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今日在東莊好好放松了一天,回府後,沈子衿早早就開始了規劃時間。
晚飯桌上,他信誓旦旦對楚昭表示,今晚早睡,明早定能跟他一塊上早朝。
楚昭經歷了早上的事,重新刷新了對沈子衿毅力的認知,對他能不能起床的事少了三分疑慮,多了五分信心。
但沈子衿在去東莊的馬車上睡了那麽久,明天他即便成功出府,能保證在早朝上不睡着嗎?
這一點,楚昭暫且保留意見。
隔天大早,沈子衿真的按時爬了起來。
楚昭去明月軒接人,看着他把中藥當提神咖啡似地,豪邁一口悶,勉強清醒了點,趿着腳步挪過來:“走、唔,走吧……”
沈子衿明明一副随時能睡過去的模樣,一步三晃,但硬是成功往前走,跟打醉拳似地,把楚昭跟其他人都看得一愣一愣。
黑鷹看着他明明虛浮但就是不摔的腳步,肅然起敬:“若世子從小能習武,莫非已然是武林高手?”
楚昭在旁邊操心,随時準備伸手避免沈子衿摔了:“有可能,但很遺憾他現在不是高手——沈世子,門在這邊!”
沈子衿穿着一身緋色官服,鮮豔的顏色果然襯他,格外昳麗漂亮,但楚昭只被驚豔了一瞬就迅速回神,顧不上欣賞,因為完全沒時間沉溺盛世美顏,他得先把沈子衿照看好。
等沈子衿出現在宮門,立刻就成為焦點,獲得了超高的回頭率。
看到那樣一張臉,實在很難讓人不在意,許多人尚不認識沈子衿,但從他的官服品級再看到身邊的楚昭,哪還能猜不出他是誰。
原來這位就是近日來大名鼎鼎的秦王妃啊。
宮門一鬧、崔傾山一案,都讓諸位官員未見其人,先聞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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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得見,果真是天仙下凡,姿容無雙,也确實看着病殃殃的,連路都走不穩呢。
什麽叫真正的弱柳扶風啊,大家算是長見識了,就沈子衿那步子,刮的小風居然沒把他吹倒,簡直是個奇跡。
但奇怪,皇上不是特許他養病嗎,怎麽今天突然來上朝了?
衆人暗自揣測,把朝上的事都想了個遍,也不覺得有什麽能跟秦王和秦王妃搭上勾,想不通,也就只好揣着疑問,暫且按下。
沈子衿半夢半醒,此刻狀态跟夢游也差不多,他在馬車上睡了會兒,是楚昭把他叫醒後下的車,這回楚昭只輕輕叫了一聲他就醒了。
沈子衿迷迷糊糊睜眼時,楚昭嘆了口氣:“我還想要是小聲叫你不醒,就幹脆讓你在車上睡呢。”
沈子衿聞言倔強着搖搖晃晃起身:“那不行……”
千言萬語,理由化作一個,沈子衿手指搭在車門上撐住,費力朝外挪:“我,來都來了!”
楚昭:……呃,好有道理。
沈子衿睡眼惺忪,前來拜見他跟楚昭的人長什麽樣他一個也沒看清,張三李四還是王五全都沒進入腦子裏,只是聽到聲音他就努力揚起一個笑來,也算勉強應付了行禮。
他不知道自己這柔弱無害的笑有多大殺傷力,笑得不少人心口小鹿亂撞,連講話都結結巴巴了起來。
“王王王王妃安好!”
沈子衿迷糊着再度微微一笑,管他說什麽,笑就對了。
那人霎時紅了臉,高頭壯漢竟變得扭捏嬌羞,一雙眼睛止不住往沈子衿臉上瞟,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樣:“下下、下官近日得了大師名作,可有幸邀請王妃前去觀賞?啊!聽聞王妃身子欠佳,我還有些好藥……”
楚昭:……
當我瞎了還是當我死了?
“李大人。”楚昭笑容核善,“聽聞您最近後宅不寧,險些鬧得滿城風雨,還是多備點藥自己補補吧。”
李大人頓時面色驟變,尴尬異常,打着哈哈腳底抹油趕緊溜了。
楚昭瞧着他落逃的背影呵:什麽貨色也敢往沈子衿面前湊。
楚昭幹脆把面上的笑收了,他一沉臉色,把殺氣和鋒芒擡上來,周圍靠近的頓時只敢匆匆行禮,再不多留,瞬間就清靜多了。
楚昭滿意了。
而白君行瞧見他們的時候,也很驚訝,他行過禮,頗為擔憂道:“王妃是否不大舒服,若是身體抱恙,還是頤養為重。”
楚昭再見白君行,不由感慨,白大人是個好人,難怪沈世子會對他另眼相待。
好在知道他有心上人這事兒很及時,能讓沈子衿早日放下。
至于眼下,楚昭總不能說沈子衿不是生病而是犯困,沈世子不要面子的嗎?
楚昭高深莫測點了點頭。
白君行很感動:“王妃抱病也要上朝,實乃大齊肱骨。”
沈子衿一句話都沒在腦子裏留住,只是微笑啊微笑,楚昭臉不紅心不跳颔首:反正誇得也沒錯。
沈子衿就這麽一路晃進人流裏,楚昭領着他跟白君行站在了一處,而後頗為不放心地去了前排。
在大齊,皇子王爺們上朝,立百官之首,沈子衿以官員身份立于前朝,位置當然跟楚昭不在一起。
楚昭站在二皇子身邊——三皇子纨绔人設不倒,從不上朝,承安帝也不管他,所以只有他們二人在。
二皇子的輪椅動了動,轉正了,他方才往後看了看,也看到了沈子衿,趁皇帝還沒來,他輕聲道:“我跟世子說,他若身體好就來朝堂看看,但今日見他如此萎靡,要是正生着病,也不必如此辛苦。”
老實說,楚昭也擔心——擔心沈子衿因睡着了而摔倒,嘆氣:“他有自己的思慮。”
二皇子懂了:如此勤勉,難能可貴。
不,你不懂,他就是在犯困而已。
不多時,承安帝緩步而來,群臣俯首。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安帝睨着視線,不鹹不淡:“衆卿平身。”
他坐得高看得清,發現今兒竟多了個面孔,沈子衿。
他居然來上朝了,病好了?還有,他剛剛身體是不是晃了下?
大太監全公公尖着一把嗓子:“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皇上,臣有本奏!”
慣例的早朝拉扯戰開始了,有大事的論大事,沒大事的時候,各派的人你踩我一腳我踩你一腳,吵得兇時,朝堂就跟菜市場沒什麽兩樣,但皇帝放任這種做派,都吵着,才方便他看清哪些人站哪邊。
今天吵得沒什麽營養,估摸不過片刻就能停,承安帝有了數,百無聊賴去看看別的臣子反應,然後就看到了頻頻回頭的楚昭。
他當然知道楚昭在看誰:怎麽着,就一刻也分不開,楚昭這麽迷戀沈子衿?
雖然對他來說是好事,但朝堂上,皇室子弟怎能如此不自持,承安帝在心底冷哼一聲,擡眼往沈子衿那邊一掃。
皇帝愣住了。
沈子衿垂着頭,一點一點,身體也晃了晃,不是錯覺,是真的在晃,看起來一副随時能暈倒的模樣。
承安帝:!
不是,你生着病幹嘛非得來上朝,這回可沒人招你啊,要真暈了那也是你自找的!
可見沈子衿宮門口那回碰瓷非常成功,看把承安帝吓的。
楚昭可不管是否有損形象,反正他在皇帝的抹黑裏也沒剩多少形象,不如就放肆點又能怎麽着。
他看到白君行站在沈子衿身邊,也滿臉擔心,手已經擡起,随時做好了扶住沈子衿的準備。
讓白大人去扶沈子衿……不了吧,沈世子可能剛把白大人放下呢,要是再勾起他遺憾,多不合适。
嗯,絕對不是我想扶,楚昭篤定。
朝上還在打嘴仗。
“薛大人說我們沒辦好事,那薛大人自己呢,分明——”
楚昭遽然出聲:“勞駕,暫停一下。”
正在例行拉踩的兩個人頓時噤聲。
兩人驚疑不定:他們普普通通吵個嘴,為什麽楚昭會突然介入?
兩人慌忙把方才的話過了一遍,并沒發現有什麽沾染秦王的地方。
秦王怎麽個意思?
其餘所有人也都把視線集中在楚昭身上,一時間,他成為了朝堂的焦點。
吵嘴的兩個當事人懸着心,捏緊笏板,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楚昭開口。
在落針可聞的靜默中,就見楚昭随意一拱手:“陛下,容臣換個位置,多謝。”
說罷,不等皇帝點頭,擡腳就往沈子衿那邊走。
屏息凝神等着他高談論闊的衆人:???
褲子脫了就這!?
尤其是兩個吵架的當事人險些砸了笏板:有你這麽大喘氣吓人的嗎!
沈子衿在游神打盹兒,拿吵架的背景音當催眠曲,朝堂一時驟然安靜,還怪不習慣的,他好像聽到了楚昭的聲音?沒太聽清。
沈子衿從夢中分出一丢丢精神,掀開一點點眼皮:讓我康康怎麽回事。
然後他就看到楚昭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站定了。
白君行很識趣地退一步讓出位置,當然,他一退後面的人也得跟着退,噠噠挪坑。
很好,現在全場焦點有兩個了,沈子衿和楚昭。
沈子衿:?
他睡眼惺忪,眼神只能流出一點點,但不妨礙他無聲跟楚昭交流:怎麽過來了啊?
楚昭也用眼神跟他說話:沒事,你睡你的。
沈子衿:嗷……總覺得現在有點兒難睡了。
他先前揣着手把笏板夾在了胳膊裏,歪歪斜斜,此刻悄悄咪咪挪正了一點。
楚昭站好了,朝吵架的兩人一點頭:“二位大人繼續。”
兩位大人:“……”
您還怪客氣的。
承安帝坐在龍椅上,深吸了口氣,楚昭不等他首肯扭頭就走的态度讓他不悅,況且在朝堂上沈子衿和楚昭眉來眼去,像什麽話!
但他話先沖着沈子衿去了,畢竟楚昭行動也跟他有關。
“沈學士,”承安帝語氣沉沉,“朕許你養病,既然身體未好在家待着便是,不用急着上朝。”
來幹嘛,暈倒在早朝上好蹭宮裏的禦醫嗎?
沈子衿把一個困倦的呵欠忍了下去,輕聲輕語:“回陛下,我、臣心系大齊,一心想為陛下效力,承蒙聖恩,不敢荒廢時間,但凡有……呼,有點力氣,便想入堂、見天顏,時刻警醒自己,應為陛下分憂。”
沈子衿忍着呵欠,說得有氣無力,但這樣的語氣反而效果極佳,聽聽,一個抱病臣子掙紮的真心,多麽不容易!
感動大齊好官員!
他話裏全然向着承安帝,這讓皇帝臉色好了不少,二皇子也開口:“沈大人一心為國為民,縱使抱病也不墜志氣,得此良臣,實乃大齊之幸。”
承安帝眼睛微微眯起,抓住了他的重點:“喔?瑞王與沈學士關系很好?”
沈子衿和白大人去過瑞王府的事皇帝必然知道,卻還有此一說,楚照玉從容不迫:“回陛下,沈大人頗懂詩書文章,臣休沐之時無他事可做,便想與一些文人學士談談詩詞,聊以慰藉。”
無事可做幾個字說得好啊,承安帝看了看他殘廢的雙腿,撚了撚手裏的佛珠:“嗯,沈學士文章是不錯。”
其餘人聽得承安帝松口親自誇贊,便也一言一句附和起來,承安帝不再管楚昭壞規矩亂站的事,反正楚昭這樣孟浪,只會讓言官們暗搓搓記一筆,在合适的時候參他。
這架也不用吵了,沒一會兒,今日便下朝散去。
沈子衿回到秦王府馬車上,終于能揉揉眼,打個呵欠了。
“哈……朝堂上大人們說的都是什麽車轱辘廢話。”
楚昭好笑:“你居然聽進去了?”
“嗯……”沈子衿單手撐着臉,懶懶靠在車廂,“早朝開始後,腦袋就清醒不少,聽到的話十句有七句能在腦子裏留個影了。”
楚昭揚眉:“頭次早朝,感想如何?”
沈子衿閉目養神,懶耷耷銳評:“感覺要完。”
楚昭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不是嗎,整個大齊再繼續放任下去,遲早要完。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其餘人哪怕知道,也不敢明講,也就沈子衿在他面前什麽都敢說。
楚昭覺得自己又想捏捏沈子衿的臉了。
他手都不由自主伸出去了,但在看到沈子衿阖着的雙眼時,頓了頓,改為撥弄了下他的額發。
額前微癢,沈子衿疑惑地略微睜開眼:“嗯?”
“你回府補覺吧,”楚昭收回手,“我去大營了。”
沈子衿唔了一聲:“嗯,我們晚些時候見,等你回家吃飯。”
等你回家吃飯……只是句尋常不過的話,卻莫名戳中楚昭心口,他默念一遍,只覺滾燙熨帖。
楚昭勾起嘴角:“好。”
沈子衿準備繼續打盹,楚昭剛要下馬車,黑鷹就湊到窗戶邊低聲道:“王爺,世子。”
“我看殷南侯好像朝着我們走過來了。”
殷南侯?
連沈子衿都清醒了兩分,他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