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溪
18.青溪
郁青娩臉頰生熱, 腳趾虛蜷了下,指尖捏着帆布包帶晃了下, “怎麽會,就是有點私事。”
可話說得卻莫名有點虛。
“他……就是有東西落在我這,我給他送過去,才沒到你說的那地步。”
陳佳佳重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你就是戀愛少,他明擺着蓄謀已久好嘛!這麽多年都不記得要,現在想起來了?根本就是還惦記你呢,小心今晚被一口吃掉!”
郁青娩下意識辯駁,“他不是那種人。”
這衣服是上周才忘在這的, 怎麽扯都挨不上蓄謀,更未及已久。
陳佳佳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着她。
扔下句等一下, 扭身朝屋裏小跑去。
沒一會兒, 陳佳佳又跑出來, 手裏攥着幾片小東西, 拉起郁青娩手, 直拍進她掌心裏。
“不用感謝我。”
郁青娩垂眸, 看清幾片小東西是什麽後, 雙眸蹭的瞪大, 如握燙手山芋似的想還回去,面前人似早有預料, 一蹦三跳退回門裏,“女孩子要有安全意識!你先拿着,以防萬一, 要是他沒壞心思,那當我小人之心了。”
“但他要是依舊少年氣, 沒生活被搓肥揉圓,享受享受也蠻好的!”
郁青娩臉紅至腳趾,被她說得後腦直發麻,舌結到講不出半個解釋的詞,幹脆抿唇作啞。
陳佳佳忍笑催她,“快走啦,再不走可要遲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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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好的老地方藏于摘雲巷的一家書店。
名字叫“落花有意”。
書店臨街是整面落地玻璃,暗绛細框隔成小格,春秋兩季小窗常開,沿街落花吹進店裏,覆鋪一地,來往書客大多不在意,幾腳碾覆,碎如殘雪,花汁染一地。
店名是後改的,老板覺得挺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後來店裏也常年鋪滿落花,還成了暗戀打卡地。
初聽深意濃重,可細思,其中卻隐含悲情的be美學。
穿過摘雲巷,在巷尾看見書店。
臨正街分出人行道,粗白線裏點綴着幾顆粉色桃心,夾着行“you are my sweetie pie”。
将網紅套路玩的透徹。
郁青娩在紅綠燈前駐足,僅隔小段距離,望着玻璃窗內人影憧憧,角落挨坐着一對高中情侶,穿着深藍校服。
在十幾歲稚嫩年紀,不用親昵舉動,僅校服比肩便是浪漫。
小店在明亮室內燈耀裏很像暗夜行駛的一截火車,從現在開往過去。
她不禁想起自己的高中。
經年累月,其實很多細節都逐漸虛焦,但唯獨跟趙成溪相關的,仍念茲在茲。
他們不是同一所高中,她在深港,而趙成溪在鐘山,兩所學校東西分列,勉強能算得上關聯的就是這座位于中間的書店。
那時落花有意名氣小,位置偏,很少有學生會到這來買書看書,能巧遇趙成溪,更在郁青娩意料之外,甚至往後很多年,她都覺得這緣分神乎其神。
怎麽瞧,都像是月老閑來無事,強行牽紅線。
初遇趙成溪那天,郁青娩正複習力學和電磁感應,單個漢字拎出來都認識,可組合起來就如同生僻話,叫人如讀天書。
她倦目心煩,為即将來到的會考愁眉不展,捏着筆在白紙上畫鴕鳥。
幾只鴕鳥腦袋埋在厚沙裏。
将她逃避心态描繪的淋漓盡致。
趙成溪在她畫第六只鴕鳥時笑出聲,從鼻腔溢出的一聲輕笑,帶着淺淺氣音,正如窗縫吹進的深秋晚風,溫軟舒意。
郁青娩像只被人戳頸的鴕鳥,埋在沙層裏的腦袋微怔,動作緩慢的擡頭,扭頸朝後望去,對上一雙漂亮到久瞧仍驚豔的眼睛。
細短發垂至眉骨,眼角勾着笑弧,瞳孔瑤光蕩碧,清漾影落,淺淺卧蠶若隐若現。
勾唇笑着。
眼睛好看是她對趙成溪的第一印象。
很陽光是第二印象。
郁青娩捏緊墜星鏈鉛筆,局促着不知如何開場時,趙成溪先一步打破只有她尴尬的氣氛,嗓音幹淨如溪。
“你也是理科生?”
她下意識搖頭,“我是文科生。”
“哦,你準備會考?”
她點頭。
趙成溪笑一聲,“那巧了,我也準備會考,不過我理科生。”
修長的手指在一排鴕鳥上點了下,他轉過頭看郁青娩,帶笑腔問,“你複習物t理,畫鴕鳥幹嘛?現在流行拜鴕鳥?”
家裏有個拜佛禮風水的十萬誠心老香客,他下意識誤會,當這是同六根香,拜佛似的讨一好兆頭。
語氣沒有嘲笑,只是單純好奇,還覺得挺有趣。
氣氛安靜幾秒。
郁青娩面薄臉熱,搖頭說不是,有些羞窘地緊緊指骨,慢吞吞吐字,“物理太難了……”
趙成溪在她扭捏輕軟眸光裏擡高眉骨,又猜一茬,“所以你是想變身鴕鳥逃避現實?”
“……”
什麽變身鴕鳥啊!
救命,她好想逃跑啊。
郁青娩臉頰紅透。
指甲在木紋桌面上摩出咯吱聲響。
不禁小聲吐槽他怎麽講話這麽直白。
思緒逐漸回攏,對街落地玻璃虛虛映出她嘴角揚起的淺淺弧度,縱使時隔多年,成為回憶,仍舊叫人憶起欣喜,是永遠出類拔萃,毫不落分的心動。
如今的“落花有意”不再清冷,反倒車馬喧嚣,攘來熙往。
桑田碧海,正如這店,也如他們。
倒計時結束,紅燈小人變綠。
乍然而變的光,映得人眼前生澀,微微浮出微不可察的水汽。
郁青娩快速撲了撲睫,指骨捏緊小包鏈條,拎着帆布兜,踩着滿是粉紅桃心的人行道,朝書店走去。
走到店門口,掌心抵着木質把手朝裏推,臉頰無意識微側過幾分,餘光卻納入熟悉人影。
趙成溪從對街商業區走來。
來之前他們沒有發消息确認老地方是哪。
似是各自生着試探的心思,想看看對方還記不記得這裏。
趙成溪穿了件廓形夾克,印着異形字母塗鴉和自由女神像,內搭黑T,黑發垂在眉骨處,晃神間,如再遇當初少年。
他一直很有自己的風格,喜歡幹淨又簡單的風格,也鐘愛碰撞穿搭,沖擊力極強,正如此時,靠近才瞧清他頸間帶着的麻将項鏈。
微松寬扣鏈,墜着一塊半拇指銀色麻将塊,滿鑽,綠紋一個“發”字。
在她走神幾秒裏,趙成溪走至身前,輕擡下巴,“看什麽呢?”
郁青娩回神,目光從他頸間麻将塊移開,手也從門把上落下,風鈴将響未響,她攏着指尖,誠實回答,“看你的項鏈。”
趙成溪輕擡眉骨,“喜歡?送你?”
她搖頭,“沒。”
談不上喜歡,甚至覺得有一點土氣,可偏在他身上融合的很好,叫人覺得好潮,可若擱旁人身上,定要滿身暴發戶氣質。
她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對他有濾鏡。
又有點好奇他怎麽突然戴起這種迷信飾品了。
從前他總是一身反骨,不信神佛,不信風水。
似乎猜透她心思,趙成溪曲指輕彈了下麻将塊,鑽光輕漾,“下午跟梁潮他們打麻将,圖一吉利,倒是真聚財,胡了好幾把。”
郁青娩微驚擡眸,那眼神像是在疑惑,你還需要靠這個圖吉利嗎?錢早多的幾輩子不吃不喝都空不了山了。
趙成溪聳肩,拽的要死,“誰還嫌錢多?錢又不燙手。”
好有道理。
她無言反駁。
老板似乎也是戀舊之人,除了新添置的書,還有肥一圈的大橘,店內依舊如故,甚至連角落擱着的藤竹椅都未變分毫。
再次踏進“落花有意”,仿佛打開一扇穿越門,一腳踏入過往時空。
郁青娩心神恍動,帶着幾分希翼地朝裏走着,果然看到那塊熟悉的木板,釘滿花花綠綠的便利貼,薄薄一張紙,承載着無數少女懷春。
她走近幾步,仰頸仔細看着,似是在找什麽。
趙成溪在矮櫃上懶懶一靠,語氣故作随意,“第一次來?”
而撐在一側的長指卻節奏不穩地輕敲着櫃面。
郁青娩回神,扭頭看着他,輕嗯了聲,先入為主的:“你也是第一次來吧?”
雖是問句,可眼神卻帶着篤定,早已在心裏暗下定論。
趙成溪盯着她看了幾秒,忽一垂眼,輕啓唇淡笑一聲,帶着幾分難分辨的情緒,順着她的話應,“昂,第一次。”
但細品,有那麽點不易察覺的咬牙切齒。
但郁青娩這會兒心思放在便利貼上,沒空細品,點頭算作回應,不驚訝也不惋惜,扭過頭繼續去細細看。
趙成溪撇她一眼,似乎猜透她內心戲路,似笑非笑道,“別找了。”
“啊?”
郁青娩略茫然回頭,眼神再次落在他身上。
他擡了擡下巴,“我說別找了。”
她瞳孔微睜大,指尖微蜷,莫名心虛,“你怎麽知道我要幹什麽?”
趙成溪一針見血,“找你那張便利貼。”
“老板每年都換新板,八/九年前的東西,誰還留着?”
瞳孔睜得更大。
她心虛到磕巴,“你、你怎麽知道?你不是也第一次來嗎?”
趙成溪視線從她那雙清泉眸移開,直身離開櫃子,輕咳聲,掀起那股拽拽的懶散語調,“老板發過微博,有眼就能知道,還需要我來?”
随着“落花有意”走紅,慕名前來打卡,寫便利貼的人絡繹于途,很快木板就釘不開,老板不想糟蹋大家心意,便在官博發文讓大家前來認領,沒認領的便放進回收箱,待二次利用。
這麽多年,每到七月七日便發認領博。
說完盯着她微渾微茫的眸光,心底驀然生出一絲滿足,為那份過去還牽動她心虛的猜測。
下一秒,郁青娩如他猜測惋嘆,“有點可惜。”
趙成溪難得緊逼,“可惜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