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沈子衿覺得自己是睡不着了,但他不能放楚昭繼續在這兒跟他幹瞪眼。
一來看着就更沒法靜心,二來,他明天可以睡懶覺,但楚昭不行,皇帝肯定還會傳楚昭去宮裏問話。
沈子衿抱着枕頭道:“王爺,趁天還沒亮,你抓緊時間回去睡會兒吧,明天還有的忙。”
“我其實還有一大堆話想跟你說。”楚昭道,想好好教育一下你這小同志,要懂得珍惜人生。
沈子衿發現楚昭眼神專注,不由緊張起來,幹巴巴:“什、什麽話不能以後再說嗎,不用急在一時。”
慢着慢着,楚昭不會要對我剖白心意吧,啊!?
不怪沈子衿誤會,實在是楚昭看着他的目光挺重,燈火葳蕤裏就裝着這麽一個人,光被他這麽看着,就有種被人深深放在心坎的錯覺。
楚昭看他局促地又往裏縮了縮,以為沈子衿知道自己要跟他聊什麽——畢竟他們很默契。
小侯爺目光躲躲閃閃神色緊張,想必是自己在獵場說的話起了效,他有反省過了。
楚昭略微滿意,點頭:“也是,這麽晚了,你先休息。”
沈子衿聽言,大松一口氣。
還好還好……如果楚昭非要今晚表白,他的腦袋瓜還沒想出要怎麽在不傷楚昭心靈的情況下完美拒絕。
能拖一天是一天。
沈子衿以為安全了,卻見楚昭朝他攤開手掌。
沈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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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麽意思?
自己卧房就在這兒,總不可能是要自己跟他走;那是要把什麽東西給他?可自己身上也沒什麽應該遞給他的東西啊。
還是說,今晚的事辦完了,要擊個掌?
雖然平攤伸手很不像擊掌姿勢,但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那個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深谙此理的沈子衿踟蹰地伸出手,在楚昭掌心裏拍了一下。
然後擡着自己那雙漂亮的能說話的眼睛,睫羽翕動,仿佛在小心翼翼問楚昭:這樣可以了?
楚昭:“……”
他心肝兒都要被撓壞了。
怎麽能有人聰明絕頂,卻在小事上茫然得這麽遭人疼呢?
楚昭輕輕吸了口氣,在沈子衿逐漸睜大的眼中緩緩探出手靠近他,然後——抽走了他手裏的枕頭。
懷裏驟然一空的沈子衿:“……”
他是真忘了這個枕頭的存在了。
楚昭的手朝他靠過來時,他心口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結果,結果楚昭伸手,就是想讓自己把懷裏的枕頭給他,說起來,這好像是帳篷裏的枕頭,自己居然抱了一路。
楚昭要枕頭,可自己剛剛伸手,在別人掌心貼了一下。
貼了一下。
沈子衿面頰噌的一下瞬間爆紅!
救命——
現在別說給個地縫了,給個針眼他都鑽了!
尴尬得摳出三室一廳算什麽,他現在能摳個皇宮出來!
楚昭卻好像并沒察覺沈小侯爺的窘迫,拿着枕頭就往外走,在他走到外間的時候,沈子衿終于聽到了遲來的笑聲。
沈子衿絕望閉眼躺倒,雙手放平,生無可戀:啊我死了。
楚昭笑得特別開心,仿佛多年沒碰上這麽好玩的事了,愉悅得很,笑聲非常松快,沈子衿聽着聽着,想到自己剛剛犯的蠢,不知是不是被楚昭感染了,自己也莫名笑出了聲。
唉,自己被自己蠢樂了可還行。
沈子衿躺在床榻上笑,他因為剛剛的羞惱,面色還紅着,這會兒半夜缺覺,眼角很快笑出了淚花,美人在燈影下笑靥如花,還綴了露,他雪白的手腕放棄般搭在床頭,笑夠了,無奈道:“王爺。”
楚昭也笑夠了,輕咳一聲:“停了停了,我沒在笑你,真的。”
沈子衿哼哼:“你只是想起了高興的事對吧?”
“還是小侯爺懂我。”
這樣尋常的對話,在幾千年後某個時空可能變成梗,神奇吧。
楚昭回身朝裏間看了一眼,這一看,抱着枕頭的手倏地收緊了。
沈子衿卧在床榻上,就這麽懶懶含笑瞧着他,玉白的小臂露着一截,細膩得晃眼,眼尾和面上都還染着紅,胭脂似的蔓開。
春風含情最亂人心啊。
枕頭差點給楚昭的手勁兒捏壞了,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匆匆出去關了門。
沈子衿倒是沒看出來他背影的不對勁,笑了一通,把煩憂跟力氣都笑沒了,本來以為今晚又會失眠,沒想到困意就這麽泛上來了。
總之,外面兵荒馬亂,沈子衿卻睡了個好覺。
外面可不是特別亂麽,案子太大,一夜有多少人根本無法入眠,別說睡覺了,這會兒還跪着呢,禦書房燈火通明,人人戰戰兢兢。
這都沒影響到沈子衿一夜好眠。
第二日,沈子衿睜眼醒來時,楚昭就不在府裏了,他一邊吃早餐,一邊聽侍衛傳達楚昭給他留下的話。
禮部尚書和好幾個大官已經被下了獄,他府上書信牽連甚廣,承安帝昨夜沖着次輔發了好大的火,次輔跪到半夜暈了過去,承安帝讓人把他擡走,禁了他的足。
至于刺客,禁軍在獵場中逮着兩個人,可惜兩人當場自盡,顯然是死士,是大齊人的樣貌,身上也搜不出什麽有用的證據。
但有仵作說他們瞳孔色澤與普通齊人有異,或許是和他邦的混血也說不定。
和禮部尚書來往的外邦是北邊的雄鷹部,部落使團哭哭啼啼,說是禮部尚書主動找上他們,還以大齊朝官員的身份相要挾,逼他們進貢財寶。
這倒還可以狡辯,因為禮部尚書留着的是雄鷹部給他的信,信上某些東西寫得比較隐晦,而禮部尚書給雄鷹部的信究竟寫了什麽,沒有實證,全靠嘴來分辨。
“暫時不宜和雄鷹部撕破臉,”沈子衿輕輕攪動碗中的羹匙,“白狼部崛起太快,但他們跟雄鷹部有世仇,得留着雄鷹部暫時遏制他們。”
羹匙輕磕在碗沿,沈子衿眼中劃過狡黠的光:“但趁機占他們點便宜還是能行的。”
侍衛笑笑:“王爺也是這麽說的。”
小甄嘆了口氣:“近來局勢也太危險了。”
王爺和侯爺還遭到了刺殺。
昨兒擔憂與害怕大過一切,顧不上其他,看到王爺和侯爺好好的也只是大松一口氣,但今日待在安穩的環境,再想起王爺護着侯爺的那一剎,才有心思領悟劫後的溫情。
一起歷過危機,只會讓他們的感情愈發堅不可摧!
小甄堅信。
他在這兒情比金堅,不知道睡好了覺吃飽了飯的沈子衿已經想出了把握分寸的第一步。
那就是減少和楚昭的獨處時間。
楚昭找上來時,自己不好顯得刻意疏遠,這會傷王爺的心,那不如從每天的晚飯時間先下手。
晚飯時候,若不議論大事旁邊也有侍從在,雖然看着不是二人獨處,但其餘人到底沒有跟他們同桌吃飯,基本都候着降低存在感,跟獨處也沒什麽差別。
他需要在飯桌上再引進個人。
沈子衿擦擦嘴:“去和東寧說,最近下午都來我這兒溫書吧,我順便看看他功課。”
等溫了書,就能把東寧順理成章留下吃晚飯,自己“妹妹”在這兒,楚昭總不能把話題往奇怪的方向引吧?
沈子衿:計劃通。
東寧聽說沈子衿要親自考他的功課,自然很歡喜,讓他每天去都沒問題!下午一到時間,就巴巴捧着書來明月軒了。
府外若有消息,随時會傳回王府,沈子衿足不出戶,卻沒漏過半點消息。
包括那條,承安帝怒火太盛,氣得起身時頭暈晃了晃,險些摔了,召了國師和太醫,好在問題不大,就是大動肝火的緣故。
問題不大……
承安帝如今這個煉丹的國師是有真本事的,是醫術上的真本事。
因此承安帝年紀越大,國師越會慌張,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長生丹”就是補藥,怎麽可能讓人萬歲萬萬歲。
如果承安帝愈發衰老,什麽時候一病不起,死之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
沈子衿手指劃過小紙條上那行字,國師可用,不過現在還不是接觸國師的好時機,不急,讓他自個兒再慌一慌。
“皇嫂,”東寧捧着紙張過來,“文章我寫好了。”
沈子衿回神:“好,我看看。”
沈子衿只需稍微控制時間,就能保證合理留東寧在這兒吃晚飯,楚昭回來時看見東寧,也沒察覺什麽不對。
沈子衿觀察楚昭的神色,暗暗點頭:很好,潤物細無聲,第一步很順利。
“次輔被禁了足,今日他的府邸也被搜了,皇帝雖還沒把他下獄,但已經讓人把他府邸團團圍住,意思很明确了。”
自打沈子衿說過正事不用避着東寧,楚昭也就不顧忌,飯桌上聊起今天的正事:“朝臣們往日與次輔來往多密切,如今就有多避之不及,唯恐惹禍上身。”
沈子衿唏噓:“樹倒猢狲散啊。”他問,“地方官員沒有牽扯進來的?”
“方才已經有人拿了調令,去地方上逮人了,皇帝下令,直接押到京城來審。”
像首輔和次輔能在朝中掌握偌大勢力,怎麽可能在地方上沒根基,某些地方官可比普通都官還自在,天高皇帝遠,什麽事兒都敢幹,個個富得流油。
楚昭擱下筷子:“如你所說,此遭之後,次輔再無翻身可能。”
東寧在旁邊聽着他倆對話:“皇上講究制衡,次輔若是沒了,看似應當得意的首輔大人,今後日子也未必好過?”
“聰明啊。”楚昭稀奇道,他扭頭,卻不是瞧着東寧,而是看沈子衿:“你連這些也教她?”
沈子衿已經吃好,慢悠悠開始品茶:“他能學懂,我就教。”
“聽說你還纏着侍衛想學武。”楚昭笑着對東寧說,“在我這兒沒有什麽女孩子不能學武的規矩,你喜歡就學,但注意別把自己傷着,好好聽師傅的話。”
東寧從前覺得母妃去後,自己親人只有太後一個,他從太後這裏得到的大多是“嚴”,沒享受過多少溫情,而在沈子衿和楚昭這裏,他得到了太多疼愛,那顆對世事都謹小慎微的心在此地得到了安放。
皇兄皇嫂真是極好的人,東寧小心髒暖暖的。
楚昭看他也擱了筷子,問:“吃好了嗎?”
東寧點頭:“嗯!”
“那先讓侍女帶你回去,”楚昭道,“皇兄要跟你皇嫂聊聊大人之間的話題。”
大人之間的話題……東寧想起先前兩人把話題逐漸滑向小孩兒不宜的範疇,“唰”地起身,不等沈子衿發話,優雅又迅速告退:“皇兄皇嫂,東寧先行告退,二位慢聊!”
沈子衿措手不及,連挽留的話都還沒開口,東寧就領着他的人眨眼撤出了明月軒,速度之快,令他望塵莫及。
不是,我們倆之間有什麽話題是東寧不能聽的?
沈子衿有些慌,但面上強行穩住了。
就是手不太聽話,端着茶杯在微微顫抖。
沈子衿幹脆放下,做足了心理準備,等着楚昭開口。
楚昭:“我們聊聊昨晚沒聊完的事。”
沈子衿心懸到嗓子眼:您可千萬別告白千萬別告白……
或許是他不斷地祈禱有了效,楚昭道:“關于你不愛惜自己的事。”
——原來是這個。
沈子衿懸着的心落了回去,安安穩穩放好,松了口氣,同時又無奈又覺熨帖:楚昭是真的在乎他。
“雖然你說過記住了,但口說無憑。”
沈子衿:“那我可以——”
“我們來立個字據。”
沈子衿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立字據,拿這事兒立字據?這是在說笑還是……
沈子衿看着楚昭認真的眼神,明白了:好吧,不是在說笑。
雖然甲方提出的要求很異想天開,但反正不難辦,沈子衿欣然接受。
沈子衿:“好,定什麽?”
楚昭顯然已經想好了:“就定日後若發現你再不懂珍惜自己,就要挨罰。”
沈子衿抱着輕松的心态開始好奇了:“罰什麽?”
楚昭:“就罰抄書。”楚昭視線晃過他纖細的手腕,“犯一次抄一遍就行。”
總不能讓沈子衿熬夜抄書,真罰重了,心疼的還是自己。
就這啊,輕輕松松,沈子衿為了讓楚昭安心,答應得很爽快:“就依王爺所言。”
當然,等他發現抄書、尤其是兩個人一起抄書并不簡單時,已經是後話了。
所以但凡立字據的東西,都別把自己賣得太早啊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