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不盡的天兵圍攏在帝宮之外,東雲玄境的百位次仙咬牙站在高裴劃的金線上,仙軀不斷流着冷汗,暗暗祈禱今日能全須全尾地回家。率領兵卒的天将們聽不見帝宮中的動靜,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持戟以待,不斷催促手下人去喚辭雲仙尊,他最近一直留在淩霄寶殿,卻是不知為何還未趕來。
對峙間,只有三個仙君陸續到場,從天兵自發開出的道路中緩步行來。
“讓開。”長盈仙君領着南華元境的屬下浩浩蕩蕩地走到金線前,鳳目微眯,手高高揚起,便要将東雲玄境的人盡皆拂開,然而他靈力剛出,便覺脖頸一痛,竟是險些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刀風割了喉嚨。
見他停手,幾位離長盈仙君最近的次仙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裏,想着是哪位大能救人一命,肩膀便被一雙手輕輕推開,衆仙熙熙攘攘地從中間讓出一道口子,高大英俊的男人從中提刀而來,他吊兒郎當地嚼着草莖,身上血色法袍歪歪斜斜,露出堅實的胸膛,雄渾靈力自他體內滾滾散出,只觀氣勢便有如戰神降臨。
“裏頭的事未解決之前,你們誰也別想鬧事。我殺人可從不長眼。”
男人咧唇一笑,灰眸閃耀着莫名的光彩,滿堂駭然間,他雙手漸漸化為利爪,犬齒露出唇外,宛若尖銳的獠牙。他周身缭繞着濃郁的妖氣,行走時在空中綻出烈火般的紅蓮,妖異至極。
長盈仙君暗暗揣測着他的修為,發覺自己竟看不出究竟,便故意譏諷道“堂堂妖皇,不在你的妖域逞威風,來我們仙域是嫌命太長麽不知高裴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讓你連後果都不考慮一絲一毫。”
“廢話少說,想進去就自己進去,至于後面這些草包,還是不帶的好。”瓊斯朝後比了比拇指。
聞言長盈仙君遲疑地往前走幾步,見他果真沒攔,放下心來,快步進入。幾位屬下忙跟上去,腿剛踏上金線,強勁的刀風便直直貫穿了他們的胸膛,将人輕而易舉地掀翻到數十丈之外。
“聽不懂人話麽老子說了,你們只能一個人進去。”說着瓊斯的目光落在遠處沒有吱聲的另外兩位仙君身上“疏林和破秋是吧麻溜進帝宮聽審。”
疏林神色一滞,直覺今日必要鬥個魚死網破,又一想,他們只有兩人,在仙域再如何也鬧不出多大的名堂,更何況待辭雲仙尊到了,還不是死路一條。思及至此,他的緊張之情驀地減少許多,忙擺出和善的面目拉着破秋依言走近“那我們先行一步,你們就不必跟來了,在這候着吧。”
一群屬下方才已見過妖皇的手段,本就不打算跟上,聽見吩咐當即齊齊颔首,悄悄躲至天兵身後。
待這三人都進去了,瓊斯沖着四面八方蠢蠢欲動的天兵天将勾唇笑道“乖,咱們歇會兒,讓我一個個收拾也挺累的,就別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嗯”
金甲天将面皮一抽,扭過臉不想理他,但還是暗暗擡手,讓大家稍安勿躁。
九重帝宮內,所有侍奉童子齊齊整整跪在殿中,每人手裏捧着一只香爐,瑟瑟發抖地等待着天帝逐個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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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林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景象,腿一軟,差點跪下,好在破秋仙君及時拉了他一把,在他耳邊小聲道“就算他看出問題了,又憑什麽說是我們做的別先失
了陣勢,靜觀其變罷。”
這廂天帝看一只香爐便摔一只,眨眼間碎片鋪了滿地,奇異的香氣愈加濃烈,天帝索性閉了氣,搖搖晃晃跌回床上,吐納好半晌才沒被氣出個好歹來。
長盈仙君故作沉痛地過去給他拍背順氣“陛下,您身子虛,萬萬別氣着了”
“閉嘴”天帝大喝,将他伸過來的手狠狠扇開,側過臉環視站在眼前的四位仙君,只覺頭暈目眩,誰也無法相信“這石頭,你送的,丹藥也是你買的。香料,高裴指認是疏林送的,還有這一壺壺的靈水,破秋啊,你倒買的真勤快啊。”
破秋仙君哐當跪下,痛心疾首地喊道“陛下您別聽信高裴的一面之詞啊他犯了天規,又與妖皇勾結,被我們革了仙籍。此次必定是他懷恨在心,才栽贓陷害,想令我們自相殘殺,還請陛下明鑒啊”
“是嗎”天帝一把扯下還挂在頸間的魔神寶石,用力扔到地上,鴿子蛋般大的寶石在地上咕嚕嚕滾了無數圈,險險停到他們腳下,黃澄澄的光與香料的氣息融到一處,散出不起眼的魔氣來,見狀他愈加憤怒,啞着嗓子呵斥“你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什麽栽贓陷害這些東西,是他履華送的嗎一件件,一樣樣,都是你們親手上供。枉我千年來還當你們忠心,卻不想都是狼子野心叛徒”
長盈悄悄擦去手心的汗水,同着疏林仙君也趕緊跪下,故作哽咽道“陛下,寶石是我送的不假,可我絕沒有這等狠毒的居心啊。再者靈水與香料都有專人采購,着實不關我們的事”
“不關你們的事”天帝寒聲打斷,拍拍手,一個侍衛便押着人從裏間走了出來“不如你們當着他的面,再說一次”
神芝道人渾身纏滿了鎖仙繩,臉色鐵青,手腳發軟,侍衛一推,就連滾帶爬地伏到了天帝腳下,連連磕頭“天帝在上,小人小人冤枉啊”
他本來正在還元樓煉藥,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正一肚子火,轉眼就見花風天尊求他快跑,結果還未動身,剛好被天帝的私人侍衛抓了個正着,直接捆了押送去帝宮。
知道是事情敗露了,他也沒想吃虧,路上還掙紮着将賬簿帶在了身上,絕不給他們倒打一耙的機會。
長盈仙君見他被抓,眼前一黑,張口就道“陛下,我們的确在他名下的長生藥鋪買過些東西,但但我們買的都是尋常藥物,一定是他蓄意摻假,想謀害您”
“放屁”神芝道人反頭大罵,雙手發抖地掏出賬簿,恭敬地呈到頭頂上“天帝明鑒,我不過是兇界一個小道士,是他們借仙君之名威脅我為他們煉藥,還不許我記賬,這都是我冒着生命危險記下的,您看,前些時日長盈仙君還仗着自己是一境之主,不願給我錢,這怎可能是我與他們勾結求您明鑒,小人冤枉啊”
天帝冷哼着拿過賬本,走到長盈仙君面前,照着他的面頰用力扇了幾扇“你給我讀讀,上面都寫的什麽你們買的都是尋常藥物你真當我糊塗了嗎”
長盈不敢接,更不敢讀,只是趴伏在地,搖頭哭喊“陛下,我當真不知啊,這定是他與高裴造的假,您不可輕信”
“假賬”神芝道人高聲打斷,又掏出他的折扇,往地上一扔“這是你押給我的東西,難道這也是假的嗎”
折扇被他用靈力用力扔出,
滾了幾圈便散了架,扇面開了幾道裂縫,長盈仙君立時哀嚎一聲,手忙腳亂地爬過去,小心翼翼捧起它,轉臉就想殺了神芝道人,人還沒站起,便被高裴一劍打趴下,直打得眼鼻冒血,呻\吟着不敢再出頭。
高裴看這滿地跪的跪,爬的爬,輕嘆一聲拱手道“陛下,他們以陣設下三重局,令您靈體受損,神智不醒,再兼心魔折磨,才造成此番局面。首先,是八十重改魂換魄巨魔陣,他們以寶石為陣眼,香料為引,再以兩千年之久緩緩侵蝕您的道心,誘您堕魔,心智不穩,此為一層。再以丹藥毀您靈體,令您精神不濟,被迫免朝,無法親自處理事務,此為二層。最後通過讒言環繞,謊報人間形勢,讓您誤以為人間惡相叢生,輕蔑天威,方屢次降下天災,致使因果纏身,修為大減,此為三層。”
“此後他們又向您禀報,言我抗旨不尊,搶奪陛下的信力,為您增添心魔,從而忽略宮中異象。”
說到此處,高裴苦笑一聲“可信力我又如何能搶于凡人而言,我們都不過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若風調雨順,便是天帝仁心,即便日日供奉我們,所得信力也一并送到了您面前。可若是災禍頻生,自然又是觸怒了天帝,才對您敢怒而不敢言,不再誠心供奉。您從前便常說,只因您是天帝,所以人間的愛恨您必須一力承擔,您要一個河清海晏人人安樂的人間,要仙域之人無不仁愛慈善,我為此才潛心苦修,舍卻己欲,一路走到現在可如今一切都毀于一旦,多少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陛下,現在挽救還來得及。請您降下旨意,平定災禍罷。”
天帝揉着眉間,他已經渾渾噩噩太久,此時聽見高裴字字泣血的話,也不敢輕易相信。他的身體太虛弱,鬧了這許久,體力不濟又倒回了床上,望着飄動的床帏,他驀地荒唐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這到底是為什麽是我養了一群狼,還是仙域該亡了履華,你告訴我,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陛下”
一道清朗聲音遙遙傳來。
高裴猛地回身,卻見是辭雲仙尊快步行來,他手中拿着一把大刀,面上悲痛無比“陛下,辭雲救駕來遲,請您恕罪”
看到是辭雲仙尊,天帝面色一緩,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向他笑着伸出手去,想讓他扶自己起來“辭雲,你終于來了。履華說你也與叛徒勾結,我是不信的,現在這些叛徒已經認罪,你快把他們”
高裴瞳孔驟縮,一句“小心”還在嘴邊,醒目的鮮血便在微弱的驚呼中染遍了床帏。
一只枯槁的手無力地垂到了床下。
風吹起紗帳,鮮血順着床單流了滿地,驚愕的死寂中,高裴看見大刀直直插在天帝的心髒上,他的筋脈盡斷,面上還維持着驚懼的神色,觀之便觸目驚心。
辭雲仙尊若無其事地拔出刀,将跪着的人一一扶起,笑着瞥了眼高裴,緊接着氣沉丹田,高聲喝道“衆天兵天将聽令,前履華仙君高裴私闖帝宮,刺殺天帝,犯下滔天大罪,當淩遲其身,散其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此乃緊急天令,各仙班必須即刻行動,将他與妖皇抓捕歸案,當場行刑”
話音剛落,如雷的聲響便鋪天蓋地湧來。
高裴覺得自己的手指在發抖。
他手中拿的,是妖皇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