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聽雨閣白日雖不如夜晚那般熱鬧,但也還是有許多人到這來尋開心喝壺茶,那幾扇門板根本無法阻擋熙熙攘攘的說話聲。
小厮在外頭敲門,聲音不重,但宋竹聲還是讓他進來伺候自己洗漱。
“公子這是又夢魇了?怎麽睡一覺出這麽多汗?”小厮遞給宋竹聲幹淨的帕子,讓他身上的細汗。
宋竹聲拿帕子擦了一下:“無事,是美夢。”他無意多說,吩咐道:“打些熱水來,我要沐浴。”
小厮有些無措:“這……公子,你是知道的,桂姨是不準白日沐浴的,說浪費。沒有她點頭,我上哪去給你弄熱水啊。”
桂姨是聽雨閣的老鸨,她不像其他花樓老鸨一樣讓別人叫自己“媽媽”,說是還沒生過孩子,也不想當媽。為人潑辣吝啬,極為愛惜錢財,對那些來消費的達官貴人無不露出甜膩讨好的笑容,在她手底下做事的就慘了,一個人就要幹着好幾個人的活,工錢還不漲。手底下的人也極為怕桂姨,沒有她點頭的事根本不敢做。
為了更好地清潔頸間的粘膩,宋竹聲只得抻着脖頸一點點擦拭,指尖隔着帕子感受說話時輕微的震顫:“你跟她說,我過幾天便是要去服侍大人的,要做的準備可不少,讓她自己看着辦。”潔白的帕子在伸直的脖頸上,倒顯出頸間細膩的蒼白感,細長的脖頸高高揚起,脆弱又驕傲。
小厮見狀,只得把帕子和端進來的銅洗先收了,帶着宋竹聲的話去問桂姨,沒過多久又帶着幾個人提着桶給宋竹聲送熱水。
宋竹聲躺在浴桶裏舒舒服服地洗幹淨了身上的粘膩,也沒讓人幫忙,自己穿好衣裳後便坐在梳妝臺前一點點抹東西。
大人會喜歡什麽樣的呢?他的眉頭皺起,看向銅鏡中的自己,很是苦惱的樣子。燭火的光照在銅鏡上,只能勉強看清一個單薄的人形。是不是太白了,不是很有氣色的樣子,但是煙雨送來的芙蓉粉好像不怎麽好。指尖沾了些許的芙蓉粉在手背上輕輕抹開,不見其效,手背還是透着不自然的白。
翻了翻梳妝臺上的口脂,顏色都過于豔麗鮮紅,在配上這樣不健康的白,會化的像個剛吃了人的男鬼。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審視梳妝臺上的物品,平常都是随意抹兩下便走了或是都懶得碰這些東西。
宋竹聲有些慌張:“快去把煙雨找來,就說我有急事。”若是到時候見到大人,他不喜歡我這副模樣怎麽辦。宋竹聲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希望自己是個絕世無雙的人兒,有張無須粉黛修飾的面容,好叫那人見自己一眼便沉淪下去。
“公子叫我過來可是有要事吩咐?”煙雨一進門便看見宋竹聲低着頭思索,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煙雨,可還有什麽上好的胭脂水粉,能否給我送一些過來。”煙雨雖然不是管采購那些胭脂水粉的,但她是負責給聽雨閣的姑娘公子送配額的胭脂水粉,經她手的東西多,見過的好東西自然不少。
煙雨奇怪道:“公子從前不是都不太擺弄這些的嗎,怎麽如今還主動問了?”想了想又道:“前段時間才采購過胭脂水粉,應該都分下去了,公子若是急需,可以去找悅靛姑娘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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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靛姑娘是聽雨閣的頭牌,也是桂姨最得意的人兒,撫琴唱曲極佳,容貌也是一絕,還會背幾首名詩,京城中的風流公子幾乎都有與她傳出些許故事。所以聽雨閣內要是有什麽上好的胭脂水粉,第一個給的肯定是悅靛。
“悅靛?我和她不是很相熟……罷了,我去問問吧。”宋竹聲讓煙雨先退下了,先拾掇一下再去找人。
“公子,為何不找桂姨問問?便也說要為了服侍大人做準備,桂姨總歸會答應的。”一旁的小厮不解地開口。“桂姨還不至于老年癡呆到分不清熱水和胭脂水粉的價值。”
京都的大街上此時人頭攢動,決定下次出門一定要看黃歷的福來看到自家少爺又停在了一個小攤前,連忙騰出拿東西的手,準備摸出身上所剩不多的銀子去付錢。
“唉,少爺,從府裏拿的銀錢快不夠了,您少逛一會吧……”不然又要寫欠條了,到時候他們拿欠條上府裏要賬被老爺看到了,又要說你了。福來邊掏銀子邊小聲勸着,腦子裏還浮現出了上次老爺恨鐵不成鋼地罵着少爺的樣子。
這位少爺顯然也不是個輕易就被勸動的主,不時拿起拿起小攤上擺着的飾品觀賞,還想拉着福來欣賞:“诶,你看這個頭簪,是不是很配琴羽?那你說這個耳飾月臨會喜歡嗎,這個顏色會不會不太襯她新做的衣裳?”
福來瞅着少爺手上的東西,心想這些東西府裏又不是沒有,少爺為什麽總喜歡在外邊再買一遍,少爺要送她們,難道不是府上的更貴更好看嗎?
白槿可能也沒想讓他回答,手一擺:“剛才我碰過的,都包起來,包的漂亮一點。”說完也不管到底包得怎麽樣,又晃悠到另一個攤子去了。福來把銀子給攤主,讓她幫忙放到自己抱着的東西都上邊,又着急忙慌地朝少爺消失的方向走去。
“福來,你可算趕上來了,我可等了你好久。給悅靛的東西可都在你那,沒有禮物我都不好意思跟姑娘說話。”白槿随即從福來拿着的東西裏挑了個放在桌上:“悅靛你瞧瞧,這可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別人可都沒有。”
悅靛也配合他,細長的柳眉彎起,很是欣喜:“白公子挑的自是最好的,那我可打開看看了。”說着便打開了木頭盒子的鎖扣,裏面是幾個小圓罐子——是幾盒胭脂。
“看這樣式,是花脂舍的吧,那家的胭脂好多是江南那邊來的,京城的姑娘家都搶着買呢,白公子對姑娘真是用心。”悅靛還沒說話,身旁的侍女便搶先開口誇贊了一番。
白槿笑道:“京城內上趕着想給悅靛姑娘買胭脂的人多着呢,不過這裏的都是那家鋪子的新款,可讓我排了許久的隊,只希望悅靛姑娘不嫌棄,多用幾次就好。”白槿的眼睛比較長,笑起來的時候眸子裏都是亮晶晶的,像只可愛的小動物。
“白公子哪能把自己的心意說成這樣,您能來看悅靛,悅靛便已然很開心了,哪有什麽嫌棄不嫌棄的。不過白公子讓福來提了這麽多東西來,應該不只是送給悅靛的吧?不如我讓人把姐妹們叫來,一同感謝公子可好?”悅靛的手搭在白槿的手臂上,調笑似地摸了一把。
白槿瞬間給吓壞了,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去,連連擺手:“多謝姑娘好意,只是這陣仗太大了,我實在是受不起,姑娘還是放過我吧。”悅靛見他這般驚慌失措的樣子,和其他人一起笑了起來,也沒再逗他。
宋竹聲到了悅靛的房門前便聽見他們在裏邊嬉戲玩鬧,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先回去等之後再過來,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裏面有人出來了。
宋竹聲連忙退至一旁給他們走,卻沒想到有道男聲跟他搭話了:“你是來找人的嗎,怎麽站在外面不進去?”擡頭,是個翩翩而立的清俊公子,一把折扇輕搭在手掌上有規律地敲打着,臉上也帶着若有似無的淡笑,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
宋竹聲如實道:“我是來找悅靛姑娘的,想向她借點東西。”他看起來有些懵懵的,似是不習慣與人交談。
“借東西?那你快進去吧,悅靛就在裏面。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公子一敲折扇便邀請他進入房中,後面那句不過是随口一提。
“宋竹聲。”宋竹聲感受到那位公子在他說完自己的名字之後身形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随即恢複正常,原本要帶着小厮出去的腳又拐了回去:“你要借什麽東西啊?我跟你一起去。”說完也不忘回頭:“福來,把那些東西完好送到各位姑娘屋內,不許有任何閃失。”
悅靛剛給自己倒了杯茶潤潤口,又看到白槿回來了,還帶了一個人,眉梢向上挑了挑:“這是?”白槿搶先開口了:“他想來向你借些東西,我正好在門外撞見他了,便帶他一同過來。”
悅靛了然點頭,看向宋竹聲:“想借些什麽,我看看我這有沒有。”她甚至沒有問宋竹聲的名字,就決定借給他了。這對宋竹聲來說确實是一件好事,畢竟他一個男子來找姑娘借胭脂這件事本身就不太好,當時也是着急才什麽都沒想便沖過來。到了剛剛冷靜下來了才想到,即使之後給胭脂錢把自己用過的胭脂買下來,這對悅靛來說也不太好。聽雨閣中的姑娘缺了胭脂水粉都是互相換着用的,可能是這件事太常見了讓煙雨忘記了自己是個男子。
宋竹聲心裏暗嘆一口氣,但還是硬着頭皮開口:“不知姑娘這可有沒用過的胭脂水粉,我想同姑娘買。”一時間,剛剛屋內呆着的人目光都落在了桌上白槿送來的胭脂上。
宋竹聲見狀,有些不明所以,跟着他們的目光看去,才看到桌上的明顯沒開過胭脂和旁邊的木盒。整個人有些沒反應過來,直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