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箭支沒有停,楚昭在刀與箭撞上的時候就知道是弩箭不是弓箭,箭短且力道極大,很可能還是連弩。
但除了最初那兩支,再沒有箭能近沈子衿和楚昭的身。
王府侍衛們用兵刃擋得密不透風,營帳邊的禁軍們也紛紛拔了刀,白枭翻身躍起,踩落一支箭,直沖射箭的方向奔去。
箭雨很快停了,地上十來支密集的斷箭躺着,白枭追過去的林子裏一片寂靜。
但營地卻喧鬧起來。
沈子衿活了兩輩子,第一次遇到刺殺,驚魂未定,心跳如擂鼓,但他沒有驚叫,任憑心髒快要撞破胸膛,面上的驚愕瞬息閃過,他狠狠咬着牙,愣是忍了下來。
越到危機時候,沈子衿腦子越能在轟鳴中詭異的冷靜,哪怕事後腿軟,他也知道危機當頭自己絕不能亂。
原著裏沒有獵場行刺的劇情,有他這個蝴蝶在,劇情到底是不一樣了。
但無所謂,現在不是追究風暴被翅膀扇了多大的時候,既然發生了,他絕不會放過利用的機會。
沈子衿大腦已經飛速旋轉起來。
營地裏的火把盡數點燃,一時間燈火通明,獵場周圍和營地裏裏外外都是禁軍把手,居然還是放了刺客進來,之後必定會被追責。
禁軍統領趕到秦王帳前,抱手剛要開口,楚昭不想跟他廢話,直接打斷:“進林子去搜!讓獵場外山腳巡邏的人都把眼睛擦亮了,一只蒼蠅也不準飛出去。”
楚昭冷着臉,火把照在他面頰上,漆黑如墨的夜空下是化不開的冰霜,他沉着聲,誰都能聽出在條分縷析的命令下,是滔天怒火。
“清點随行人員,今日來的人全都有記錄在檔,誰家少了人或者多了人,說不清楚的,就地拿下。”
楚昭冷冷睨着他:“禁軍辦事不利的賬,自有陛下跟你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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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統領在秦王的瞥視下出了一身冷汗,殺伐果決久經沙場的元帥跟他們這些待在京城富貴鄉的兵不同,逼得他喘不過氣。
禁軍統領出身好,還是皇帝親自提點的心腹,也是看不上這些皇子的人,皇子們常年無實權,包括楚昭的兵權,那也是皇帝說摘就摘了,九重天上沒有他們的位置。
即便以後承安帝真沒了,權臣把好手中勢力,推個傀儡上位,大齊也掌握在朝臣手中,新帝受制于人,只會是個吉祥物。
但禁軍統領今晚跟盛怒的楚昭一個照面,就矮了幾分。
他抱拳領命而去,等出了楚昭視線範圍,才暗暗捏汗松了口氣。
白枭很快回來,他一個人不能追出太遠,帶回了兩把射空的連弩:“沒找到人,只有這個。”
是大齊的弩箭制式,但說明不了什麽。
楚昭還攬着沈子衿,他剛準備把人放下,沈子衿卻突然擡起雙臂,一把攬住楚昭脖頸,把他的腦袋往下拉。
楚昭:!
不等他有半分心猿意馬的時間,沈子衿快速湊近他耳邊低聲道:“帶我進帳子裏!”
楚昭聞言一凜,單手攬着沈子衿就往帳子裏帶,沈子衿覺得自己雙腳都被帶得有些離地,再次切實感受了楚昭的力道,雙手下意識把楚昭脖頸摟得更緊了。
看着就像沈子衿害怕不已,楚昭匆忙要安慰人一樣。
不用楚昭多言,王府的侍衛們就把帳子圍住,雖然沒有刺客再來襲,但他們沒有半點放松。
進了帳子,楚昭把沈子衿放在床榻,沈子衿按着他肩膀飛速開口:“你馬上點人,就說查到了刺客逃出獵場的蹤跡,你要親自帶人去追。”
楚昭一愣,沈子衿不停:“然後你直接回城,召集巡防營,去搜禮部尚書的家,他今夜也在獵場,家中沒有主心骨,絕對反應不過來!”
短短幾句話,楚昭徹底明白了沈子衿的用意。
刺客來得突然,沈子衿卻在短短時間內,想到了對他們最有利的做法。
楚昭回京,也只來得及挑一家來搜,因為只要他闖了府,別家就能得到消息做準備,無論是首輔還是次輔的府邸,都不是那麽好搜的,這兩家的護院是硬茬,他們早就清楚。
只要給他們一點時間,就有可能撲個空。
但打禮部尚書府一個措手不及,絕對能行。
沈子衿因為方才的刺殺,心口還在怦怦直跳,帳子裏點着燈,趁得他的眼睛格外沉靜又格外亮堂,裏面燃着與楚昭不同的火星。
“禮部尚書兩面三刀,除了勾結外敵的罪證,他素來與次輔的來往和與其他官員的勾結,為了自保,這類書信和賬冊他或許都會再留一份,也是捏着其餘人的把柄。”
這是原著裏點明的,沒有或許,而是禮部尚書一定留着這些東西。
沈子衿說到此處,擡頭撞進楚昭的眼裏:“次輔派經此一役将再無翻身可能,皇帝為了制衡留下的首輔,只能提拔他以為的直臣,張老熬了那麽多年,必定是下一個最佳遞進內閣的人選。”
可這位直臣,是難得把希望寄托在皇子身上,為大齊真正着想的忠良,他入了內閣,皇子們也終于在內閣中有了眼睛。
沈子衿胸前起伏,深呼吸,緩緩吐字:“今夜之後,我們才算真正站到朝堂上。”
皇子們籌謀多年,才真正有了能跟首輔抗衡的機會。
他聲音很輕,卻落下重錘,帳子中一時間除了呼吸,靜得落針可聞。
沈子衿說完,自己也緩了緩,今晚的刺殺要他的命,但也是遞進他手裏的刀,給他點機會,他就能無限放大,把敵人毫不留情拽下來。
他緩得差不多:“事不宜遲,王爺快去吧。”
但楚昭卻沒動。
沈子衿疑惑:“王爺?”
他發現楚昭繃緊唇線,正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着他,裏面交織的心緒太多,讓素來跟楚昭特別默契的他也辨不完全。
訝異,贊嘆,還有一些……疼惜?
楚昭開口時聲音低啞:“遇上刺殺,你不怕嗎?”
那還是怕的,但天塌下來有沈子衿的嘴頂着,他想讓楚昭放心趕緊辦正事:“不怕。有王爺和白枭他們在,而且對方只用箭,證明無法近身,這會兒整個營地都很警惕,就更不用怕了。”
沈子衿覺得這話說得周到,還暗誇了楚昭一通,應當是滿分回答。
但楚昭眸色卻更加深邃了。
楚昭覺得喉頭發堵:沈子衿把為他謀劃放在第一位,連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
沈子衿謀算了得,可太不顧惜自己。
他這是把命都給我了啊,楚昭心緊。
楚昭原本彎腰站在床榻前,深呼吸,按着刀起身,後退兩步,定定瞧着沈子衿。
沈子衿被楚昭的眼神看得莫名緊張:他剛才說得有什麽不對?
沒吧?
卻聽楚昭鄭重開口:“我知道你一心為我,大計固然重要,但你要記着,無論何時你自身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別把自己的命不當回事。”
沈子衿:?
我沒有啊?
我超在乎自己性命的好伐,我還要長命百歲留着健康身體享受幾十年的快樂退休生活呢。
楚昭這是扯到哪兒跟哪兒了。
沈子衿看到楚昭格外認真專注的眼神,心口輕輕一蹦:王爺是因為太在乎自己,所以關心則亂了?
沈子衿感覺耳朵又要燙了,他努力鎮定:“王爺,我很在乎自己的。”
楚昭沒吭聲,但眼裏寫滿了“我不信”。
他明明在這事兒上不信任自己,卻莫名讓沈子衿心髒蹦跶得更吵鬧了。
楚昭還不走,執拗地要個答案:“記住了嗎?”
沈子衿只能順着他的話道:“呃,嗯,記住了。”
我真的沒不在乎自己!
但此刻不宜在這個話題上跟楚昭糾纏,先順着獅子的毛捋順了再說。
楚昭終于挪了挪腳尖:“我把白枭和黑鷹都留給你,等下就說你受了驚吓,喝了安神藥睡了,誰來都不用見。”
沈子衿點頭如搗蒜,等着楚昭趕緊出發:“嗯嗯!”
楚昭最後深深瞧了他一眼,這才一挑帳篷的簾子出去了。
他走後,沈子衿眨了眨眼,慢慢倒在床榻上,把枕頭拉過來,揉吧揉吧,抱進了自己懷裏。
他是看不見自己此刻面上是什麽表情,桃花飛紅,羞了三月春。
沈子衿往右翻了個身:
他要我珍惜自己。
沈子衿往左打了個滾:
他說大事沒我安危重要。
沈子衿覺得此時特別想出個聲,情緒左突右撞急切想找個突破口,撞得他頭暈腦晃。
最終,沈子衿只重重吐氣,然後把整張臉深深埋進枕頭裏,遮起來,誰也瞧不見。
外頭,楚昭按照沈子衿的計劃,稱自己侍衛發現刺客痕跡,很可能已經出了獵場,請求追捕。
雖然刺客是沖着沈子衿和楚昭來的,但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別的打算,近前出現自己不知道的刺客,皇帝當然也怒,點頭同意了楚昭去追。
于是楚昭名正言順,帶着幾個侍衛和撥給他的禁軍,一路往外追去。
禁軍其實沿途什麽痕跡都沒發現,就聽着王府的侍衛喊“這邊”“那邊”,他們跟着一直追到了城裏。
重臣或是世家勳貴敢瞧不起皇子,但禁軍的小兵可不敢随意發問,只能聽憑楚昭安排。
進了城,楚昭就點了禁軍和兩個侍衛:“城中太大,光憑我們不夠,你們幾個去城東,我去調巡防營。”
禁軍們只得又被兩個侍衛領走。
疾馳的馬蹄在夜裏踏過,楚昭帶了巡防營的人,最後在禮部尚書府門前勒馬:“籲——!”
王府侍衛上前,哐哐拍響了尚書府的門。
門房睡眼惺忪,掀開了一條縫:“誰啊……诶诶你們幹什麽!”
侍衛不由分說,直接上前将門擠開,門房的力氣哪能跟他比,根本抵不住,大門洞開,兵士們魚貫而入。
“來人啊快來人,有人強闖!”門房看着衆人盔甲帶刀,是兵士,已然察覺不妙,心中非常害怕,但依然高聲質問,“這可是禮部尚書的府邸,你們什麽人,這是想幹什麽!”
楚昭踱步而入,巡防營的将士站在楚昭身邊,亮了腰牌,楚昭環視院中,聲音不輕不重。
“本王奉命捉拿刺客,現刺客疑似逃竄入尚書府,誰敢阻攔搜查,便有包藏禍患的嫌疑。”
楚昭擡手,往下一落,不容置喙:“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