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7
chapter47
包廂裏, 到處都挂着生日的彩帶。
三層的生日蛋糕擺在桌子中間，一群人等着上菜。
“豪哥，我聽學姐他們班的人說，他們班班主任推薦她去參加市裏的尖子生大會, 但學姐沒去。”胡雯沒說完, 她看了眼周遭的人, 随後湊近駱嘉豪小聲說完了後半句。
她偷瞥了眼駱嘉豪, 他看上去神情淡淡, 眸光暗晦, 叫人琢磨不清楚是什麽情緒。
胡雯其實不太懂, 要是她成績能趕上盧貞一星半點, 別說什麽市裏大會的, 她家裏人怕是砸鍋賣鐵都會，都能把她送去市裏上學, 可惜自己不是讀書那塊料，也沒那上進心。
胡雯說完後, 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也就是聽了一嘴，具體是不是這樣我也不知道。”
駱嘉豪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 輕“嗯”了聲。
這頭兩人剛說完話，和旁人一直說笑的韋凱榮突然開口朝駱嘉豪問了句：“哎, 盧貞怎麽還沒來？”
“該不會改主意了吧，不想來也不提前說一聲，等着上菜呢。”韋凱榮等久了, 免不了陰陽怪氣地笑說道。
其他人也說, “操，餓死了, 豪哥你催催呗。”
“真不來的話，壽星等她一個啊。”
他們中大部分的人都見過盧貞，印象就是和駱嘉豪最近打得火熱一好學生，蠻清高冷漠的，特別不給人面。
駱嘉豪擡眼看了眼包廂牆上走着的時鐘。
都過七點半了。
她早放學了，就算走最遠的一條路，也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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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人一句，等久了有抱怨很正常。
駱嘉豪沒說什麽，他開了瓶啤酒，倒滿了杯子。
随後他走到韋凱榮面前，微微擡了擡杯，一飲而盡，再拍了拍韋開榮的肩，“生日快樂。”
駱嘉豪放下酒杯後，就朝門口走去了。
見他要離開，韋凱榮真他媽想拍死自己這張喜歡多話的嘴，就不能在他面前逼逼賴賴那姑娘。
“阿豪，我不是那意思，我們再等等呗！”
“豪哥，你別走啊。”
“豪哥，玩真的啊？”
他們的聲音很大，有人還追了出來，但駱嘉豪往外走的步子很快，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
······
過九點後。
天光已然大黑。
寒冬冷月，風從四面八方貫進寂寥的街道。
四下空蕩的街口，滿是荒涼蒼寞。
駱嘉豪站在馬路對面。
低到三度的冷天，在跑過大街小巷過後，少年的額上布滿了一層汗。
盧貞一個人站在黑夜裏，緩慢僵持地移動着步伐。
她頭發亂亂的，半散着，女孩紅腫的眼皮還未完全消下去。
她完全不感覺到冷一樣，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色打底衣，衣服留下了髒污的腳印，更像是她身上的最後一層遮羞布。
滿是塵灰的書包大敞着，被她背在前面，擋住了胸懷，書包裏面的書本大多數都被撕得細碎。
女孩略彎着腰，兩個胳膊緊捁着背在前面的書包，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漫無目的地走着。
亮着微微光的路燈下，她看見了駱嘉豪。
盧貞停下了步伐，雙目空洞失神地遙望着他。
至于對面的人，他早就看見她了。
短短的時間裏，從腦子宕機空白，再到回過神來，心猶如被人撕碎，削成一片片，痛到他窒息。
駱嘉豪大步流星地越過馬路，兩步并一步，再到步子最後完全克制不住，滿是倉惶地來到她的面前。
他脫下外套，蓋在了她身上。
她疲憊地擡眸看他，極為勉強地撐起唇角，“抱歉，我忘記了。”
蓋在她身上的外套，她無力去拉住，快滑下半身時，駱嘉豪替她緊緊地攥住了。
風狠狠地呼嘯着，半點不留情。
彼此眼底的酸紅意，控制不住一般，溢出了眼眶。
他目眦欲裂，擡步就要去往她來時的方向。
知曉他心意，盧貞急切地拉住他，“別去！”
女孩拼命地搖頭，苦苦地哀求着：“別去······”
少女的自尊，早已經零零散散地碎了一地。
她嗓子哭得嘶啞，掉進塵埃裏的卑微。
“求你了，我想回家。”她哽咽到不能自己，拉住駱嘉豪的手，幾乎嵌入他胳膊裏。
他雙腿頓時猶如灌鉛，挪不開半步。
駱嘉豪壓抑不住情緒，他轉身，一把将她擁入懷裏。
盧貞腦袋埋進他懷中，再也忍不住，絕望地放肆大哭。
淚水潸然落下，她死死地攥緊他的衣角。
“為什麽······為什麽！”
“我······我到底······”
“做錯了什麽······”
她悲怆的嗚咽聲，像淩遲的刀片，刮下他的血肉。
駱嘉豪小心翼翼地抱住t她，輕觸着她的她後腦勺的手掌青筋盡起。
他緊抿着的薄唇，在顫抖。
孤獨的靈魂相依在一起，黑暗将他們籠罩，微亮的路燈照不通前路。
漫長的冬季裏，少年痛徹心扉的淚水滑過唇角，他嘗到了味道，澀得咽喉劇烈刺痛。
天好冷。
冷到兩顆脆弱的心結凍成冰，輕輕一敲，就會碎到不能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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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下的卷柏窺不見天光。
世界寂靜無聲，冷意将散不散。
盧貞生病了。
半夜燒到近四十度的體溫，最暈厥渾噩的時候，嗓子嘶啞幹涸到冒煙。
她拼着最後一口氣，費力地從床上爬起，想去客廳裏找退燒藥來吃，可人剛出卧室，就重重地暈倒了過去。
何明珍聽到聲響，迷迷糊糊地起床，打開卧室門就瞧見盧貞倒在地上的身影。
她連忙過去查看，才發現女孩渾身滾燙得不太正常。
于是她叫醒駱志忠，兩人連夜把盧貞送去診所輸水打針。
何明珍給盧貞請了五天的病假，盧貞頭三天一直在診所裏輸液。
這場病來勢洶洶，高燒持續不退。
何明珍急得質問診所醫生是不是開的藥有問題，醫生說沒問題，到時間了自然會好轉，她不信的話就送醫院。
女人沒話說了，這年頭，送醫院挂號都得花不少錢，白費那錢幹什麽。
好在在第三天的上午，盧貞的燒終于退了下來。
不過她整個人像個活死人，燒退了也仍舊病蔫蔫的，不說話也不吃東西，醒着的時間不超過一天的三分之一，跟個埋進棺材裏的人沒什麽區別。
何明珍以為是她生病的緣故，可常見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會氣急了罵她一句“死矯情”。
女人嘴裏半點不饒人，但那兩三天她就在病床邊守着盧貞，哪兒都沒去。
期間，唐央給何明珍打了個電話，何明珍還奇怪來着，不是請了假麽，但唐央說是有其他事兒找盧貞。
盧貞迷迷糊糊地聽唐央說着去市裏優生交流大會的集合時間和地點。
聽完後，她閉着眼眸，遲疑艱難地開口：“不是說要一千塊嗎？”
唐央反問，“你不是讓一個叫胡雯的學妹來代繳的嗎？還特意說是你親戚給的錢，讓我不跟你媽說。”
盧貞一愣，頭痛欲裂得腦子裏細想不了很多。
“我忘了。”
唐央例行公事地随口囑咐了兩句：“行，好好休息，別影響後面的學習。”
“嗯。”
退燒後的兩天裏，盧貞回了家。
何明珍店裏要忙，沒空陪着她養病，留她獨自在家，桌子有給她做好的飯菜，熱一熱就能吃。
白晝黑夜，交織在一起。
閉上眼，她一度分不清是天明還是暮色。
人就像站在萬丈懸崖上，搖搖欲墜，尋不到地面的穩感。
她無數次在睡夢中做着噩夢，那天韓文怡她們扒她衣服的場景就像是恐怖的電影畫面，痛苦的回憶在她腦海裏不斷地反複重映，折磨死她。
鬼壓床一樣的感覺，任憑她怎樣掙紮，都無力醒來。
最難受的時候，客廳裏座機想起的鈴聲就像一道救命符，将她從噩夢中喚醒了過來。
盧貞乏力地睜開眼。
大夢一場後，她額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虛脫得很。
青天白日，空蕩蕩的房間，窗簾輕輕的微蕩着。
客廳裏的電話鈴聲，響了好長一段時間斷了。
沒多久，又響了起來。
盧貞緩了一會兒，下了床去了客廳。
座機上的號碼是一串熟悉的數字。
她接起，将電話聽筒放在耳邊，那頭的人卻遲遲沒有開口。
聽筒裏，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聲。
最後她先打破沉默，女孩聲音中夾雜着弄弄的鼻音，“駱嘉豪。”
她喊他的名字時，是輕的。
那頭的人像是知道她生病了似的，問起：“好點了嗎？”他聲音聽起來有些倦意疲憊。
“快了。”
盧貞其實還是很不舒服，全身的每一塊骨頭都像是被打碎了重裝的感覺。
她牽着座機線的手微微卷了卷，停頓片刻後，問道：“駱嘉豪，是你拿錢給胡雯的嗎？”
她沒問過胡雯這件事，是她猜的。
他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電話聽筒裏一片滞聲。
好一會兒過後，他才緩緩說：“過去後別學太晚，注意休息。”
“嗯。”她答。
“有空的話可以出去看看，那周邊的風景不錯。”
她有點想哭，吸了吸鼻子，将酸意強壓了下來，“會的。”
“晚上自己在房間開了空調，第二天記得要打開通風。”
“記住了。”
幾十秒的默言之後，他說：“盧貞，萬事順利。”
她虛弱地應聲：“好。”
不知道為什麽，盧貞總覺得駱嘉豪聲音情緒聽起來不太對。
不過不等她多想，那頭的人就已經挂掉了電話。
客廳裏的窗簾敞開着，昏昏沉沉的日光照射進來。
冷氣纏成白霧，遮住了太陽。
不知道這個冬季，還有多麽漫長。
離開澤港鎮的那天，盧貞對何明珍撒了謊。
她說是因為上學期期末的一診考試她是班上的第一名，學校特準讓她免費去參加這次聯校大會。
白撿一機會，自然是要去的。
何明珍得意洋洋地跟她說，幸好之前自己聰明沒同意交錢，不然就虧了。
盧貞聽着，沒有說話。
······
大巴車的速度不算快。
晃動的車程，車上的老師學生們都在休息養神。
車輛沿着海岸線邊緣駛離，冬日的陽光灑在海面上，似是鍍上了一層粼粼的金光。
海鷗掠過，掀起一灘浮動漣漪。
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盧貞看着車窗外，心裏泛起若有似無的酸意，在隐隐做疼，她不知道會有這種感覺。
她緊了緊手裏的木墜子，駱嘉豪那天的電話挂得太快，她還有好多的話沒來得及跟他說。
他怕是忘記了，她這一趟去市裏前前後後算起來要離開十天左右，她沒有手機，他們要很長一段時間都聯系不到了。
沒關系，等她回來的時候，他的助聽器應該就修好了。
這是她送給他的驚喜。
車窗外的日光直照下來，風吹動碎發，迷了她的眼睛，生疼。
不是疼得想哭，而是迷茫慌亂，那瞬間，她好像覺得自己心口被挖走了一塊，什麽東西在悄然流走，很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