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滿屋寂靜無聲。
沈子衿鎮定地擡手,端過茶杯喝了一口。
沒錯,哪怕他手抖成帕金森,小侯爺說自己鎮定,那就是鎮定。
茶杯裏的水已經涼了,清新涼意有助于提神醒腦。
沈子衿:啊,杯子裏的确是水,不是酒。
所以他絕不可能是把酒錯當成水喝了,自己此刻沒醉沒瘋,真不是在做夢。
沈子衿抖抖索索,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其餘人心驚擔顫看着那要摔不摔的杯子,在它成功回到桌面後都不由松了口氣,替存活的杯子捏了把汗。
二皇子和三皇子對視一眼:他倆不對勁啊。
白君行看看楚昭,又看看沈子衿,最後輕聲道:“那個……小侯爺,所以暗語到底是哪幾個字,我好記着。”
沈子衿游魂兒一般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把完整的句子寫了下來。
“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白君行慢慢念完,不解其意,但記倒是好記,“好,我背下了,若真要求援,我就給您和瑞王殿下寫信,将這話藏在詩詞或歌賦裏。”
白君行說完,屋內又再度陷入詭異的沉默。
沈子衿和楚昭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啊!
但看起來,似乎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某種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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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楚照玉看了看魂不附體的秦王夫夫,輕聲道:“子衿,六弟,你們倆是還有什麽事要處理?若是如此,可提前回去。”
他們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楚昭剛才剝蝦也就是給沈子衿當零嘴慢慢嚼着而已。
作為踐行宴主角的白君行也趕緊道:“是呀,而且王妃身體不好,切忌情緒大動,勿要傷身。”
沈子衿和楚昭對視一眼,重重點頭。
侍衛們帶着沈子衿從大門離開,他幾乎是飄着出去的,楚昭是翻窗來的,自然也得翻窗走。
他剛起身,周丹墨連忙捧出兩本書:“哎哎稍等,這是我和君行的最新力作,還沒大量印刷呢,先給你和侯爺嘗嘗鮮,好東西,記得看。”
這可是以沈子衿和楚昭為原型的話本,得讓正主品鑒品鑒,看看還有什麽不足,方便日後改進。
楚昭心思不在這兒,随意往懷裏揣了就走。
秦王府的馬車裏,沈子衿和楚昭重聚,兩人卻都沒有開口。
明明有千言萬語争先恐後想要出來,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太急了,所有話都卡在喉頭,反而半天哽不出一個字。
馬車骨碌碌行駛在路上,車內安靜如雞。
沈子衿靠在車廂上,千頭萬緒洶湧澎湃,恍惚了半天,腦海中跟放電影似地重複方才的畫面,卻突然有句話脫穎而出,大寫加粗冒了個頭。
沈子衿神游天外驚坐起,啊了一聲:“你沒參加義務教育,那你豈不是文——”
楚昭本來也是萬般激動不知從何開頭,聞言霎時回神,飛快搶斷:“我可不是文盲!”
沈子衿閉上嘴,輕輕瞧着他。
楚昭深吸口氣,不能放任這種誤會:“真的,我受的是英才教育,穿來的時候十三歲,研究生畢業,不穿的話,都該接着讀博了。”
竟是個學神!
活的!
沈子衿肅然起敬,同時他注意到另外的重點:“你穿來的時候才十三?”
“嗯。”楚昭反手指了指自己,“我是十三從現代過來的,這具身體當年也才十三歲。”
那楚昭豈不是已經在大齊生活了七年!
沈子衿愕然:“我才過來不久,就是賜婚聖旨下達的前十天。你穿的時候現代是哪一年?”
楚昭報了個年份,沈子衿也說了個數,二人一對就發現,居然是同一年!
奇了,明明是同年穿過來,一個已經待了七年,一個卻剛到,時空錯了位,讓他們在現如今才相遇。
沈子衿抿抿唇:“你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吧?”
沈子衿已經是個成年人,楚昭剛過來的時候,只是個孩子啊。
楚昭笑了笑:“我其實很少去回想先前過的什麽日子,因為其中的苦悶誰都不懂,連二哥三哥他們也不能說,因為我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不過現在,他竟然多了個從內到外都最懂他,什麽都不必再隐瞞的人。
知道世界上有另一個穿越的,楚昭驚訝之後,就是高興。
若是能早些遇見,惺惺相惜,或許當初的日子也不會那麽難熬。
“王爺,你……慢着,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沈子衿截斷了原本要說的煽情話,“那所謂的軍營‘老神醫’,市面上流通的青黴素等這類新藥,還有玻璃和橡膠的東西都是?”
楚昭颔首:“對,都是我做的,老神醫是放出來的幌子,因為這事兒最不好藏,得編個故事,免得皇帝起疑。”
難怪,難怪,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為什麽原著中沒有提到楚昭争權奪利,而如今的楚昭這麽積極跟哥哥們一起政鬥,那是因為楚昭跟他一樣,都是穿的。
還是個非常能幹的天才。
所以目前為止公事這麽順利,也有這個緣故在裏頭,不過看得出楚昭不怎麽擅長官場謀算,這很正常,人各有所長,不是誰拿了劇本都能打出he。
這下可省心多了,而且他也終于不用擔心提前劇透而引起猜忌,可以在楚昭面前肆無忌憚講出自己各類計劃了。
就同楚昭的心情一樣,沈子衿也很高興,在以為“老神醫”是穿越者時,他都在第一時間打聽消息,更不用說穿越者如今就在眼前。
還是個如此合拍的小夥伴。
老鄉見老鄉為什麽會兩眼淚汪汪?
答:喜極而泣。
他倆雖然沒哭,但也是真開心。
沈子衿輕輕呼出一口氣,松下肩膀笑笑:“看來你和其餘皇子早就在開始準備,我還擔心你真跟原著一樣不争不搶,走條危路呢。”
豈料楚昭一愣:“什麽原著?”
沈子衿放松一半的肩膀頓住。
沈子衿:?
沈子衿也愣了:“我們穿的地方是一本書裏啊,當然有……”他看着楚昭神色幾變,咽了咽嗓子,聲音放輕了,“你不知道?”
馬車圓潤的車輪停了,秦王府大門正在招手。
沈子衿和楚昭兩人踉踉跄跄下了馬車,症狀比在酒樓裏更加嚴重了。
楚昭望着天,喃喃自語:“世界居然只是本巨大的小說……”
巨大的小說是什麽鬼?
沈子衿則看着地,聲音嗡嗡:“原來劇本金手指只給了我……”
白枭瞧着他倆的模樣,憂心忡忡拉着黑鷹的袖子:“黑鷹哥,王爺和侯爺的樣子怎麽這麽像中邪啊?”
小孩兒話本看得多,對精怪有敬畏,此刻往那方面一想,令人害怕。
黑鷹捂了捂他的嘴:“別瞎說。”
白枭把黑鷹的手扒拉下來:“可他們從錦繡閣裏出來後就這樣,說着讓人聽不懂的話,神情也不對啊!”
跟丢了魂兒似的!
小甄在旁邊小聲道:“雖然我們聽不懂,可我看王爺和侯爺互相是能懂的。”
既然他們能懂,就沒問題。
小甄:這就是夫夫兩人之間的小秘密!
沈子衿和楚昭一個看地一個看天,魔怔完了,四目相對。
沈子衿:“繼續聊聊?”
楚昭果斷:“聊!”
兩人默契十足進了明月軒,楚昭想了想,讓小甄給他拿了壺酒,而後讓周圍所有人都退下了。
楚昭先悶聲幹了一杯,酒跟着情緒利索吞進肚子裏,冷靜不少。
“所以按照你剛才的說法,我們穿進了一本小說裏,按照原著劇情,秦王會死在首輔和次輔的争鬥裏。”
楚昭一直還以為自己只是穿到了某個奇異古代,合着原來是穿書啊。
沈子衿拿過酒壺,給楚昭斟滿第二杯:“對,但現在次輔已經沒了,等首輔也下去,你也就安全了。”
楚昭端着第二杯酒,沒急着喝:“所以你做我的謀士,是想救我的命。”
沈子衿也沒什麽好藏着掖着的了:“嗯,只有這樣,才算得上報答。”
“你這麽聰明,即便沒有我,也遲早從殷南侯府脫身,我對你的好,可抵不上救命之恩。”
沈子衿以為楚昭又要勸自己說什麽不用報答的話,卻見楚昭朝他舉了舉杯:“現在是我欠你了。”
原著的秦王死在首輔次輔手裏,現在次輔因為沈子衿的籌謀提前沒了,也就是說,劇情已然被他改變。
楚昭眼中帶着淺笑,看得沈子衿面頰一熱,忙放下酒壺,捧起自己的茶杯來緩解又開始亂撲騰的心口:“哪有什麽欠不欠的。”
“只許你報答我,不準我欠你啊?小侯爺,這可不行。”
楚昭端過杯子跟他碰了碰:“你還有什麽心願,都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實現。”
難怪他跟沈子衿一見如故,原來不止是性情相投,還因為他們都是沐浴在社會主義光芒下長起來的好紅苗。
他們是普通人,卻也是特殊的,揣着不敢告訴他人的秘密,有着與時代格格不入的思想,有時站在熱鬧的人群裏,卻覺形單影只,此間如夢。
但他們那麽走運,碰上了彼此。
自己會覺得跟沈子衿相處非常舒服,會覺得只要有他在,單調的日子都變得有趣起來,要知道現代社會裏那麽多人,也不是人人三觀相和,能友好相處的。
可他和沈子衿,分明都被彼此吸引了。
這不是緣分是什麽?
而且沈子衿是真的淡薄功名利祿,入官場就是為了救自己。
他都這麽喜歡我了,許什麽願我都能滿足他。
不管是要什麽東西,還是……對我告白。
楚昭在心裏道:我都能答應。
他看着沈子衿,等他跟自己許願。
可沈子衿卻捧着茶杯:“唔,我現在沒什麽心願啊?”
他攢的錢已經夠他退休後好好生活了,身體也健康了,什麽都不缺。
而且楚昭要再這麽看着他,他就要招架不住了。
怎麽能有人分明是安靜地瞧着別人,可眸子底下卻裹着灼灼的火焰呢?
溫柔又熱切,鋪天蓋地卻輕輕地裹着他。
這哪是等他許願,分明是楚昭有話呼之欲出啊。
沈子衿緊張:就算我們是老鄉,我也不是随便的人,不是你喜歡我,我就肯定也喜、喜……
沈子衿莫名喜不下去了。
他一半腦子在拒絕,但心髒和另一半腦子已經背叛了他,歡快地蹦跶個不停,讓他一想到楚昭可能要告白,就會面紅耳赤。
沈子衿目光開始躲閃,手指蜷着,人也往後躲了躲。
楚昭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這分明是害羞了啊。
沈子衿肯定也聽出自己的意思了,但還是羞赧着不敢說。
那麽答案很明顯了,果然還是火候不夠,自己還需要再對他好些。
雖然沈子衿害羞的樣子非常動人,但既然他此刻還沒法把告白的話說出口,楚昭雖然會有遺憾,可也不會逼他。
楚昭收回酒杯,淺啜了一口,主動改了話題:“那就先記着,等你有心願了再跟我說。再跟我聊聊原著的劇情吧,我也挺好奇的。”
沈子衿見話題被拐開了,立刻答應:“好!”
楚昭撐着臉頰,笑:“仔細想想,哪怕先前不知道你是穿的,也覺得跟你聊天最有意思。”
沈子衿也笑:“我也是啊,跟王爺非常投機!”
還很默契!
楚昭:“以我們的關系,你別再一直叫我王爺了,多生疏,叫我名字吧。”
沈子衿頓了頓,王爺王爺的,都喊習慣了,一時間要改口,反而有點別扭。
但他們都是現代人,對着彼此哪需要遵循封建糟泊,叫名字也顯得平等且親近。
沈子衿只停了半秒,就點頭:“好,楚、咳,楚昭。”
雖然只花了半秒就立刻決定,但真把這個名字念出來,卻有種奇異的滋味。
心口有根弦被輕輕撥了下。
“那我也不客氣,叫你的名字了,”楚昭就喊得非常順口,好聽得很,“子衿。”
……名字不該連名帶姓嗎,你怎麽把姓省了啊!
沈子衿:我懷疑他在撩我,有理有據。
糟了,沈子衿突然意識到,楚昭本來就喜歡他,現在發現是老鄉後,親切感暴增,豈不是會更加喜歡他?
把握了一個月的分寸,沒把人請出門,反而把距離縮得更短了。
更不對勁的是自己。
剛才心口的弦只是被輕撥,楚昭兩個字砸下來,心弦猝不及防,瘋狂亂彈,當場表演原地蹦迪。
不是,你在開心個什麽勁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