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楚昭一落座,沈子衿就給他挾了菜:“剿匪的事怎麽說?”
沈子衿也沒打算在飯桌上算賬,否則好好一頓飯就沒法吃了。
他注意到楚昭已經換了身衣裳,腰間還帶着龍鳳佩。
沈子衿摩挲了下袖袋裏的玉佩,他先前還在糾結戴或不戴呢。
碗裏全是楚昭喜歡的菜,楚昭動了筷子:“他們安于享樂,紮寨的地方真是個找死的好去處,好打,今晚先讓人圍了山,放出勸降的風聲,那個什麽王要不降,明天就打。”
即便刀王不降,底下一些小弟和喽啰們也總有害怕想跑的,雖然對面是烏合之衆,但打起來當然是人越少越好。
兩人聊着正事,好像其餘什麽都沒發生,和平吃完一頓飯,直到晚飯結束,擱下筷子。
筷子在碟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楚昭:“我覺得我們該談談。”
沈子衿非常贊同:“我們是該談談。”
侍從們撤走了碗筷碟盤,院子裏就剩了他倆。
今夜無風,院子裏驟然安靜,花草們沒嘴巴,靜悄悄待着,草叢裏兩只蛐蛐擺動着觸角,相互對峙,蓄勢待發。
僵持片刻後,蛐蛐撲了上去。
沈子衿先發制人,開口:“你——”
楚昭後來居上,事實牌打得勢如雷霆:“孤身闖匪窩、宵衣旰食還感冒,你怎麽解釋?”
沈子衿猝不及防被岔開話頭,下意識反駁:“誰孤身了,我帶了人的。”
楚昭:“哦,那其餘都是真的了。”
沈子衿一哽。
甫一交鋒,居然是他占了下風,被楚昭牽着跑了,這怎麽能行?
沈子衿重振旗鼓:“這些都是小事,何況我知道劇情,飛虎幫向善,我待在裏面也能更好圓上整件事。”
“問題就在這裏。”楚昭坐得筆直,認認真真看着沈子衿的眼睛,“你太相信原著了。”
沈子衿愣了愣。
楚昭:“飛虎幫裏可能存在危險,就算匪首向善,底下的人也一定全部齊心協力嗎,萬一當中就有想抓了你邀功,或者對皇家和官員都恨之入骨的人呢?你聰慧,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沒有把東寧帶在身邊,讓他藏到了其他地方。”
“可你自己卻敢以身犯險,”楚昭一字一頓,“我剛說得不準确,不是你太相信原著,而是你真的沒把自己當回事。”
沈子衿張張嘴,想反駁什麽,但卻抿抿唇,沉默了下去。
他曾一心覺得自己格外懂得珍惜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又不是沒私心,但楚昭說的話卻全都是事實。
他要是大膽到完全信任原著,無腦莽撞,為什麽不把東寧也帶進飛虎幫?就是因為他其實心知肚明,凡事沒有絕對,他不能讓東寧跟着自己冒險。
可為什麽他自己進入匪窩就不以為然呢?
今朝被楚昭驟然戳破,沈子衿才發現,他好像沒有自以為的那麽自私,好像……當真沒把自己看得有多重。
沈子衿以為自己有自知之明,學不會愛其他人,可到頭來,他竟是連愛自己也沒做好。
沈子衿不僅是唇線,整個人都繃緊了,他的手死死拽着袖袋裏的玉佩,溫潤的玉卻将他手指硌得生疼。
楚昭一看沈子衿的神色,架起的那點态度立刻軟了下來,不僅心軟,還心疼。
本來語氣就沒多重,這下更是硬氣不起來,楚昭努力板着的臉松了眉眼,放輕聲音:“我不是想責備你,就是……希望你多在乎自己一點。”
沈子衿捏着玉佩的手指再度收緊,片刻後,緩緩松開了。
……楚昭确實是很喜歡他,這麽一看,楚昭居然比他更在乎自己。
在等楚昭回來的時候,沈子衿心念繁雜,一會兒心髒加速噗通直跳,一會兒面頰升溫薄雲紅霞,亂七八糟的事想了一大堆,怎麽也靜不下來。
但此時此刻,莫名漸漸安靜了。
腦中紛亂的線條一點點被擦掉,最後只剩了根弦,弦被輕輕撥動着,餘音袅袅,心音切切。
沈子衿輕輕看向楚昭,楚昭輕咳一聲:“說好的啊,你如果不珍惜自己就得罰,白紙黑字立過字據的。”
沈子衿先前想着跟楚昭算賬的時候,也沒料到此時此刻自己說話的聲音能如此平和:“我該抄書,那你先前在馬車,親了我就走,又怎麽算。”
楚昭頓了頓,擡手,從懷裏摸出三封信來。
“我其實給你寫了信,但念着你撂了玉佩就跑,總覺得也該,咳,總之沒立刻寄出來。”
把自己非要比一比的心思剖開顯得太幼稚,楚昭含糊咳了過去,視線瞟天瞟地,把三封信忐忑着推了過去。
沈子衿拆開第一封。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詩經的句子,應景應情,裏面還包含了沈子衿的名字,沈子衿心口被輕輕一戳,他克制了下情緒,穩住了,拆開第二封。
第二封裏卻沒有筆墨,只有幾片幹花。
花瓣壓得扁平,色澤保留得很好,信中留有餘香,拆開信封時撲面而來,淡雅清甜。
“你不在那幾天,王府裏幾朵花開得正好。”楚昭按着自己指節,愈發緊張,“就想着給你也看看。”
沈子衿拆了信,只覺得自己指尖也留着香味,他輕輕嗅了嗅,還剩最後一封信。
沈子衿餘光察覺到楚昭整個人都繃緊了,宛如一張拉滿弦的弓,前兩封信也沒緊張成這樣,第三封信裏有什麽?
沈子衿也被他影響得心口悄悄漏了半拍。
前兩封信算得上格外風雅,入鄉随俗,簡直文質彬彬,照着這個思路,沈子衿想最後一封信會不會也是一樣的風格,他慢慢拆開最後一封信——
整張紙上只有一句話,沒再咬文嚼字掉書袋,就簡簡單單一句話:
“小侯爺,跟我談個戀愛?”
沈子衿手一頓。
他讷讷在原地,尚無反應,旁邊,楚昭卻是坐不住了,他靠近沈子衿,擡手捧過他的臉。
楚昭緊張得嗓子都有些啞:“上次是什麽都沒說,親完就跑,那這次我先問問——”
“小侯爺,我能親你嗎?”
狂風卷過山崗,驚濤拍過海岸,摧枯拉朽犁過心口後,留下的卻不是滿地狼藉,而是鳥語花香,春光明媚。
沈子衿白皙如玉的面頰瞬間紅了個透,姝麗無雙,張了張嘴,盡管仍然沒能說出半個字,但心境與方才大不相同。
楚昭瞧見他表情,繃緊的弓弦一松,都說眉目能傳情,沈子衿用這樣一雙眼瞧着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楚昭笑了:“不說我就當你默認了。”
語畢,楚昭湊近,輕輕吻了上來。
比起上次莽撞匆匆,這次可謂是和風細雨,溫柔至極,相同的大概只有青澀,兩人都慢慢閉上眼,一點點啄着。
信紙不知什麽時候飄到了桌上,沈子衿的手搭在楚昭肩頭,兩人上次親吻就毫無章法,這次起碼氣氛好了一點,目前十分溫情。
楚昭一只手扶在了沈子衿腰上,将他輕輕帶向自己,心裏柔情百種,又有更深的渴求在肆虐,不甘就這樣淺嘗辄止,因此學着話本的描寫,試探性張了嘴。
這一下卻讓沉在溫柔鄉裏的沈子衿陡然一驚,睜開眼,推了推楚昭:“等、呃等等!”
兩人都面熱着分開,楚昭這回啞聲不是因為緊張了,低啞而磁性:“……怎麽了?”
沈子衿紅着臉:“……差點忘了我感冒沒好全,不能傳染給你。”
楚昭:“……”
先不說他身體好,輕易不會感冒,退一萬步說——
“傳給我我也認了!”
這時候怎麽可能停下。
沈子衿:“诶別——唔!”
他直接被楚昭整個抱緊懷裏,到底還是不止唇瓣貼貼,動了更為靈活的武器,整個被親得頭腦發蒙暈暈乎乎,到後頭,什麽傳染不傳染的,也顧不上了。
最後兩人俱是呼吸不穩,大喘着,疾風驟雨又變回細雨綿綿,一口口輕輕啄着,來平複呼吸。
沈子衿眸子裏水波潋滟,全都被揉碎了,楚昭把他抱起來,帶到了屋內,放在床榻邊,又湊上去親了親他的眼睛。
沈子衿放在他身前的手收緊,聲音嗡嗡:“……今晚不做別的。”
“放心。”楚昭輕笑,笑得胸腔的顫抖順着手傳進沈子衿心裏,“我沒那麽急……再說你感冒還沒好全,我又不是禽獸。”
楚昭蹭了蹭他鼻尖:“是不是該讓人把藥端上來了?”
沈子衿目光心虛挪開:“我已經喝過了。”
楚昭轉念一想,就知道沈子衿連感冒都想瞞着他,頓時又氣得牙癢癢,于是按着沈子衿,拿罪魁禍首來磨牙,莫得他朱唇鮮紅,如雪地綻開紅梅,豔麗非凡。
沈子衿難得放低姿态,承認了自己錯誤:“不是要罰我抄書嗎,還不到睡覺的時間,幫我把筆墨拿過來,我認罰。”
楚昭得了甜頭,好哄,哪怕沈子衿沒直接用語言回答他信紙上的那句話也沒關系了,親都親了,這不是默認是什麽,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沈子衿在感情的事上面皮薄,偷偷喜歡自己那麽久也不敢開口,表達心意都用送玉佩的方式,反正他們關系已經确定了,就是談戀愛沒跑了。
自己多努力,日後沈子衿總有開口說情話的時候。
楚昭春風滿面把筆墨拿了過來,還給沈子衿鋪開紙張,才發現少了點東西:“你要抄什麽書?”
抄書不是目的,不過是讓沈子衿明白別瞎折騰自己,記得有這麽個事兒。
沈子衿瞧了他一眼,覺得好笑,信誓旦旦要罰自己,結果連抄什麽書都能自己挑,這還算什麽罰?
不過……也正好。
沈子衿提筆:“沒事,我默寫。”
楚昭:“成。”
他坐在書案對面,就盯着沈子衿的臉看,怎麽看怎麽喜歡,心裏咕咚咚冒泡,粉嫩嫩的小花開得亂七八糟。
沈子衿提筆認認真真寫着什麽,楚昭沒在意,就盯着沈子衿的臉。
所以沈子衿把紙張推過來時,他還愣了愣。
楚昭低頭,就看到紙張上是沈子衿剛抄的書。
就一句話:
“王爺,跟我談個戀愛?”
楚昭:“…………”
沈子衿耳根發紅,濃密的睫羽輕顫,楚昭拿着那張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後,深吸一口氣。
楚昭滿臉嚴肅:“要不我把大夫叫來給你把把脈,看看感冒好全了沒。”
今晚什麽都不能做——也太折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