盡管下場是自己手上多了個血洞。
“我如果生在普通家庭,可能會在某個領域有番不錯的作為,但我偏偏是皇子。”他手上滴着血,說得暢快,“作為你的兒子,你要我們有責任由擔當,要有能肩負帝國的勇氣,但你視我們為敵人,當我們以為出色能得到誇獎,你卻時常愚蠢地給我們懲罰。”
穆爾腳下滴出一灘血泊,他難得笑得這麽真誠:“你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皇帝了,陛下。”
皇帝渾濁的眼瞳睜大,情緒終于出現了劇烈變化,他嗫嚅嘴唇,卻半天沒吐出一個字,穆爾也不想聽他說,只是很樂意看到皇帝眼下這副表情。
盡管穆爾失敗了,但這一刻,他竟然像個成功者。
“成王敗寇,威廉,我想殺你,但我不恨你。弟弟,血脈是我們的悲劇。”
威廉臉上沒有成日裏輕浮的笑,他一旦沉靜下來,和穆爾其實有幾分相似,他說:“穆爾,我讨厭你,但也不恨你。”
只在這一點上,他們兄弟很有共同話題:他們只恨皇帝。
皇帝顯然也聽出了威廉沒說完的話,狠狠閉了閉眼,踉跄半步,秘書官連忙扶住他,威廉卻看也不看。
穆爾最想說的話說完了,渾身都很放松:“不要判我終身□□,賜我死刑,陛下,我在地獄等你。”
說完這句,他低下頭,不肯再出聲,護衛和使臣們被迫聽了個皇室大瓜,也沒人敢吭聲,穆爾低頭時,發現文森還愣愣看着他,難得沖他笑了笑,而後垂下視線,再也不看任何人。
文森看到那個笑,想到了當年第一次和穆爾見面的時候。
……只剩可惜。
文森單膝跪地,他以為自己聲音會抖,但沒想到出口的話卻異常順暢。
“陛下,金家有重要文件和證物要提交給國議會。”
鬧劇向來是轟轟烈烈開場,以某些人的慘淡結局收尾,事情終于塵埃落定,葉雲然快步走到聞弛面前,看着聞弛身上的血跡:“你……”
“沒受傷,不是我的血。”聞弛飛快講述自身情況,“別擔心。”
葉雲然語氣放松下來:“那就好。”
他擡手,想用擦擦聞弛臉上的血,聞弛發現意圖,偏頭躲開:“不用,別弄髒你手套。”
葉雲然愣了愣,收回手時盯着自己手指,被黑色的手套包裹着,裏外都很幹淨,是的,他有潔癖,而此刻氛圍已經非常輕松,給了他舒适空間,按理說辦正事時沒法顧及到的講究應該都回來了。
但是……他居然還是直接擡手去碰聞弛染血的臉。
葉雲然頓了頓,回身看了看,從會客桌上抽了紙巾,這次聞弛沒躲,由着葉雲然用紙巾給他擦。
聞弛面部輪廓本來就是鋒利款式,這半年裏他的青澀感退得很快,成熟很多,雖然笑起來的時候,依然能讓人感受到少年的潇灑氣概。
葉雲然隔着紙巾按在他面頰皮膚上,心裏那片焦土上,好像有什麽東西悄悄探頭,冒了個芽。
幹涸的土地上,也能長出新芽嗎?
聞弛看着葉雲然的動作,忽道:“我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
葉雲然聽着心間的聲音:“我好像……也明白了什麽。”
“可惜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鬧劇雖然收場,但他們還沒到完全可以下班的時間,不如說,今晚大家又要加班了。
“不急。”葉雲然說,“我再想想清楚。”
通訊恢複,耳機裏傳來集合的命令,聞弛摘下手套,在葉雲然臉上碰了碰:“好,那就下次一塊說。”
葉雲然順勢在他手掌裏一蹭:“嗯。”
發芽的聲音很好聽,他覺得,他快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