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番外一
番外一
都城最熱鬧的就是剛建起來的醉春樓,這裏斥了巨資,也不知道東家是誰,竟然這樣揮金如土。外行看熱鬧的人,湊在門口,每日看着裏頭莺歌燕舞,聽着裏頭的曲兒,有人說,只要你走到醉春樓的門口,那暖香就讓人腿酥了,人醉了,再不想走了。
身子都軟了,也都硬着。
這醉春樓是專程為了一個人設的,老媽媽将蘇雪霁從之前的那個小窯子裏帶出來,直奔了醉春樓來,她對蘇雪霁說,你日後,可是要有出頭之日了。
老媽媽滿臉堆笑,可蘇雪霁一點都笑不出來。她的腳還光着,沒有穿鞋,一串鈴铛挂在她的腳踝,走起路來叮當作響。在這之前,她因為接待了一位客人,沒有順着客人的心願,臉上被賞了好大一個巴掌。
含着不肯落下來的眼淚,讓蘇雪霁更楚楚可憐。老媽媽捏着蘇雪霁的下巴,搖了搖頭,自嘆道:“從前,怎麽就沒瞧出來,你這副動人的模樣呢。”
“如今有貴人要見你,要你在這醉春樓裏,将你捧成誰都想要成為的花魁娘子,你可願意?”
成為了花魁娘子,有許多的好處。不用看人眼色,自己想做什麽都可以,若是不喜歡,甚至也可以耍着性子選擇自己的客人。流水的銀子進自己的口袋裏,是這一衆女子中,能稍微有些體面,附庸風月之事,也不會被人看輕的人。
蘇雪霁點了點頭,可是老媽媽沒告訴她,她要見的貴人,竟然是太子。
端坐在屋中的人,衣裳華貴,與外頭的那些客人不同。眼睛裏多的是算計和冷漠,看到蘇雪霁,眼中才有些虛假的笑意,邀請着她坐下,又毫不遮掩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蘇雪霁心中惶恐不安,又害怕惹怒了太子,便為太子斟了一杯酒,遞到他的手邊。
葉天逸喜歡這樣什麽都不問的人,他端了酒,沒急着喝,對蘇雪霁勾了勾手,讓她過來。
蘇雪霁當然要走過去,她還未坐穩,就被葉天逸掐着脖子,反轉着身子,跌落了葉天逸的懷抱裏去。
酒全都灌到了她的嘴裏,腳踝上的鈴铛作響,蘇雪霁來不及反應,就被葉天逸從後頭按住了腰身。
葉天逸說:“蘇家,小姐,蘇雪霁,可是你?”
一句話讓蘇雪霁的心從頭涼到了腳,她不知道葉天逸此次來找她是為什麽,是要她死嗎?她轉過身來,想要從葉天逸的臉上得到一些什麽別的東西,但是葉天逸沒讓她看。
Advertisement
“放心,我不是要你性命的,只是你可知道,蘇家是被誰害的嗎?”
蘇雪霁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她咬牙切齒,渾身發抖地說:“當然知道,當今最得意的權臣,陸守仁。”
“巧了,我說我能幫你,你願意為我做事嗎?”
葉天逸對于蘇家當時怎麽被誣陷的,有一知半解,就差最直觀的證據。有人說,當時蘇家老爺,藏了陸守仁的一些罪證,始終都沒被陸守仁找到,這才讓陸守仁動了殺心。找不到證據,不如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蘇家的人只剩下了蘇雪霁,因此葉天逸找到了蘇雪霁。
只要聽到這個名字,蘇雪霁心中便充滿了仇恨,她如今淪落成這樣,被不知道多少的人欺侮,誰都能跨坐在她的身上侮辱她,如果她能将陸守仁弄死,如果她能替爹娘報仇。
“太子殿下,真的能将陸守仁置之死地?”
葉天逸收斂了手上的動作,他将蘇雪霁的身子轉過來,眸色中盡顯悲憫:“我和你,是一樣的。陸守仁,曾經也想要弄死過我,我能幫你,你幫我,也是幫你自己。”
蘇雪霁知道的,父親臨終前,給過她一沓書信,告訴她這是很緊急的東西。就算是命丢了,這東西也不能丢,她即使流落至此,仍然将那些書信都藏在箱子下頭壓着。見過葉天逸後,她自己去尋了打開,裏頭果然是陸守仁的各種罪證,但她也知曉,此刻她不能将這東西給葉天逸,這是她的底牌。
她想要離開醉春樓。
蘇雪霁站上高樓,看着那些人發了瘋地一擲千金,她看到了同樣在人群中的陸守仁。
一看到陸守仁,她的心中便如同萬千刀紮,鮮血淋漓,人上鈎了,她便不能放手,她要陸守仁死。
葉天逸沒有騙她,葉天逸布下這些陷阱,也沒有打算給陸守仁留下生路。唯一有些變數的,是葉天逸對她的态度。
蘇雪霁從來就沒想過自己能真的回到從前,她的身子已經不清白了,流落到青樓之間,她唯一想要的是離開醉春樓,而後到一個誰都找不到她的地方,把這一切都忘了。這些天,她的手中已經有了許多的銀錢,足夠她後半輩子生活了。
但葉天逸,對她,總是似有若無地貼近。葉天逸的目光缱绻柔情,像極了醉春樓裏的那些客人,可是又和他們不同。
葉天逸說,等此事結束後,他可以将蘇雪霁收入囊中,助蘇雪霁擺脫這醉春樓。
蘇雪霁不願,她在葉天逸每一次假裝不小心的觸碰後躲開身子,她假裝聽不懂葉天逸所有的話。她知道,自己不算什麽東西,可葉天逸是太子。
她心中,有一個不能說的秘密,不能說出口。
她和葉天逸,也就揣着明白裝糊塗。
蘇雪霁想,若是實在不濟,她就委身太子,将自己的身子獻給葉天逸一次。她在太子醉酒的時候,這樣做過,她褪去了衣衫,帶着清脆的鈴铛聲,走向葉天逸。她說:“太子,我的身子太髒了,但看着也潔白些,這是我能給得起太子的,若太子真的想要。”
葉天逸的眼中這時候只浮現出一些難過,不似從前,總是交織些別的情愫。蘇雪霁知道,太子的心不能猜測,太過複雜,她不願意多想,也不願意花心思。
她說:“等我助太子成事後,我便會離開,多謝太子厚愛。”
“罷了罷了,”葉天逸笑了,他将蘇雪霁的衣裳攏上,對她說,“這本來就是郎情妾意的事情,你若不願,那就算了。”
本來葉天逸以為,蘇雪霁只是不相信情愛,可是他沒想到,蘇雪霁的心中還真的藏了一個人。
這人不是高官顯貴,只是尋常人家,甚至是尋常人家都不算的小木匠。
這小木匠和蘇雪霁,倒是郎情妾意,你來我往之間,蘇雪霁有葉天逸沒有見過的模樣,葉天逸想,若是蘇家沒有出事,蘇雪霁便是這樣的吧。
可那個小木匠是個麻煩,是個累贅,動情之人是會礙事的。葉天逸多少次在蘇雪霁的房中,看着蘇雪霁在樓上偷偷瞧着在下頭,要給她贖身的小木匠,心中無比憤怒。
酒盞被摔在地上,蘇雪霁被驚得一回頭,她看到了葉天逸臉上的怒色,便明白了緣由。她關上了窗子,什麽都沒說去收拾了那些碎渣子。
她才撿起來一片,手就被葉天逸握住,她被葉天逸拉到面前去,手中握着的碎片還不由得緊了緊。葉天逸冷笑道:“怎麽,為了樓下那人,你是要自盡?”
“蘇雪霁,人這一生不能被風月相誤。”
“知道了,我會和他說清楚,斷掉這一切。”蘇雪霁明白葉天逸話裏的意思,葉天逸不高興她和方知念見面,他發了瘋的嫉妒,又輕蔑看不起方知念。
“你知道什麽?”葉天逸還沒松開手,他嘴角上揚,就逼迫着蘇雪霁開口說話。
“明日,我會和他見一面,告訴他過去的事情,是過去了。蘇雪霁死在了那個蘇家,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過去的那個蘇雪霁,她不喜歡方知念,以後也不會喜歡方知念。”
“最好是如此,蘇雪霁,你別忘了你父母之仇,別忘了你是要讓陸守仁死的。”
往事不可追,蘇雪霁徹底回不去了,遇見方知念是一個錯誤,蘇雪霁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有結局。葉天逸很是滿意,他輕輕握住蘇雪霁的腳踝,他将手中的一杯酒,從蘇雪霁的身上,慢慢倒下去。
葉天逸說:“今日我有興致,想要多喝幾杯酒,不知道蘇姑娘,想不想要多陪幾杯。”
蘇雪霁看着那已經空了的酒杯,咬着唇,不能拒絕,只能承受。
鈴铛晃了許久,桌子上的酒瓶歪歪斜斜的,終究是把酒喝完了。蘇雪霁渾身疲憊,她穿好自己的衣裳,後半夜才得了空起身,看着天上皎潔的月亮。夜色寒冷,裹着那樣潔白的月亮,但是蘇雪霁,卻不是那一輪明月。
蘇雪霁是暗夜裏的一顆星星,她轉過身,看着空空蕩蕩的床鋪,她知道的,太子身上,多的是算計和欲望,太子什麽都想要得到。
她閉上眼睛,好像回到了過去,回到了蘇家。地處江南的蘇家,有一個很大的庭院,那裏有假山池沼,她少年時,就喜歡躲到假山裏頭去玩,也是在那裏,她第一次見到方知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