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白枭歪頭歪腦,總覺得哪裏不對。
某個時刻,他恍然大悟,以拳擊掌。
他不該看星星,該看人啊!
這不就是話本裏的,夜半幽會,席天幕地嘛!
誰翻的牆?王爺,那王爺豈不是對侯爺……
可王爺又說自己對愛情不感興趣。
白枭扒着樹枝亮晶晶的想,人是可以變的,話本裏都這麽說。
今晚星空真稱不上多漂亮,楚昭看了兩眼低下頭來:“睡不着?”
沈子衿收起尴尬的心思,終于真心實意嗯了聲。
楚昭以為他是為正事煩心:“為禮部的事?”
沈子衿心道不是,因為你。
但嘴上他道:“對,還沒什麽進展。”
前些天,他告訴楚昭和二皇子,說錦衣衛初步探查,禮部尚書可能勾結外敵,需要去盯着找證據,而他吩咐錦衣衛做事,錦衣衛卻以為沈子衿是從秦王府得了什麽線索。
等于沈子衿兩頭瞞,安排得合理且井井有條,愣是沒人知道他手握劇本,提前知道部分實情。
楚昭:“他如果真通敵,萬朝節這樣的好機會,沒道理不接觸,你也別太過煩心,這次拿不掉他們,也總有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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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衿拉着披好的衣裳,嘆氣:“春闱前能拿掉收益才最大。”
這些人獲了罪下了獄,就可以臨時在春闱的主事人中換上更多皇子黨的人手,新官入朝,是要記提點恩情的,從哪一屆考官手底下過,就有官場的師生名分,挑些能用的進一步培養,将來就是助力。
在皇帝換代後也能用。
楚昭覺得沈子衿現在操的心可真多,沒準都超過他了。
沈子衿和二哥還有白君行私下會面的情況也越來越多,有時候他和三哥臨時過去,末了跨出門檻,低聲說悄悄話。
楚錦旭悄咪咪:“弟啊,他們好兇。”
殺人不用真刀劍,楚昭自己偶爾也聽得有些麻,終于明白他二哥為什麽說他雖然聰明,看得清局勢,但在政鬥上還差點火候。
楚昭瞄着三個柔弱的知識分子,尤其是瞄着沈子衿,也低聲道:“自己人,兇點才好。”
楚錦旭一臉你居然好這口的震驚。
楚昭沒有當弟弟的自覺,直接肘了他三哥一下。
沈子衿跟楚昭在院子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他滿腦子想着楚昭的事,因此輾轉反側睡不着,但奇異的是,楚昭真過來後,他越聊反而越泛起了困。
沈子衿聊着聊着,聲音漸漸低下去,他撐着臉,小小打了呵欠。
當腦子開始犯困,終于有了半夜的樣子,星星跟旁邊人的聲音都變得朦胧起來,夜色不怎麽樣,但身邊人聲音挺好聽。
楚昭無論是在肆意逗趣,還是高坐堂前,他的聲音總讓人很安心。
沈子衿是個适應良好,得過且過的人,無論是現代還是大齊,對他來說都沒差。
說白了,他沒把哪裏當家。
浮萍一根,去哪兒都行,楚昭待他好,他就暫時在楚昭身邊落腳。
但飄慣了的沈子衿不知道,落了腳就可能生根,他一門心思想着早早退休,最開始,想的是是退了休就跟楚昭兩清,恩情還完揮手拜拜,可現在,退休還是要退的,但後半句好像被一點點抹掉了。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在秦王府窩得越來越舒坦。
生了根,可能就走不了了。
沈子衿一會兒想着楚昭到底對自己是個什麽意思,一會兒聽着耳邊的聲音,迷迷糊糊,居然就這麽撐着腦袋睡着了。
楚昭餘光一直瞧着他,見沈子衿阖了眼,立刻閉了嘴。
“……小侯爺?”他輕聲叫。
沈子衿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見,含含糊糊嗯了一聲,很不清晰。
楚昭在星空下瞧着他的臉蛋,忍不住,又伸手去輕輕捏了下。
沈子衿應該是睡迷糊了,這都沒反應。
楚昭便起身,把沈子衿抱了起來。
上回在東莊馬車裏算抱了一半,這回可是實打實的公主抱了,沈子衿輕輕巧巧就被抱了起來,跟片鴻羽一樣輕。
明明身體都養好了,怎麽還是不長肉呢。
沈子衿無意識往楚昭懷裏蜷了蜷,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是只很矜貴的貓。
貓兒沒爪子還安靜,但依舊鬧得王爺心口亂顫。
樹梢上白枭眼睛噌就亮了,跟夜裏的貓頭鷹似的,異常有精神。
楚昭把人放進屋裏,将沈子衿披着的衣服取下疊好,給人仔仔細細掖了被子,出門時,奇異發現,自己胸腔裏的沉重和憋悶,在這短短時間內已經煙消雲散。
就好像從來沒有過。
今晚沒什麽槍支,沒什麽時代洪流銷煙不斷,只有明月軒的牆,和牆裏一只家貓。
白枭到了跟侍衛哥哥們換班的時間,他從樹上跳下來,踮着腳亮着眼對王爺道:“王爺,你們方才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個話本橋段!一個鄉野小子要翻世家公子的牆,跟他幽會,啊,不過剛把人抱起來就被家丁發現,打出去了,那段情節可慘了。”
楚昭一彈自己腰間刀柄,笑:“你要扮話本裏的家丁,揍我來了?”
白枭猛搖頭如撥浪鼓:“那不能啊!”
何況他也打不過。
“王爺,”白枭背着手,有些隐秘期待和小孩子的興奮勁兒,“你是不是,喜歡侯爺啊?”
楚昭頓了頓,伸手把他頭發揉亂:“小孩子家家,少瞎打聽。”
楚昭揉完抽手就走,白枭晃暈了片刻,擡手理了理頭發,弄完才發現,咦,王爺這回怎麽沒把“我對愛情沒有興趣”挂在嘴邊了?
*
翌日,皇帝率領百官和各邦使團前往皇家獵場,這三天他們要在獵場邊安營紮寨,各國同樂。
春天不是打獵的最好時候,只會圈出林子的一部分,打獵只是個小活動,還有剩下的諸多比試。
人馬浩浩蕩蕩往獵場行進,沈子衿在馬車裏昏昏欲睡。
昨兒到底睡得太晚了,他不像楚昭身強體健,熬個兩三天不睡覺也沒事,這會兒就靠着車廂閉眼睡。
但他沒睡着,一是因為喝了茶,而是因為……楚昭好明顯的視線。
他和楚昭能用視線默契無聲交流,也就能感受到此刻楚昭視線凝在他臉上,如有實質。
一直盯着我做什麽啊,就算馬車裏沒東西可看,開窗看看外面不行嗎?
沈子衿頭皮發麻,都想幹脆睜眼算了,但偏偏又不敢睜眼。
他怕驟然睜眼,會在楚昭眼中看到什麽不該看到的眼神。
沈子衿懷疑楚昭對自己生出了別的心思,想驗證,又有點怕,可不知為什麽,他胸腔心髒悄悄加速,卻又不是害怕的悸動。
沈子衿正閉眼睡着,窗戶忽然被敲響了。
沈子衿順勢趕緊裝作自然地睜開眼,沒去看楚昭,直接打開窗戶看。
是白枭。
白枭笑眯眯拈着一朵小野花遞進來:“侯爺,看我采的花!”
沈子衿失笑伸手去接,卻在接到花時察覺手裏被白枭飛快塞了信紙,他頓了頓,不動聲色收回手:“好看。”
白枭嘿嘿一笑,又打馬離窗邊稍遠了些。
沈子衿放下窗戶,把花放桌上,展開信紙查看起來。
錦衣衛的信,沈子衿眼睛一亮:“禮部有消息了。”
楚昭便挪過來跟他一起瞧。
昨晚宮宴結束後,蹲守數日的錦衣衛終于發現禮部尚書偷偷見了外邦人,禮部尚書與那兩人見面就眉花眼笑,一副親親熱熱的模樣,顯然早有勾搭。
兩人用布巾擋了面,能看見帶笑的眼睛,但不好辨認是哪個使團的面孔。
其中一人有功夫在身,看形體和刀形還是好手,他們進屋後錦衣衛不敢打草驚蛇,沒能去仔細探聽說的什麽。
“眼睛像是北邊部落的人。”沈子衿看完信,楚昭接過,丢進馬車內的香爐中就給燒了。
“既然不是第一回來往,尚書府內肯定有書信和往來憑證,找個機會,去搜一搜,看能不能偷到。”
楚昭則在想:“北邊的人,北邊白狼部近年越發不安分,又是他們?”
沈子衿知道不是他們,但他沒法明說,只能道:“未必,白狼部不安分,別的部落或許也蠢蠢欲動,只有拿了實證才能知道。”
楚昭點頭。
信在香爐中燒完了,無聲無息。
隊伍聲勢壯大來到了獵場外,在空地上開始安營紮寨,出門在外,按照規矩,親王和親王妃或嫔妾要有各自的帳篷,沈子衿和楚昭一人一頂帳篷,挨得很近,劃在一處。
首先的項目麽就是打獵,士兵在那邊射箭開彩頭時,承安帝瞟了瞟穿着便裝的楚昭:“老六,待會兒你去拔個頭籌,別丢了我大齊的面子。”
楚昭沒興趣:“大齊肯定會拔得頭籌,我就不去了吧,好久沒握過弓箭了,生疏。”
承安帝哼聲:“讓你去就去,朕都還能拉弓,你不行?”
承安帝今天也要下場狩獵,反正即便他獵不中,左右也有人幫他打,楚昭聽出他非要自己下場的意思,只得拱手領命,起身去帳子裏換衣服。
沈子衿帶着東寧,和二皇子三皇子坐在一塊兒看開幕表演,二皇子不可能去打獵,三皇子起碼第一天不去,後面看情況有沒有敷衍或者丢臉的機會。
沈子衿還沒法單獨縱馬,自然也不可能去,難怪承安帝非要點名讓楚昭下場,其他邦國什麽世子王子還有公主都能下場,大齊皇室這邊就算充數也得拉一個。
狗皇帝這種時候會後悔以前殺兒子嗎?不會,反正天底下他不可能犯錯,有錯也是別人的錯。
沈子衿吃着果盤,不得不說開幕表演挺好看的,兵士們個個精神飽滿,鬥志昂揚,看着就很振奮人心,就連飛揚的塵土,都是迸發的青春。
沈子衿放了瓣橘子進嘴裏,眼角餘光在精彩的節目中稍微往外動了動,孰料這一動,竟就移不開了。
他看到了楚昭。
從中帳中換好衣裳的楚昭正邊往這邊走,邊緊着手上的臂鞲。
他換了身騎裝,愈發勾得身形玉樹臨風,氣宇軒昂,他本來就是個高挑的衣架子,平日裏寬袖常服都遮不住,今日更加鋒芒盡顯,猿臂蜂腰,長腿踩着武靴邁過來,根本讓人移不開眼。
沈子衿羨慕他身材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今兒是頭一回,看着楚昭朝自己走過來時,一步一步仿佛踩在自己心口上。
特別是楚昭緊好了麒麟臂鞲,擡眼發現沈子衿在看自己時,先怔了怔,似乎想躲開視線,但最後不知為什麽,帶着點隐秘的、試探性地望了回來。
沈子衿被他看得心口嘭嘭直跳,吓得他趕緊往嘴裏塞了瓣橘子壓壓驚。
……因為擔心楚昭對他有意思,他自己都要變得不正常了!
橘子清甜冰涼的汁水下去,沈子衿覺得自己正常了點。
楚昭本來用不着再上席,該直接去騎馬,但他非走了過來,跟兄弟們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向沈子衿。
沈子衿叭叭往嘴裏塞着橘子,視線游弋,看天看地沒看楚昭,也沒說話。
忙着吃東西,真的很忙。
楚昭:“橘子甜嗎?”
沈子衿手一頓,不等他回答,楚昭探手,從他掌心剝開的圓橘裏捏了一瓣塞嘴裏,點頭:“挺甜。”
沈子衿:……
皇家待客還能用酸橘子嗎?
楚昭打了個呼哨,飛雪應聲奔來,楚昭跳下席臺,翻身上馬,沖他們一擺手:“走了。”
風翻起他的衣擺,渾身雪白的馬踏蹄而出。
五陵少年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
沈子衿腦子裏閃過這句話。
這位意氣風發的郎君在上馬時,還朝着沈子衿笑了下,不露山水,就只張揚給他一個人看。
東寧看沈子衿喜歡橘子,想再遞一個給他,沈子衿卻拒絕了。
東寧訝異:“皇嫂,你臉好紅,難道又生病了?”
沈子衿搖頭,任由紅暈蒸着面頰,淡定開口:“橘子吃多了,上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