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要說王府裏每日誰起得最晚,非沈子衿莫屬,這一點已經達成王府上下共識,包括才來沒兩天的東寧。
東寧早上不再過來請安,沈子衿舒舒服服睡醒,昨晚楚昭派人送回來的點心被他當做了夜宵,吃得心滿意足。
沈子衿想着今天晚點時候等楚昭來了,必定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務必把謀士的職位拿下。
面試求職,他很行。
至于為什麽是晚點時候,很簡單,因為楚昭還要上班,他說今天來見自己,也得等下班才能見嘛。
不過沈子衿沒想到,今天自己還有別的客人。
沈子衿如瀑的長發披在腦後,小東替他束發:“殷南侯府的沈明鴻公子遞帖求見王妃,已經等了大半個時辰了。”
沈明鴻?
沈子衿略一思忖,沈明鴻來找,他暫時只想得到一種原因——
那就是催他回門。
他一成婚就病了,連進宮請安的時間都往後拖,殷南侯府沒法在那時候催,他們可不敢排在皇帝前面,但現在宮中去了,沈子衿都能出門鬧出大談資了,能走能蹦,總該回娘家了吧?
東寧等着的時候,沈子衿飛速收拾了去見他,但沈明鴻等着,沈子衿半點不急:“讓他等,吃了早飯慢慢去。”
小東眼神動了動:“是。”
小東雖然做事麻利,但先前只全聽孟管事吩咐,做些府內的活,不了解王府機密,也對沈子衿和殷南侯府的關系知之甚少。
被派來伺候沈子衿時,只知道王妃陪嫁的仆從犯了錯,具體錯誤知情者諱莫如深,因為王爺不讓私下随意談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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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機靈,從沈子衿的态度中立刻就能看出問題。
起碼王妃跟他這位哥哥并不親近。
至于別的,他還要再看看。
一個優秀職場人的素養:認真觀察,仔細做事。
除了禮服這種一個人搞不定的繁瑣衣裝外,如今普通常服沈子衿都是自己穿,但頭發難度太高,小東幫他束發,沈子衿還在悄悄偷師。
沈子衿嘗試過自己束發,最後漂亮的頭發變成了非常超前的藝術,他不得遺憾地繼續學習。
沈子衿慢悠悠梳洗完,細嚼慢咽吃了早飯喝過藥,這才讓小東把沈明鴻請到他的院子裏來。
沈明鴻踏入明月軒,首先看到的是院中風景。
花開正好,草長莺飛,草也不是什麽雜草,碧綠枝葉舒展,蒼翠又漂亮,假山搭得別致,院中回廊跨在小池上,池中錦鯉顏色各異,波光粼粼中自由自在。
沈子衿在殷南侯府住的院子死氣沉沉,此地生機勃勃。
對比之下,一個天一個地。
沈明鴻到時,沈子衿在院落石桌邊喝茶曬太陽,很是惬意。
沈明鴻帶着非常複雜的神情僵硬地行禮:“下官見過秦王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新婚當天鬧得那般難看,沈子衿沒讓他背着出門,但他此時也只能當做沒發生。
沈明鴻萬萬沒想到,皇帝真的重新啓用楚昭,不僅如此,居然還給沈子衿賜了官!
現在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的身份地位都遠不如沈子衿了,連官職都比不上。
沈明鴻剛得到消息時,把自己關在房裏無能狂怒一整天。
當時腦子裏只有大大的三個字:憑什麽!
占着世子之位多年,身份高自己一截,以為給他找了個辱人的親事打發走了,等着看他笑話,結果一朝翻身,依然狠狠壓在自己頭頂。
沈明鴻越發擔心:世子之位真的還能拿回來嗎?
也愈發難受:憑什麽沈子衿一出生就什麽都比自己好?
他不服。
可沈明鴻似乎忘了,沈子衿空頂着個世子頭銜,在侯府內被他們欺負多少年,如果這也能叫壓在他頭頂,那罪大惡極的囚犯都能喊聲冤。
施暴者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有錯,他們做什麽理所當然,可別人要是讓他們難受了,那不行。
多大臉。
做婚服時,楚昭吩咐給沈子衿順便多做些常服,沈子衿從殷南侯府帶出來的衣服已經壓箱底了,他今日穿着一身靛青長袍,腰戴雙魚環佩,腰線束出極為好看的線條。
最重要的是如今沈子衿氣色養得非常好,若先前在侯府是朵風吹就倒的病秧子小白花,王府則讓他慢慢綻成稠麗多姿的牡丹國色。
明豔動人,傾城無雙。
美人在前,沈明鴻看得更難受了,心裏酸壇子和苦水直冒。
沈子衿受了禮,居然沒讓他坐下,直接開口問:“你來所為何事?”
沈明鴻不可思議,他瞧了瞧石桌邊的凳子,又看了看無動于衷的沈子衿——
沈子衿選擇性眼瞎,當看不見。
沈明鴻磨磨牙,只好站着回話:“父親讓我來問問,你什麽時候回門,府裏也好備上。”
果然是為了回門的事。
老實說,要不是今天沈明鴻來,沈子衿都把這事兒忘了。
他只道:“總歸會提前知會你們,在侯府等着消息就行了。”
沈明鴻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有個确切時間嗎?”
沈子衿目光輕輕掃過沈明鴻,忽然哂笑一聲。
“我把侯府帶出來的貼身侍從趕走了,這事兒你應該知道吧?”
沈明鴻心髒頓時一緊:他知道。
因為那人哭天搶地求侯府再度收留他,所以他們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沈子衿從前在侯府用的藥,究竟是紙包不住火,被發現了。
他們可以一口咬定絕無此事,但王府大夫和殷南侯府,沈子衿會選擇。
沈子衿看到沈明鴻藏不住的色變,心頭有數:“看來知道,還能來催我回門,不知道該說你們心大,還是臉皮夠厚。”
沈明鴻:“你!”
他剛重一個音,就注意到王府的仆從看向自己的眼神驟然犀利,不得不把話咽了回去,跟火氣一起,憋得他哪兒哪兒都疼。
以為他想來嗎?還不是沒辦法,嫁出去的人老不回門,時間長了京城會怎麽議論他們家,殷南侯最近都急得上火,嘴上冒泡了!
沈子衿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致:“小東,送客吧。”
沈明鴻倏地擡頭,不可置信:“王妃,我無論如何算你家人,來了你府上,竟連茶水也沒有一杯,就要趕人,這就是王府的待客之道嗎?”
簡直欺人太甚!
他快炸了,沈子衿卻鎮定自若,好整以暇問小東:“他先前等我的時候,你們上茶了嗎?”
小東:“有的。”
早知王妃不喜此人,還不如不上!
沈子衿頓時鄙夷看向沈明鴻:“喝都喝了,怎麽還不認賬呢?王府的都是好茶,便宜你了。”
沈明鴻:“……”
這一趟他就真的不該來!
小東非常有眼色上前,擋住沈明鴻視線,高聲:“沈公子這邊請。”
聽起來很有禮貌,但實則生怕他賴着不走的調調把沈明鴻氣得險些一口老血噴出。
沈子衿看得神清氣爽。
侯府裏對我作威作福,知道厲害了吧,該。
從前他把沈明鴻氣過頭了沈明鴻敢動手,現在動一個試試?
白枭就在隔壁屋頂抓鳥呢,周圍也還有別的護衛在。
不是你沈大公子肆無忌憚的地方啦。
沈明鴻屈辱地走出王府,他憋着口氣悶頭走到大街上,一只狗噠噠邁着步子,路過他身邊時,順腳擡起了後腿。
等沈明鴻聞到尿騷味兒驚覺擡頭,狗早就不知竄到哪兒去了。
沈明鴻:“……”
怒氣值已滿,但沒有可撒火的對象,他忍無可忍低吼一聲,憤憤跺了跺被狗尿臨幸的腳。
路人紛紛擡頭,有人從他身邊過被吓了一跳,簡直莫名其妙,沈明鴻驚覺自己失态,頂着所有人的目光,臉上臊紅得慌,忙垂下腦袋快步走掉。
幾乎是落荒而逃。
出門沒看黃歷,流年不利。
等他渾渾噩噩回了侯府,一頭紮進自己院落,洗了澡把身上衣服都換過,風一吹,總算冷靜了點。
先前藥方的事敗露時,他和殷南侯就擔心過,秦王會不會報複他們,趕緊把自己這些年來的事捋了一遍。
小的先忽略,大一點的,收受賄賂,總額不多,查也不好查,應當沒什麽問題。
分析完後,殷南侯府松了口氣,不過最近在朝堂上還是比較低調。
他今天休沐,不知道早朝可熱鬧了。
崔傾山在大牢裏,跟沈明鴻思想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覺得自己出門沒看黃歷,怎麽就碰上了沈子衿呢?
沈明鴻還不知道,他跟他爹受賄的證據,早就呈在二皇子案頭,準備妥當了。
他還在跟沈子衿玩宅鬥,但沈子衿準備連鍋都給端了。
思想超前,段位不在一個層面上。
今天去秦王府,一無所獲,沈明鴻嘆氣,殷南侯還沒下值,他待會兒還得安撫娘親的情緒。
沈子衿回門,除了關乎殷南侯府顏面,還關乎財産,畢竟回門是要帶回門禮的。
為了撐場面而給沈子衿添的嫁妝,羅夫人心疼死了,天天盼着金銀珠寶回門呢。
沈明鴻怎麽頭疼是他的事,沈子衿可不管,小東給他添茶:“下次這位再來,小人給他上份大葉苦丁。”
“別可惜了苦丁。”沈子衿勤儉持家,“就說我不在,門都別讓他進。”
小東立刻領命:“是!”
不速之客走了,可以邊拟方案,邊等楚昭回家了。
楚昭的工作是做五休一,每天申時下班,事兒要是辦完得早呢,也能提前走,但作為巡防營的統領,若底下有什麽突發事件,随時來找,他也随時得應,所以工作時間非常彈性。
沈子衿感慨,像極了現代社會下班後,萬惡的聊天軟件上,發來工作消息。
不過沒辦法,如果出了大事,下面的人不敢随便拿主意。
而想着想着,沈子衿腦中沉寂的一根弦驟然撥動,清醒了:對了,想救楚昭的性命這點外人不知道,而在表面上,自己應該拿出求職者的态度。
怎麽能事事等着楚昭來呢,自己要主動點啊!
楚昭對他太好,麻痹了他部分神經,當真是閑散慣了,連卷都不會卷了!
楚昭說今天來見自己,自己就幹巴巴等着嗎?不,要讓他先一步感受到謀士的溫暖,讓他看到自己想做事的決心。
沈子衿扼腕,深刻反省了自己的疏忽錯漏。
于是他叫來小東,吩咐讓廚房在下午時做些鹹口的點心。
小東愣了愣,随即想到什麽,眼睛亮了亮,試探着問:“世子,鹹口點心是王爺愛吃的,您這是……?”
沈子衿篤定點頭:“放馬車裏,下午我們去巡防營外,接王爺下值。”
小東內心一陣尖銳爆鳴。
王爺出門在外還不忘惦記家裏,而王妃一日不見便思君心切,片刻也不想多等,要親自去接人。
他們好愛!
王妃王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