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
chapter51
“你知道他們倆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嗎？”
女孩躺在病床上, 她雙目空洞的望着天花板，病白的身體透着死寞，呼吸的起伏聊勝于無。
“應該是去年開年不久。”她虛弱地張唇。
“據我們調查，在這之前, 駱志忠就跟周圍人打聽了你母親不長時間。”
在何明珍認識駱志忠之前, 駱志忠就已經了解清楚何明珍這個人了, 她結過幾次婚, 有個女兒, 有房子有發廊還有存款, 作風不太好, 愛賭。
“受害者和很多異性的都存在情/色/交易, 嫌疑人可能因為……”
他們走訪的這兩天, 從不少人口中了解清楚到了受害者何明珍和嫌疑人駱志忠的關系。
病床上的女孩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那個畜生是為了錢！為了錢你懂嗎？你們不是調查過了嗎？那你們應該查到他在外面欠了錢啊！”
她失神的雙目瞪得極大，在瘦得快要脫相的臉上顯得突兀又恐怖：“他欠了錢！他想讓我媽幫他還債！他想要我們家房子！他要我媽的存款！”
“你情緒別激動！我們只是例行詢問。”
廖警官還沒有說完話, 坐在一旁的女警官就冷嘁了一聲，似乎是對盧貞反駁的話語有幾分鄙夷摒棄的意味, 但她并沒有說出來。
世界很靜。
沒有人, 沒有物，失去了生氣。
纏繞在額頭上的繃帶, 擋住了血痕傷口。
白茫茫的周遭，只剩下輸液的滴水聲近在耳畔。
Advertisement
盧貞腦震蕩, 在醫院住了三天。
“你放心，我們會盡管将人繩之以法。”
“這段時間你務必要自己多注意，嫌疑人很有可能還在鎮上, 我們也會派人保護你……”
……
高考臨近在即。
白天與黑夜不斷交替, 如行屍走肉的人，日子過得沒什麽區別。
何明珍出事兒一個周後, 屍體火化了。
骨灰裝殓在盒，一直沒下葬。
盧貞住進了社區安排的單間房，原來的房子她暫時回不去了。
負責這個案子的廖警官告訴她，駱志忠的身份證件在一家旅館找到了，所以他大概率還沒有離開小鎮，為了她的人生安全着想，最近會安排便衣警察保護她，讓她不用擔心，好好準備高考。
鎮子就這麽大，壞事用不着傳千裏，兩三張嘴巴的功夫，澤港鎮上的大街小巷就沒人不知道盧貞家的事兒了。
盧貞回校的那天，班主任唐央私底下找她聊了會兒，客套地安慰了幾句，重點放在了讓她不要影響高考這件事上。
“盧貞啊，老師知道你心裏頭不好受，但你也曉得這個節骨點上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完成，寒窗苦讀十年啊就為這一朝，畢竟逝者已矣，目光還是要放長遠些，學校的領導對你都很器重的……”
朝夕相處的同學老師，看她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帶了幾分別樣的憐憫同情。相熟的街坊鄰居，好奇的心思都寫在試探的嘴臉上。
他們假裝安慰的話語卡在喉嚨裏憋的難受，每每看見盧貞，都想上去聊表幾分人道主義的勸慰，可那女孩就像個死人一樣，給不出半點多餘的表情。
“真牛逼，媽沒了都還能這麽淡定。”
“你們懂什麽，她也怪可憐的，親媽被人捅成那樣……兇手還沒抓到呢。”
“要我說啊，她就是沒心沒肺，她媽一個人養大她也不容易，結果就是一白眼狼。”
夏天。
聒噪悶熱的時季。
擦不幹淨的黑板，做不完的考題，放不了書的課桌，不敢拐進的女廁，漫長的走廊，漆黑的洗水間……一切在不知不覺中已然走到了末尾。
“在座的各位，我們一起共同度過了人生中最努力的高中生涯，走到今天不容易，在老師的眼裏，每個人都做到了破浪前行！最後祝同學們考的全會！蒙的全對！”
唐央在講臺上說完這句話後，下面的學生們瞬間炸開鍋一般沸騰了起來。
“唐班威武！”有人起頭扔了書本。
“唐班！我們會想你的！”
夏日的陽光照進窗戶，頭頂的風扇呼呼作響，同學老師們相泣相擁在一起，暢想着未來，書本卷子的紙業在教室裏滿天飛，窗外的蟬鳴夾雜在熱絡的聲音裏。
“這是我們最後一起上的課了……”
“卧槽，你別他媽這麽說，老子要哭了！”
“哎，真分開了，好像還挺難過的。”
盧貞在一陣喧嚷中擡起頭來，她淡漠地看着這炙熱的一幕———所謂的青春。
眨眼間，那耀眼的光，刺得生疼。
5月30日。
正式進入了倒數一周的時間。
學校不上課了，考生們各自回家自主複習。
落日夕陽，暮色将至不至。
火燒雲蓋着整座教學樓，玻璃窗上折射出斑駁陸離的彩光，熠熠生輝。
绮麗得好像是動漫裏，大結局的畫面。
林蔭路下，餘光透過樹葉婆娑的縫隙透進來，稀稀灑灑地打在兩個女孩的身上。
擋在盧貞面前的是張瑜玥。
隔着兩三米的距離，盧貞停下了。
張瑜玥站在樹下，她雙手緊捏着書包的肩帶。
女孩臉上是複雜的神情，躊躇幾下後才偏頭垂眸說：“對不起，你別怪我。”
她不敢去看盧貞，“我也是身不由t己，如果不是你，那就會是我……”
盧貞聽着她說話，沒有打斷。
張瑜玥說着說着，又呵笑了兩聲，她頓頓，繼續道：“我不比你好到哪裏，洗水間、廁所、跑道、天臺……冰塊、滾水、抹布、筷頭……我經歷得不比你少。”
“其實你挺幸運的，你還認識社會上的朋友。”
說到這裏，張瑜玥終于擡起頭看向了對面的盧貞。
女孩平靜如死水的臉，沒有絲毫波動。
那雙好看的眼睛像是極度下的冰塊，黯然的。
“趙豔玲毀了容，韓文怡坐了牢。可就算這樣，我都還一直被他們那群人欺負，你有人幫，所以你逃掉了，可是我不一樣，沒有人幫我，我比你可憐多了……”
盧貞聽不下去了，心裏湧起的惡心是生理性的。
她擡腿，繼續往前走。
路過張瑜玥身旁時，張瑜玥卻一把拉住盧貞的手，她用力地攥住，話語裏有些許壓抑的哭腔：“盧貞，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盧貞咧唇笑了起來，連手指都在發笑顫抖。
她偏過頭，直視着張瑜玥，一臉不可置信地反問：“原諒？我為什麽要原諒你？”
她自嘲式地說：“為了讓你求得圓滿，心安理得地走向新生活嗎？”
張瑜玥也跟着苦澀地笑了笑。
“就這樣吧，都快結束了不是嗎？快結束了吧……”
随後，她漸漸松開了盧貞。
殘卻夕陽，無限紅。
着實好風光。
盧貞往前走着，張瑜玥留在了原地。
_
七、六、五、四……
每過一天，盧貞就會在桌子上的日歷畫上一筆。
小小的方寸之地，一盞白織燈足已照亮整間屋子。
不到半米長的桌子上，放着日歷表，骨灰盒，還堆積着高高的一疊卷子。
窗簾半開着，微弱的陰天光透進來，既是清晰的，又是混亂的。
她的日子過得就像一個在不停旋轉的陀螺，需要命運給予不停的鞭打才能存活運轉，一旦失去她做夢都想逃離的苦難，就會自覺地停止生命……好矛盾，好疲憊，好好笑。
連續大曬晴天之後，是風雷不絕的暴雨天。
烏雲密布的上空，風透過閉不緊的窗戶吹了進來，桌面上的卷子被吹得四散紛飛，一片淩亂。
雨水七零八落地敲擊着窗戶，幾滴水珠混在一起，順着滾落下去。
女孩抱着骨灰盒，失魂落魄地靠在窗邊，望着樓下，看向那個許久不見的熟悉身影。
她知道是他，他站在那裏，不動也不走。
雨勢越來越大，又密又集的雨水傾注在這座小鎮上，像是要吞沒了它似的。
駱嘉豪不知道站在雨中等了多久。
三個小時，四個小時，還是一個下午……灰暗的天色，叫人分不清楚時間。
她終于下來了。
盧貞撐着傘，女孩單薄的身軀走在雨裏，一陣風襲來，像是要将她連人帶傘一并卷走了。
她一步步走來，發絲被吹得淩亂，病态的臉上沒有丁點血色，看起來跟個冬日裏的枯木沒什麽區別。
駱嘉豪孤身淋在雨中，渾身濕透。
悶熱的夏日裏，少年渾身冰得猶如血液凝滞般。
她停在他面前。
女孩緩緩擡手，将傘撐過他頭頂。
駱嘉豪眼尾泛着紅意，或許是淋雨淋久了，被雨拍打的。
他顫巍伸手，想撫摸她瘦削的臉龐。
暗沉的天空下，雨絲斜斜地飄進來，她碎發黏在側臉邊上。
“你走吧。”她冷冷道。
少年的手停在距離她側臉的幾厘米處，沒有真切地碰到。
他僵了僵，沒繼續動作。
許久，他收回了手。
他像是好不容易才說出來一句話，“抱歉……”
空氣裏，安靜到只餘下雨聲。
無法伸出的手，無法停止的雨，都是他碰不到的屏障。
“盧貞，高考順利。”
萬事順意。
暴雨到最後，他沒要她想給他的傘。
少年落寞孤寂的身影，在雨中愈行愈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