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
chapter36
通長的一條街, 雨後帶着濕氣。
旁人的那些話盧貞充耳不聞，那些傷人的目光她也熟視無睹。
至少在那一刻，她只能看見少年那雙清亮泛紅的雙眸。
“駱嘉豪，說這些話你會開心嗎？”她平靜地說出口, 沒有一絲波瀾。
他唇齒中溢出一聲澀笑, 就在盧貞的等待他答案時, 駱嘉豪一把按住她的後脖頸往下壓。
太過猝不及防, 幾乎是一瞬間。
盧貞好像聽見自己猛然間漏掉一拍的心跳聲。
昏暗暗的周遭, 夜霧中籠罩着雜七雜八的廣告牌燈, 水汽在空中緩緩地蕩漾搖曳開來。
極近的距離, 近到盧貞能看清對方眼底折射出的自己。
她想站直身, 他卻半點都不允許她撤退, 态度強硬。
時間好像靜止了。
周圍的人，有的在屏息看戲, 有的大膽地吹起口哨起哄。
“卧槽！豪哥牛逼！”
夏雯眼角多了幾分緊皺的細紋，她下意識地往前一驅, 想要站起身說話, 卻被旁邊的人一按，女人轉過頭去看, 是韋凱榮。
他偏過頭，一臉玩味地盯着女人, 話語半真半假道，又隐藏着警告意味：“雯姐，要是磊哥回頭知道, 該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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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雯心下一緊, 她瞳孔震驚地看着韋凱榮，竟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韋凱榮這人, 看着吊兒郎當，沒個正形，卻比誰都心細如發，不怪夏雯那些心思表現得明顯，在座的怕是除了他以外，估計也沒人看得出來。
唇齒相對時，盧貞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冷冷的寒夜，溫熱的氣息裹挾着酒氣，散在她臉上，也重重地敲在了她心上。
空氣是冷的，冷到說話都會呼出白氣。
她的心卻是滾燙，燙到快要融化了血肉。
她不知道駱嘉豪那時是什麽樣的想法，才會做出對彼此來說都太超過的逾矩行為。
他用着她無法抗拒的絕對力度，不斷拉近着彼此的距離。
喧嚣，安靜，兩個沖突的極端。
直到他輕碰到她鼻尖時，女孩下意識微微側過了頭，幅度微弱，聊勝于無。
沒有人看見她的動作，除了駱嘉豪。
她拒絕了。
也沒有人看見駱嘉豪在那一瞬間的失控落寞，包括盧貞。
他按着她後脖頸的手微碾着她皮膚，唇角從她臉頰上隔着擦過，移向她的耳畔。
他說話聲音很輕和：“只想當妹妹的話，就滾遠點。”
态度強硬到不容反駁。
在盧貞來不及反應時，駱嘉豪就突然收回了手。
看他的動作，剛還起哄的人乍然沒了聲。
失去壓力後的盧貞在那一刻得到解脫，她松了口氣，可感到身體沒由來的一陣癱軟，乏力到她在一秒鐘內穩不住雙腿。
或許是慣性，她重重地跌下去，跌在了駱嘉豪的腿上。
盧貞鼻梁狠狠地撞在他膝蓋上，鑽心的痛，疼得她麻木，眼眶中的生理鹽水幾乎是本能地奪眶而出，她半響沒吭一句話出來。
駱嘉豪沒去看她，他開了瓶新的酒，拿着面前疊着一摞高的杯子，放平後倒酒倒了一排。
聽着他倒酒的聲音，好久，盧貞單手撐在他腿上，借力扶着自己擡頭。
“駱嘉豪……”她輕喊着t他的名字。
他望着盧貞的臉，語氣有了些許緩和，甚至帶着絲絲從未有過的卑微。
“喝完，喝完我就跟你走。”
他掐着她的兩腮，緩緩說，“真的。”
女孩秀氣的臉龐頓時皺成了一團，疼痛使她棕瞳不自覺地氤氲着一層薄薄的水霧，漆色的夜裏，女孩泛着光的雙眼澄清又透亮。
她十分艱難地說完整一句話：“你媽媽的項鏈……”
他愣住，手中一涼，感受到了那份失而複得的份量。
“我給你拿回來了……”
風凄凄地刮着，席卷街道兩旁的樹葉。
枝葉上殘留的雨滴，齊刷刷地往下滴落着，樹影在路燈下顯得凄涼。
剛還冷落下來的場子，随着盧貞的離去，又漸漸地熱絡了起來，仿佛剛剛只是誤入了一個小插曲片段。
桌邊上的人三三兩兩地挨着坐，有的忙着劃拳醉酒，有的勾肩搭背地吹牛皮扯淡，有的上下其手地聊騷接吻，聲音越來越放肆，四下火熱的街道，場面混亂又緋糜。
駱嘉豪像是與世隔絕，他整個人黯淡無光地坐在那兒，沒人敢去觸他黴頭。
滑過咽喉的液體，不是烈，更像是酸的。
酸到他喉嚨哽咽，連呼吸都帶着澀意。
大約五六分鐘後，一直靜默在椅子上的人起了身，他抄起搭在背椅上的外套，似是要走。
有人注意到他動作，喊了聲：“豪哥，走了？”
其他人也看了過來，夏雯急不可耐地出聲說：“阿豪，去哪兒啊，還有下一場呢……”
他沒回話，也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
盧貞走遠了。
幽邃的街道越來越靜谧，她來時，路上都還有些人。
再走回頭路的時候，出奇地安靜。
鼻頭的酸意一直沒壓下去，心裏忽然有些後悔，她今晚不該來的。
她答應阿公答應得快，一會兒又不知道怎麽和阿公解釋，徒惹老人愁緒，還不如一開始就別應。
雨後，夜裏的風吱吱地吹。
往來無人的巷道有些怖人，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于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果然，第六感的預兆能力不假，路過荒無人煙的岔路時，她被一道力猛地拉進了拐角口。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就先看清了面前的臉。
駱嘉豪。
是半個小時前才給過她難堪的人。
他篤定她會走這條路，就抄了小路過來的，等了有一會兒了。
昏沉的路燈照在頭頂上方。
深深的巷口，暖色的色調籠罩着兩人。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沉寂的氛圍在不停地僵持着。
最後是駱嘉豪甘拜下風。
“他媽的擺出一副我沒救了的臉，給誰看？”他看着她臉上那副死魚臉的神情，莫名其妙地來氣。
腦子回想着的，也始終是女孩無數次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看死囚。
維平的線條被徹底打亂。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語氣急促，雙眼猩紅，明顯是酒後情緒波動引起的。
盧貞有些怕這樣的他，她掙脫着被他禁锢的手腕，“駱嘉豪，你醉了！”
“我沒醉！”
“我腦子清醒得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怎麽，覺得我就是徹頭徹尾的混賬？後悔了？白來了？”
他步步緊逼，“我警告過你的，要麽一開始就別來。半路就走算什麽？”
“吊我玩呢？還是希望我對你感恩戴德？”
盧貞以前只是怕他，從來沒覺得他這人無賴，居然無理取鬧地耍混可以到這個地步。
他一遍遍地質問着她，禁锢着她手腕的手明顯在不斷用力。
盧貞覺得自己簡直要被他弄瘋了。
怪她不該來的是他，來追她堵她的也是他。
他性格使然，可她不能被他帶偏逼瘋，只能試圖和他解釋着溝通，“駱嘉豪，我沒有！”
“你幫過我，我承認我之前對你有誤解，我一直都想謝謝你，我也沒想讓你對我感恩戴德，我只是想把項鏈物歸原主。”她眼神堅定。
“我來找你是因為我很擔心你，阿公也很擔心你，如果你覺得你不需要別人的擔心，我以後不會了，抱歉，給你造成了困擾。”
盧貞頓了頓，語氣變緩，“還有，我替我媽媽向你道歉。真心的。”
盧貞仰頭對視着他泛紅的眼睛。
她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緒，複雜暗晦。
但在那短暫的片刻，她又好像能與他感同身受。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
“駱嘉豪，累了的話，就回去睡一覺吧。”
“阿公在家等你。”
灰暗的路口，狹窄的角落或許藏污納垢。
斑駁的牆面，暗沉的色調，醜陋得令人恍惚。
少年擡手掩目，他笑了幾聲，笑得倒像在哭，潰不成軍。
今晚他白的啤的都喝過，盧貞說他醉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醉沒醉。
醉了也行。醉了也好。
盧貞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才能撫平他的情緒，她僅有的安慰人的機會都給他了，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倒在自己的肩頭。
他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腦袋埋在女孩的頸窩裏，汲取着溫度。
他冰涼的臉和灼熱的呼吸是兩種極致，短發刺着她細嫩的皮膚，一陣密密麻麻，無法忽視的痛癢。
盧貞沒把他推開。
他身上沾染着酒味，濃烈得令人靠近就有些暈厥。
和他待久了，她腦袋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久久，她好像聽見他說了聲，“謝了。”
寧靜的深夜，他借着她的力站着，替她擋着巷口湧進來的冷風，掩住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