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青溪
30.青溪
同陳佳佳聊到深夜, 郁青娩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指針恰時滑過零點。
屋內空調打的有些低, 她穿了件薄款淺香槟睡裙,系帶款,衣領微敞露出小片裸膚,冷氣簌簌拂過,刮起一層密密匝匝的顫栗。
細指捏着衣角朝懷裏攏了攏,遮住露在外面的皮膚,微濕發尾随着她的動作輕掃過綢質布料,水滴落下,在肩領處洇出幾抹深粉色。
床頭CD機淌出輕緩音樂, 裹着細微顆粒感,叫人瞬覺放松意适。
郁青娩踢掉拖鞋, 上床後将被子堆在腳邊, 半倚在柔軟抱枕裏, 手撐着床面, 探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 将空調溫度調高了兩度。
退到主屏, 目光落在綠标圖案, 她忽地想起趙成溪, 懸空的拇指随之半蜷了下。
不知是否整晚都在聊他的緣故,此時此刻, 郁青娩很想見他,跟他聊天,試圖再次确認他的存在, 來消除心底隐隐浮起的不安。
明知是杞人憂天,仍怕他們的重逢是一場夢。
如此想, 郁青娩便也如此做了。
等她回過神時,消息已經發出去了,綠色對話框裏安靜躺了句“你到家了嗎”。
郁青娩雙手捧着微涼的手機,垂眸望住屏幕,緊張還未席卷便收到了趙成溪的消息,幾乎是秒回的認知叫她唇角不受控揚起弧度。
【Aldrich: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跨省。】
看到消息時,趙成溪剛洗完澡,随手扯了條黑色睡褲穿上,裸着上半身下樓,幾滴未幹水跡順着後脊往下落,擡手打開冰箱裏拿出一瓶冰水,剛喝了一口,被他丢在客廳的手機便嗡嗡震動起來。
他将玻璃瓶朝島臺上一擱,清脆聲響,套着黑色軟皮拖鞋,懶着步子地朝客廳走去。
站在矮幾前,微躬下身,從粗裂紋原木臺面上撈起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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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成溪将手機解鎖,看着郁青娩這條遲到幾小時的問候,驀地扯唇輕笑了聲,是氣笑的。
他單腿支地,斜倚着沙發扶手上,從煙盒磕出一根煙,咬在唇邊點燃,癟腮吸了口,這才夾着煙擡指,不緊不慢打起字。
有幾分睚眦必報,要為他等的幾個小時讨回公道般,故意晚回七八秒。
消息發出後,趙成溪直起身,挪幾步朝身後沙發一倒,兩條長腿搭在面前矮幾上,他曲臂撐在扶手上,長指捏着手機,老神在在的盯着兩人的聊天界面。
指尖夾着的猩紅彌出淺淡煙霧,模糊微揚起的淩厲下颚。
郁青娩瞧着趙成溪字裏行間的怨氣,不由輕笑一聲,眼尾也翹起小弧,她曲起細腿,手機虛靠着膝邊,彎着唇角打字。
【跟佳佳聊的有點晚,不是故意的。】
幾秒後,那端慢條斯理彈出兩條消息。
【Aldrich:哦】
【Aldrich:聊我?】
雖是問句,語氣卻是穩操勝券的篤定,狂死了。
這幾個字在郁青娩像自帶語音,耳邊似乎也随即響起趙成溪那把懶腔懶調,還故作高姿态的嗓音,又拽又傲嬌。
講這話時,他定是輕擡下巴,半斂眉,十足的得便宜賣乖。
如此想着,郁青娩不由臉熱,忍着指腹快速彈跳的脈搏,在屏幕上敲着字,大膽地回了一個“嗯”字。
這一字肯定不僅是對他故意為之的縱容,更是承認了她那些細火燎原的情愫。
CD機裏放着的歌幾近尾聲,消息發出時恰好唱到那句“你的笑容會浮現在我心中,整天都是想說喜歡你”。
聽着這句歌詞,郁青娩下意識咬住唇面,如被人戳破心思般臉紅耳赤,密長睫毛小幅度輕顫兩下,眼眸浮起一層薄薄水霧。
她羞窘的低唔了聲,攏指捂住溫燙腮頰,垂頸埋在膝上,細瘦手臂繞過雙膝遮住臉頰,只餘紅暈洇透的耳尖。
胸腔裏乍然快跳的心髒更是壓肺頂嗓。
這股久違的心潮起伏叫郁青娩如同回到十八歲,無數個躲在悶灼被子裏的深夜,她捧着手機偷偷同有好感的男生聊天,新鮮又隐秘的刺激叫人有股缺氧的窒息感。
纖細腳踝上的彩珠映出斑斓,踩在棉質床面上的腳趾蜷緊,壓出淩亂褶皺。
另一邊,一昭館山的別墅裏。
細藤線吊着的霧面陶燈亮着暖光,透過吊鐘扶疏綠葉映出斑駁昧影,将斜靠在沙發裏的裸着上半身男人半遮在昏暗裏。
他擡起手,長指穿過着額前短發,朝後攏了一把,露出立挺額面,微濕發絲滴下水漬,劃過深陷脊溝,隐在腰間黑色布料。
趙成溪垂眼看着那個矜持的“嗯”字,薄唇微擡,鼻腔倏時溢出一聲輕笑,頸間銀鏈映得眸底更亮,下意識高擡的眉骨帶着難以抑制的得意。
原本交疊搭在茶幾上的腿也擡起,曲腿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得瑟的輕晃兩下。
他捏着手機,明明春風得意,卻偏要端起一副難哄架勢。
【Aldrich:行吧,勉強原諒你吧。】
手機在柔軟被面上震動兩下,驚動了郁青娩這只抱膝小鴕鳥。
郁青娩放下捂臉的手,摸過手機微支起來,側過細頸,去瞧亮起的屏幕。
兩秒後,她撲哧輕笑了聲。
眼尾勾着微揚弧度,雙頰仍泛着一層薄薄紅暈,如春日最盛的粉桃,襯得眸光輕軟細。
臨走時陳佳佳笑眯眯說他們這就是暧昧,心尖癢癢的暧昧期最甜了,那會兒郁青娩還不懂,誰知不到一小時她便深刻體會。
她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暧昧期,可此刻她确實心尖癢癢的。
心髒也在靜谧夜色裏一下一下快跳。
暧昧期,确實很甜。
*
濕熱季暑,頭批挂綠荔枝應市。
晌午烈日最是灼人的時候,屋內冷氣撲簌,香薰蠟燭裏燃着小火苗,伶仃搖曳,白瓷口彌漫出淺淡的烏木香氣,混着若有似無的清甜尾調。
郁青娩坐在木質矮幾前,面前擺着個盛滿荔枝的箱子,圓潤飽滿,微綠柳分紅,短枝挂着翠嫩綠葉。
朝前傾幾分身子,拿過幾個冰袋,一一放進泡沫箱內。
肩邊疊褶小飛袖被冷氣吹得貼頸,她擡手将耳邊的貝母發夾拿下來,指尖勾住散落的發絲別在耳後,又撥下袖邊用夾子壓住,這才繼續手裏的事情。
陳佳佳半趴在桌旁,捏起把小銀剪,将燃完的燭心剪掉一小截,這才滿意的将剪刀放進一旁的置物托裏。
她曲臂撐着下巴,笑眯眯的,“青娩,你跟你家那位到哪一步了?”
郁青娩聞言動作微頓,擡眸瞧過去,聽到“你家那位”又莫名覺得臉熱,不由捏緊手裏的冰袋,刺骨冷意在指腹乍然散開。
她抿了抿唇,松開冰袋,蜷了蜷指尖,支吾着:“沒到哪一步。”
“就……朋友啊。”
陳佳佳蹙眉,很是疑惑地“啊”了聲,難以置信的反問:“不能吧,你們這天天見,天天約會,怎麽能還是朋友啊!”
接着嘀咕吐槽一句總不能倆人暧昧上頭吧。
聞言,郁青輕咳了一聲,明明是去正經學車,可聽佳佳這樣一講,反倒叫這正經裏摻進幾分動機不純。
可細究下來,也确實如此,不過是假借學車名義靠近他,不想再同他斷聯,更不想自己依舊是他朋友圈查無此人的存在。
想到這,郁青娩雙頰不由泛起熱意,指骨抵了下鼻尖,被冷氣吹的微涼,底氣不足地出聲解釋。
“佳佳,我跟他不是約會。”
陳佳佳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嘴裏嘟囔着不就是t學車嘛,都是兩個人,差不多啊,可等她擡眸對上郁青娩眼睛時,那份振振有詞瞬間戛然。
她不由腹诽道:不是吧!!
陳佳佳快步走過去,朝軟墊上一撲,手撐在矮幾上,雙眸瞪大,難以置信的問:“別吧!你別告訴我,你每天開的真是路上跑的車?!”
郁青娩點了點頭,說是啊,不由微擰眉,“不然還能開什麽車?”
她話音落下,還未等陳佳佳回答,她便先反應過來,瞳孔随即睜大幾分,紅暈也在雙頰洇蔓至耳廓。
還能開的什麽車!
想到之前的小薄片,還有叫人瞠目的小漫畫,這就不是什麽正經車。
郁青娩曲起手臂,細指微攏抵着額面,企圖遮住她燒燙面頰,羞臊難耐的低語,“佳佳,你、你腦子裏整天在想什麽啊。”
陳佳佳努努唇,“當然是該想的啊!”
而且成年人的戀愛不就是要快準狠嘛!
郁青娩聞聲放下手,粉唇微微抿緊,擡眸輕瞪她一眼,眸色柔水,沒半點威懾力,反倒叫人瞬時心口塌軟。
陳佳佳不禁在心裏哀嚎,青娩這前男友是怎麽忍住不心動的啊!!!
她晃晃腦袋,言歸正傳,“好啦,說正經的呢。”
“青娩,你倆之前确實是戀愛過的吧?”
雖覺她問的這正經事有些莫名其妙,但郁青娩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當然談過。”
陳佳佳松開手,身子朝後一靠,癱坐在軟墊上,深感大惑不解,雙手“啪嗒”一聲拍在桌沿上,頹喪又怒其不争地嘆了口氣,再次在心裏吐槽這位前男友簡直心如止水的能原地成佛。
不過——
“青娩,我沒感覺錯的話,你是喜歡他的吧,也算是為他回來的吧?”
郁青娩張了張唇,下意識想反駁,可話到嘴邊中道而止,那個“不”字怎樣都講不出口。
雖然當初回來是因為阿奶,可現下細想,要說與趙成溪毫不相關,就算自欺欺人也難以欺過。
或許從始至終他都是重要原因,只是當初她不敢承認,又或許害怕的是承認後那份暗自滋生又無處飲鸩的奢望。
她垂下眼,指甲輕刮着指側皮膚,幾秒後輕“嗯”了聲,算是承認。
陳佳佳直了直身子,“所以啊,你當然不能真的只是去學車,而且他教你學車的時候,車子裏就你們兩個人吧,密閉空間可是發展感情的大好機會!”
郁青娩重力掐了下指側,“我……”
在那些隐隐發酵的旖旎氣氛裏,她也曾思潮起伏,但只是點到辄止,畢竟他們之間隔着的不僅是時間。
思及此,她眸光瞬間黯淡幾分,連聲音都低落起來,“我們當時……分的挺不愉快的。”
而且對于那段過去,他們皆如遇蛇蠍般,應激的下意識逃避,在各自的刻意忽視下才維持如今的關系,她不敢輕易打破平衡,更缺乏講明一切的勇氣。
陳佳佳不以為意,“那又怎樣?再說了,都說是分手了,有幾個分手還能分的和和美美的?”
“雖然我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你們分手的具體原因,但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是還挺在意你。再者說,如果之前那場分手很膈應他,你們根本不會有現在的後續,分道揚镳才是結局。”
郁青娩擡眸,輕軟眼眸瞬時亮了亮,“是嗎?”
重逢這段時間,她如裸足踩在散漫碎玻璃的窄徑,謹小慎微邁着小步,不敢邁太大太遠,如井底之蛙,未曾想過陳佳佳嘴裏的這種可能。
此刻,她薄瘦胸腔瞬間小鹿亂撞,心底也倏爾迸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期待。
這是陳佳佳頭次瞧見郁青娩露出這般不自信的表情,不由心诽愛情誤人啊,接着探過身子,擡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似給予力量般,“是呀,而且過去就是過去,不可能成為現在,過去的就不要老想着它。”
“我說這些也不是強行撮合你們,慫恿你去追他,我只是覺得你們彼此還有感覺,十八歲,初戀,分手又重逢,每一件都是我只能瞠乎焦灼,可遇不可求的事,卻真實發生在你們身上,硬生生錯過真的很可惜。”
“退一萬步,他心眼要真只有鴨腦那麽大,就甩了他,天下男人多的是,不缺他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