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楚昭一路策馬,勁風揚起他的發刮過他的臉,一口氣沖到城外後,才稍微冷靜了點,勒馬停下。
飛雪沒跑盡興,覺得可以再來幾次,打着響鼻晃腦袋。
楚昭胸腔裏擂鼓震震,撞得他生疼,恨不能仰天長嘯控訴某個人的可惡行徑。
沈子衿!!
官道上的人們好奇地看向白馬上的英俊郎君,身量颀長,生得又俏,看得能讓人心馳神往紅了臉,但就是……郎君表情不太對啊。
胸膛起伏,看着像着急趕了路,氣息不穩,他眺望遠方出神,一會兒春光滿面,像情窦初開得了甜頭的小夥子,一會兒又失魂落魄,像路邊單身小黃狗。
嘶,好複雜,看不懂。
楚昭完全沒有被圍觀的自覺,從衣襟裏掏出玉佩,玉佩被焐熱了,他伸手擦了擦,又不甘心地捏了捏。
雖說沈子衿臉蛋白皙如玉,但手感可完全不同,沈小侯爺面頰又滑又軟,什麽玉也比不上。
秦王妃和東寧公主的車架已經過了十裏亭,楚昭要是敢光明正大追過去,跑出京城地界,皇帝當天就敢給他好果子吃。
沈子衿是算準了自己拿他沒辦法。
玩政鬥的,心可都太髒了!
百八十個心眼全都用到他身上了,釣得他這些天不上不下。
還好今天為了送行,穿的也是一身很能拿出手的衣服,沒有辱沒儀式感。
不對,沈子衿這撩完就跑的負心漢,壓根兒就沒給他儀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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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一邊浸在蜜罐子裏,一邊咬牙切齒,惡狠狠想,等我把你逮住,你就等着吧!
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嗎,那是我讓着你呢!
楚昭冷酷地哼了聲,用跟表情完全不同的力道,把玉佩輕輕放進懷裏,妥帖地放好了。
他調轉馬頭,悠悠噠噠進城,快到城門口時,他想了想,又把玉佩拿出來,仔仔細細佩戴在腰間,把同心結下每一根穗子都理得整齊順溜。
守在城門口的巡防營士兵朝他行禮。
王爺剛剛那麽急吼吼沖出去,吓得他們以為有什麽大事,但結果只在城門不遠處立着發了會兒呆,什麽都沒幹,又不緊不慢回來了。
楚昭朝他們點頭:“嗯。”
他進了門,牆上今日值守的王副統領下來,王副是個正經人,滿臉凝重:“王爺,可是出了什麽事?需要人手的話,我等随時恭候調遣。”
楚昭:“沒事。”
他瞧了瞧一臉莊重的王副統領,同樣正經八百對他道:“你眼神好,有沒有發現我跟出城時有什麽差別?”
“嗯?”
王副統領眼神确實不錯,他巡防的時候,人群堆裏小偷小摸他都能一眼抓出來,可他把楚昭上上下下瞧了個遍,也沒覺得有什麽差別啊。
全須全尾,人好好的,沒外傷,還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精神氣也很好。
王爺是在考驗他什麽能力?
王副統領又把視線移到馬匹上,試圖看出點別的什麽。
楚昭好整以暇,也不催,任他看,但片刻後,王副統領敗了。
“末将愚鈍。”王副統領愧疚,“還請王爺指點。”
楚昭:“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看到我腰間的玉佩了嗎?”
王副統領一個鋼鐵直男,這才注意到:“這是?”
難不成是什麽很重要的信物?
楚昭滿意他的上道:“龍鳳佩知道吧,都是成對的,本王一個,王妃一個。”
王副統領認真聽着。
楚昭:“王妃親自系上的同心結,送我的。”
王副統領:所以?
楚昭看着他茫然的神情,恨鐵不成鋼,但他今天有一半的好心情,能原諒除沈子衿以外的所有人,因此寬宏大量:“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悟了。”
楚昭說完,騎着馬悠悠離開。
王副統領原地琢磨了半晌,後知後覺靈機一動:等等,他不會是被秀了吧?
王副統領:“……”
那可是堂堂秦王,殺伐果斷的秦王!能幹這麽不靠譜的事?
副統領恍恍惚。
楚昭今天休沐,沈子衿不在家,他走哪兒都覺得空空蕩蕩,尤其這狡猾的貓,給了玉佩就跑,跑出京城了還在他心口撓癢癢,鬧得他不得安寧。
他坐立難安,出了秦王府,去找他游手好閑的三哥說說話。
三皇子楚錦旭當場應下:“哎喲,我正還想去找你呢,弟媳不在京城,想念吧,無聊了吧,走啊,哥哥帶你喝酒!”
兩兄弟來到錦繡閣,楚錦旭從他那纨绔标配的後院裏帶了三個漂亮美人出來,在他們吃飯的包廂,兩個彈琴,一個專給他倒酒。
楚錦旭搖着扇子笑:“哎呀,我弟弟暫時成了孤家寡人,可我不是啊,美人們,對吧?”
楚錦旭把這些人挑到後院,最多是裝樣子的時候摟摟腰摸摸小手,那都是給外人和承安帝眼線看的,除此之外沒做過出格的事,還花錢錦衣玉食把他們養着,簡直沒有比這更輕松的工作。
因此這些美人們也樂意伺候他,跟楚錦旭關系是真好,跟着楚錦旭起哄。
被楚錦旭和他美人們包圍的秦王:“……”
楚昭本來不想戳他哥的心窩的,可人家都舞到臉上來了,不殺殺他威風簡直說不過去。
楚昭指了指自己腰上的玉佩:“三哥,看這個。”
楚錦旭瞄一眼就知道東西不錯:“龍鳳佩啊,成色挺好的,最近喜歡戴玉佩了?”
楚昭:“子衿給我的。”
楚昭在人數劣勢的情況下一招殺出重圍:“我王妃給的,你有嗎?”
楚錦旭:“……”
美人們頓時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瑞王殿下沒有呢!”
楚昭以少勝多,大獲全勝。
如果他哥哥懂現代梗,現在立刻就會想到經典表情包,可他哥不懂,唉,這世上最能明白他的還是沈子衿。
沈子衿。
楚昭念着這個名字,喝了杯酒,想來想去覺得不行,如果就這麽放過他,那麽接下來好些天自己都會六神無主百爪撓心。
不行,他等個同心結都被吊了好些天了,怎麽還要被牽着鼻子走。
楚昭放下酒杯,思考着如何扳回一城。
京城外,樹影幢幢,一列看着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車隊正平穩走在官道上,浩浩湯湯,打眼看過去,全是人。
不僅有秦王府自己的侍衛侍從,還有錦衣衛,畢竟隊伍裏還有東寧公主,宮中不添些人手說不過去。
太監小福子裝作無意提了錦衣衛一嘴,承安帝想着錦衣衛反正沒別的事幹,撐排面是他們的看家本事,就點了錦衣衛。
殊不知,這正是沈子衿要的效果,畢竟如今錦衣衛可是他的人。
指揮使尹洌随行在列,他跟着沈子衿嘗到過甜頭,知道誰才是能讓錦衣衛出頭的人,因此辦事很盡心,這次挑的人也都是好手。
沈子衿坐在馬車內,摸索着手裏的玉佩,打跟楚昭分開後,他臉上紅暈就沒下來過。
楚昭應該已經看到玉佩了,他會有什麽反應?
說真的,沈子衿從前真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誰,他從小成長的環境糟,就沒體驗過良好的家庭,也沒近距離看過健康的愛情。
全身全心去喜歡一個人,交托情感,他無法想象。
但是,秦王府這個地方太好了,好得他一想到要離開,居然會感覺舍不得。
因為裏面有個人,會給他一個溫暖又安心的窩。
避風擋雨,炊煙袅袅,有柴米油鹽,也有歡聲笑語,做完手裏的事,就迫不及待想回去的地方,不就稱之為……家嗎?
等退休後也住在秦王府,待在楚昭身邊,天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好像也不錯。
沈子衿摸了摸發燙的臉,抿抿唇,低頭把玉佩系在了腰間。
楚昭那麽喜歡他,收到玉佩應該能開心吧?
沈子衿承認自己這事兒辦得不太地道,他一邊想看楚昭高興的樣子,一邊又怕自己招架不住他的眼神,居然只敢趁離京的時候把東西送出去。
碰上感情的事,他就像只遇上陌生東西的貓,只敢先小心伸出肉墊輕輕試探,一碰就跑,躲得遠遠的,探頭悄咪咪觀察情況。
沈子衿面頰眸子都醉在春風裏,他瞧着玉佩,淺笑中染着從未有過的心緒:給點時間緩緩也好,等最沖動的勁兒過去,下次見一定能好好說清楚。
沈子衿想着,尹洌在外輕扣車窗。
“王妃,”尹洌道,“公主殿下想請教您學問,是否方便過來?”
沈子衿回神,應道:“嗯,讓他過來吧。”
馬車停了停,車門打開,東寧捧着書進來了。
沈子衿心道這孩子是真的卷,根本不用人盯着學習,他給東寧講了個問題,就告訴他要注重勞逸結合,把書阖上,讓他看看沿途風景,休息會兒。
但光看風景也挺無聊的,兩人又開了棋盤,寓教于樂,是學下棋,也是玩。
出遠門用的馬車非常寬敞,座椅都是能直接當床的,用的橡膠輪胎,也很穩當,但不可能完全不颠簸。
從沒出過遠門的東寧很不幸的,暈車了。
這小孩兒不舒服還不說,要不是臉色都白了被沈子衿瞧出來,還打算繼續憋着。
沈子衿:“停車!”
他趕緊叫随隊的大夫來給東寧看看,又心疼又無奈:“不舒服要告訴我,知道嗎?”
東寧攥緊了手,垂下頭去:“……我不想拖後腿。”
是他自告奮勇要跟來的,并不想因為自己而耽擱了行程。
沈子衿嘆氣,給他擦了擦額上冒出的冷汗:“但我發現了,我會覺得我這麽大個人還照顧不好你,也太失職了。”
東寧慌張:“不是皇嫂的錯!”
沈子衿摸摸他的頭:“那之後不許再瞞着我,我們說好了?”
東寧紅了眼眶,感動地吸了吸鼻子:“嗯……”
沈子衿原本計劃着連夜趕路的,趕個四天三夜,也不算特別快,要是有人對他們的速度有疑慮,就說中途他不舒服,于是想着不如加快腳步早點來玉州修養。
但這麽看着,第一晚還是原地修整好了,也給東寧一點适應時間。
夜間大家紮營,沈子衿在馬車內躺下後才發現,他自己也需要點适應時間,因為盡管馬車的軟榻已經鋪得很舒服了,但睡在車廂裏總有點兒別扭。
認床了,睡得不太好,躺下好半晌才能入眠,而且睡得很淺,外面的蟲有時候叫得高聲了,他都會迷迷糊糊醒一醒,然後再迷迷糊糊繼續睡。
到了半夜,守夜的侍衛們耳朵尖的,忽然聽到了馬蹄聲。
朝他們這邊傳來的馬蹄,而且速度很快,是疾行。
衆人立刻警惕起身,凝視着馬蹄聲奔來的方向。
出現黑影時,他們所有人的手都已經按在了武器上。
“什麽人——王、王王王爺!?”
黑影踏過火光,身形驟然被照亮,不是他們家秦王又是誰?
秦王怎麽在這兒!?
楚昭勒緊缰繩,馬蹄高高揚起:“籲——!”
楚昭跳下馬背,根本不和他們打招呼,直接奔着目标馬車而去。
沈子衿方才聽到侍衛們的喊聲和馬蹄聲就行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來:什麽動靜,不會是打劫的吧?
正想着,他馬車的門豁然大開,沈子衿還沒反應過來,一道人影就擋在了他面前。
沈子衿揉眼睛的手放到一半,懷疑自己在做夢。
不然他怎麽會看到楚昭?
沈子衿:“你……唔!”
楚昭二話不說,按住沈子衿的腦袋,直接吻了上來。
沈子衿瞳孔地震!
這回他不醒也得醒了,這絕不是做夢,他做不了這麽離譜的夢!
楚昭連夜策馬疾行,呼吸急促,胸腔還在劇烈起伏,他周身灼熱的氣息瞬間将沈子衿籠罩,封得嚴嚴實實,讓沈子衿無處可逃。
這是一個吻,但簡直不能算個吻。
過于急切,過于生澀,兩個人的心髒和唇瓣就這麽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撞得生疼。
但又青澀且柔軟。
楚昭急急親完,退開前,不太甘心地在沈子衿唇上輕咬了一口。
沈子衿身體一顫。
他面若桃花,睜大了眼讷讷看着楚昭退開,楚昭看着沈子衿動人的模樣,心裏暗罵了一句。
時間還是太短了。
沈子衿已經熟透了,一揉仿佛就能滴出露來。
一個急促又莽撞的吻,卻讓他險些渾身發軟,他抓着窗框,語無倫次:“你怎麽、怎麽……”
“偷偷趕來的,絕對沒讓皇帝發現,放心。”楚昭呼吸急促,手指重重擦過沈子衿被他親得嫣紅的唇角,“來看你一眼,我這就得走了。”
他時間太緊,得在天亮之前回京,得虧飛雪是神駒,才能載着他這麽跑。
沈子衿難以置信:“萬一我們今晚在趕路,你追不上——”
“實在追不上就算了,但要是追上了,就是我賺了。”楚昭滿不在乎,咧嘴一笑,“侯爺,哪有你這麽玩的,留個玉佩就跑。”
楚昭給自己定好了時間,如果在規定時間內跑上來發現沒人,他就掉頭回去,無功而返也無所謂,但只要追上了,他也要沈子衿為他抓心撓肝。
楚昭心滿意足,這些天的輾轉反側全都在方才發洩了個痛快。
“我這叫以牙還牙。”楚昭,“走了。”
他利索從車裏跳出去,翻身上馬,沈子衿披着衣服追:“等等!”
楚昭在馬上拉着飛雪轉了個圈,春風得意:“不用送了子衿,我等着你快點把我接到玉州,回去睡吧,駕——!”
楚昭大笑着縱馬而去,火光也追不上他的身影,很快淹沒在夜色裏,再也瞧不見,唯有輕風中留着他肆意暢快的笑聲,而笑聲的末尾,是沈子衿紅豔欲滴的桃花顏。
沈子衿拉着自己的衣服,愣愣在馬車門邊坐下。
侍衛和錦衣衛們面面相觑,沒人敢吱聲。
王爺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交代,所以跑了這一趟?
但王妃的神态吧……咳,非禮勿視。
沈子衿在馬車邊靠了半晌,而後重重吸了口氣,在胳膊上輕輕掐了下。
沒做夢,真的沒做夢。
楚昭馬不停蹄拼了命的奔襲,就為了……親他一下。
然後什麽重要的話都沒說,親完就跑了。
跑了。
楚、昭!
沈子衿尖嘯:是哪有你這麽玩的才對吧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