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臨時指揮中心
我被莊蒙蒙這記耳光抽得眼冒金星，整個左臉頰都彌漫着火辣辣的疼痛，本來就隐隐作痛的嘴角似乎又破了，有略帶腥味的液體湧進了嘴巴。
“你幹嘛？”我的思考停滞了，捂着左臉愣愣地看着莊蒙蒙，在我印象裏，莊蒙蒙雖然有些毒舌，但是性格十分柔和，幾乎從來沒有跟別人發生過争吵，更別說動手打人了。
“我幹嘛？我還想問問你在幹嘛呢！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所有人都在忙，你在這兒裝什麽頹廢青年呢？你矯情給誰看呢？”莊蒙蒙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劈頭蓋臉地訓斥道。
“我……”
“你什麽你啊？你覺得你做錯了是嗎？你覺得你很愧疚是嗎？你覺得娜娜的死責任都在你是嗎？你覺得所有的傷亡責任都在你是嗎？”莊蒙蒙的指尖戳在我額頭上，“我問你——知道災難要發生的人就只有你一個嗎？我不知道嗎？你妹妹不知道嗎？夢絮、張金燕、江天瑤，她們不知道嗎？我們都跟你一樣，把這個秘密憋在心裏，一個字都沒有對外界吐露過，憑什麽現在災難發生了，傷亡慘重了，責任就都是你一個人的？你以為你是誰呀？玉皇大帝還是耶稣基督？我現在的能力還很低微，但不代表我看不出你心裏怎麽想的！薛小賤，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在逃避，就是懦夫！”
逃避麽？
懦夫麽？
我舔了舔嘴角上的血，低垂着頭，默然無語。莊蒙蒙皺着眉，蹲下來，一把扣住我的腦袋，直視着我躲閃的眼神，許久，她嘆了口氣，垂下眼睑，喃喃道：“怪不得有人說男人比女人還脆弱……”
我嘴唇嚅嗫了兩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莊蒙蒙松開手，突然冒出一句：“你總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吧？”
“昂？”我不明白莊蒙蒙想說什麽，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
“狼來了的故事裏，那個放羊娃說了兩次謊，以後便沒人再相信他的話了，哪怕他說的是實話。在這場災難中也是如此，我們沒有人知道它發生的确切時間，只知道它會在四月下旬前後降臨，至于是前是後，前多少、後多少，我們同樣一無所知。所以，我們該怎麽說？該怎麽提醒別人呢？”
我擡起頭來，看着莊蒙蒙的眼睛，她此時的目光，分外溫柔。
“你跟丁正正争執的時候，說得多有道理——如果提前示警，沒有幾個人會相信，就算人們信了，我們卻又無法預測準确的時間，所有人都将惶惶可不終日，時間長了，人們的神經麻木了，災難發生的時候會釀成更大的慘劇，這些可都是你自己說的，你心裏明明很清楚啊！怎麽現在又犯糊塗了呢？”
“我怕……”我心中仿佛壓着一塊大石，“從災難發生一開始，我就一直在忙，忙着與那些怪物戰鬥，忙着從廢墟裏尋找幸存的人，一直在忙，沒有閑暇去想那些事。等到不忙了，我突然就開始難受，可是我發現我認識的人基本上都還活着，所以那種難受的感覺并不是太重，直到我聽老丁說，娜娜死了。”
我哽咽了一下，“陌生人的死和熟人的死，對于心理的沖擊力是不同的。面對那些陌生的屍體，我可以無動于衷地将他們當成一堆毫無生命力的皮肉，可是娜娜不一樣，娜娜不一樣……我現在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娜娜，原來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女孩，現在卻是一段面目全非的黑炭，睜開眼睛，滿眼都是傷員，缺胳膊少腿的傷員，滿耳朵都是哀嚎慘叫……”
說着說着，我終于壓制不住滿心的悲涼，流下了眼淚，我拼命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莊蒙蒙一聲不吭，她打開保溫桶，将散發着濃郁香氣的鴿子湯捧到我面前：“我現在不管你怎麽想，也不管你打算做什麽，先把鴿子湯喝了！”
我癡癡地盯着面前的鴿子湯，耳邊響起莊蒙蒙的叮囑聲：“吃飽了，才有力氣給娜娜報仇。養好身體，才能戰勝敵人，恢複人界的和平。你要明白，并不是你一個人在承擔這麽多東西，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承擔——再說了，就你這小身板，你也承擔不了。”
我擡起頭看着莊蒙蒙，她很淡然地回望着我：“還愣着幹嘛，趕緊喝湯！”
一股暖洋洋的感覺湧進了心窩，我點了點頭：“謝謝你，可是……”
“可什麽是！趕緊吃！”莊蒙蒙板起臉來，似乎在訓斥一個孩子。
我端着保溫桶，可憐兮兮地說：“可是，沒有筷子，你總得給我個調羹吧。”……
兩天之後，我的身體基本上就要恢複了。
丁正正來看了我一次，居然還帶來兩瓶啤酒，要知道現在營地外面完全是一片廢墟，所有的飯店、超市、商鋪都沒能幸免，這兩瓶啤酒也不知他從哪裏刨來的……正所謂好兄弟之間，沒有幹一杯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幹兩杯。我和丁正正一人吹了一瓶，心中的隔閡已是煙消雲散。
正喝着，張金燕掀開門簾進來，見我正擎着酒瓶子，不禁皺起了眉頭：“你傷好了嗎，就喝酒？”
我讪笑着放下酒瓶：“就一瓶啤酒而已。”
張金燕擺擺手：“閑話就不說了，趕緊跟我走！”
“去哪兒？”
“前沿指揮中心，開會！”
我趕緊站起來，穿好外套和鞋子，對丁正正道：“老丁，那我就先失陪了！”
丁正正晃着酒瓶：“趕緊走吧，別耽誤正事！”
我跟着張金燕飛越了大半個營區，來到了前沿指揮中心，比起後方的民用營地，這裏的帳篷相對簡陋，但是空間較大，所有集結于此的8341X部隊戰士以及幸存下來的政府工作人員便居住在這裏，前沿指揮中心設置了臨時指揮小組，由軍銜最高、戰鬥力最強的淩秋岳暫任組長，張金燕和當地政府原一把手吳曉生為副組長，夢絮擔任特別顧問。
在臨時指揮小組之下，江天瑤、李松、張鐵牛等戰士各司其職，承擔保衛營地安全的重任；政府工作人員則要負責統籌規劃，維持好營地內的秩序和分配生活用品。
除此之外，營地內還有醫療隊，由擁有複蘇能力的陳鑫擔任隊長，這些天來，他為了救死扶傷，靈力耗損嚴重，現在正在避難所山洞裏休息。
走進臨時指揮小組所在的帳篷裏，我明顯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極度壓抑的氣氛。淩秋岳和夢絮站在一面蒼L縣城平面地圖前面，正在小聲商議着什麽，吳曉生坐在一張簡易的辦公桌後，兩手扶着微禿的額頭，胖胖的臉上現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
張金燕走到淩秋岳和夢絮身邊，低聲說道：“淩隊長，薛小濤到了。”
淩秋岳轉過頭來，對我颔首微笑一下，但是我看得出來，她的笑容非常勉強，似乎懷有重重心事，随後，她收斂了微笑，問張金燕道：“另一個人呢？”
話音未落，門簾被掀開，江天瑤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淩姐，莊蒙蒙也到了！”
跟在江天瑤身後，莊蒙蒙也走進了帳篷，在她身後，是搖頭擺尾，吐着舌頭的黑子。
夢絮失聲驚呼：“喂！它怎麽也跟來了？”
黑子聽到夢絮的驚呼聲，狗眼叽裏咕嚕轉了一圈，大嘴一咧，露出滿口森森白牙，哦嗚一聲，沖着夢絮直奔過去，夢絮吓得花容失色，急忙飛身一躍，跳上辦公桌，吳曉生猝不及防，躲閃之間，連人帶椅仰翻在地。黑子繞着辦公桌轉了兩圈，做出一副要往上撲的架勢，夢絮連聲尖叫，不停地跳着腳，踩得辦公桌吱嘎作響，吳曉生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驚魂未定地躲到一旁。
張金燕又好氣又好笑：“蒙蒙，你明知道夢絮怕狗，還把黑子帶來幹嘛？”
莊蒙蒙一臉郁悶：“我不讓它跟來的，一路上往回攆了好幾次，誰知道它這麽沒皮沒臉。”
江天瑤面無表情地說道：“要不然也不會遲到！實在不行，我就先把它凍成冰雕，說完正事再把它放出來。”
莊蒙蒙急忙勸阻：“別別別，它就是條狗，你們別跟它一般見識嘛！”說完，她急忙召喚黑子：“黑子，你別鬧了行不行？”
黑子撒着歡兒，完全不把主人的話當回事，我搖了搖頭，大步走過去，一把揪住了黑子的後頸皮，黑子瞅了瞅我，似乎又記起了第一次見面時被我支配的恐懼，再度變成了囧傻呆萌的鬥雞眼。
我捏了捏黑子的耳朵，指了指帳篷門簾：“你，出去！”
甫一放手，黑子便屁颠屁颠地竄出了帳篷，莊蒙蒙瞪大了眼睛，氣急敗壞地嘟囔道：“這條賤狗！到底誰才是你的主人？！”
