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
chapter33
周日。
下着場綿綿密密的小雨, 寒雨化在空中。
十度的天氣，冷得玻璃窗戶都蒙上了一層水霧。
拉開窗簾，天空像是完全籠罩着一層灰布，看不見雲。
駱志忠今天本上是要去廠裏上班的, 因為何明珍生日, 他特意請了假作陪。
何明珍起了大早, 盧貞在卧室裏關着門都能聽見隔壁房間女人捯饬瓶瓶蓋蓋的聲音。
偶爾能聽見他倆的談話, 大概是駱志忠誇贊何明珍今天很漂亮, 她說他嘴甜。
問起男人訂的哪家館子時, 他神神秘秘地說是驚喜, 去了就知道。
快十一點左右, 盧貞的卷子做完了, 何明珍也收拾好了，三人才出門。
出門時, 駱志忠特意帶了條圍巾給何明珍系上，說是怕她受凍着涼。
何明珍很滿意駱志忠這些紳士又體貼的細節, 她常想, 如果她人生碰上的第一個男人就是他，會幸運好多。
今天天氣比起之前都要冷, 算算日子快要入冬。
澤港鎮今年的冬天比以往來得都要早些。
新鎮東街頭開了家新式的屋頂餐館。
在镂空的花園屋頂吃西餐，是小鎮從沒有過的新鮮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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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珍活了大半輩子, 沒享受過這種浪漫，她說駱志忠真是有心了。
何明珍沒去見過，盧貞也沒見過。
母女倆走進那家倒洋不土的西餐廳, 竟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錯覺感。
“老公啊, 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去這種高檔的西餐廳啊？”何明珍挽着駱志忠的胳膊，小聲地問。
駱志忠笑笑不語。
三人跟着服務員走到預定的位置時, 盧貞才看見桌邊上坐着人，是駱嘉豪，他早就到了。
“阿豪，你來了呀，阿姨很高興你今天能來。”何明珍趕忙走到前頭去，打起了招呼。
駱嘉豪雖然沒回話，但能看到他臉上勉強撐着一抹難得的禮貌笑意。
他狀态看起來不太好，依舊病蔫蔫的，提不起太大的精神，是感冒還沒好嗎？
盧貞有注意到。
這麽冷的天，他好像只穿了兩件，外面随意套着件衛衣，也不怕病情加重。
位置分兩側。
何明珍和駱志忠同坐了一側，盧貞就只能做到駱嘉豪身邊去。
坐得近，更能感受到他身上沾染着的雨後寒意。
“阿豪，看看想吃什麽，喜歡的就點。”
點餐的時候，何明珍把菜單遞了過來。
駱嘉豪沒伸手接，他淡淡說：“都行。”
“別管他，你今天壽星最大，挑你喜歡吃的就行。”駱志忠溫煦笑。
何明珍欣悅地點了點頭。
淅淅瀝瀝的小雨，在緩緩變得迅急起來，灰暗的天空越來越寂涼。
啪嗒啪嗒的落雨聲，在棚檐上赫然不斷地做響。
一頓食之無味的新鮮菜，除了聽兩個大人唱着一出恩愛兩不t疑的好戲，大家各懷心事，不緊不慢地吃着。
到中途，駱志忠起身去找服務員，說是何明珍生日，要開瓶酒慶祝才行。
見駱志忠拿着酒回來，何明珍高興地笑着。
她想着待會兒肯定是要和駱志忠多喝幾杯的，怕是會熱，女人就動手把脖子上那條圍巾給取了下來。
她今天戴了駱志忠送給她的那條項鏈，把圍巾取下來後，閃亮奪目的鑽石更顯得耀眼。
事實的确如此，那條項鏈不僅耀了旁桌的眼，更惹了她對側人的眼。
駱嘉豪幾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女人脖子上的那條項鏈。
盧貞是最先察覺到駱嘉豪異樣的人，她就坐在他身側，她不安地喊了他一聲，“駱嘉豪……”
盧貞的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失控地離開了。
駱志忠剛回到位置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
駱嘉豪就像個瘋子一樣，朝他沖了過來，擡手揮拳在男人的顴骨上。
他動作太快，怒氣太沖，沒人想到他會突然發飙。
周圍的人被吓得四處分散，何明珍站起身尖叫。
盧貞也被吓到了，反應過來後她想去拉，卻被何明珍緊緊地拽住。
男人手上的酒還未開瓶，就碎了一地，玻璃茬子連着酒水淌得到處都是。
濃烈的酒氣味，還有尖叫混亂聲，四散開來。
駱志忠不知道駱嘉豪為什麽會突然發狂，但本能使他還手，邊還手邊罵：“你個畜生！老子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混賬東西！”
世界上原本應該是最親近的兩人，此刻互毆在一起，拳打腳踢。
兒子不像是兒子，父親不像是父親。
最後兩敗俱傷。
以前他們也會打架，但盧貞從來沒看到過駱嘉豪主動朝他父親動手，最多就是提領子面紅耳赤的程度。
而不是像在這樣，她看着駱嘉豪眼角猩紅，拳頭全是血絲，碎玻璃渣子插在掌心他也像毫無痛覺。
他就像一條氣到發狂的藏獒，完全失去了控制。
他一遍遍地嘶吼質問：“你怎麽敢！你怎麽有臉？”
他的嗓子很啞，帶着濃濃的鼻腔音，明明對他來說應該是很不舒服的，乏力又困頓。
所有人看着他怒氣沖沖地發瘋，沒有人敢上前去拉，也沒有人敢管，既怕避之若浼又怕沒瞧見好熱鬧。
因為他們是父子。
包括何明珍和盧貞。
沒多久，駱志忠不罵了，他沒力氣了，駱嘉豪也不打了。
男人狼狽不堪地坐在地上，擦拭着自己的鼻血和臉上的傷口，眼看着駱嘉豪朝着何明珍走過去，他才終于明白駱嘉豪動手的原因。
駱志忠以為駱嘉豪瘋起來要對何明珍做什麽，想出口勸阻，卻到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出口，只能無力又憤恨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看着駱嘉豪朝自己走過來，何明珍被吓到身子都直發抖，顫顫巍巍地說不出來一句囫囵話。
她再也演不了一點，她怒瞪着駱嘉豪的眼神，歹毒得像個怨婦，恨不得活剮了他。
她好好的生日，被毀了。
就不該讓他來，她當然要怪他。
盧貞站在何明珍身旁，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這副模樣，說不害怕是假的，女孩的一雙腿幾乎快要站不住腳，連呼吸都在不自覺地緊張屏息着。
母女倆互相依偎着彼此的身體，借力站着。
駱嘉豪最後停在女人面前。
他垂眸看着她脖間的項鏈。盡管他現在身上戾氣很重，目光卻是溫和。
好久，他微微張唇，“這是我媽的。”
何明珍怔住。
他說完這一句後他又輕搖着頭笑了，跟個瘋子沒什麽兩樣。
項鏈駱嘉豪沒要走，可一句話已經簡明扼要。
他離開了。
無言的沉默中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的口誅筆伐。
“真是恐怖，兒子打父親，什麽王八羔子稀奇事兒。”
“我要是以後生個這種孽障，老子捅死他。”
“可不是嘛，真是社會敗類，現在敢打老子，以後不知道成啥樣，遲早蹲號子改造。”
“別以後殺人就好。”
“那可說不準，這種人！”
……
一人一嘴，小聲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他們慷慨激揚，義憤填膺地替人抱着不平。
何明珍連忙跑過去扶起癱坐在地上的駱志忠。
“作孽啊作孽啊……”
圍觀的其他人也漸漸散了過去，就是餐廳裏的工作人員，面露難色地在旁邊站着，猶豫着時間點上前來算賬。
雨勢加深，絲絲雨線，被冷吹揚得纏纏綿綿，肆意揮灑着。
冷風呼啦啦地灌在小鎮上，呼吸的每一口氣，都能裹挾着白霧。
盧貞追了出去。
她追到了駱嘉豪，卻又什麽都沒做成。
盧貞想叫他，卻又怎麽都沒叫出口。
他沒回頭，知道她在身後，沒留絲毫臉面餘地，吼了句：“滾。”
女孩愣在原地，最後沒邁開腿。
她看着駱嘉豪孤寂落寞的身影，在煙雨薄霧中越走越遠。
他沒撐傘，單薄的身軀好像随時都要被雨淋垮。
冷風吹在臉上，雨絲飄進來，又冰又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